厲天衡走到門邊上,從貓眼裡向外看了一眼,而後打開門,問:“你們找誰?”
“夜小姐在嗎?”來人直接開門見山問了,眼神迅速飄向屋裡餐桌旁站着的人。舒骺豞匫
夜清歌微微側站着,外面的人雖然看到了她,卻剛好看不到她有疤的那一邊臉頰。
厲天衡這時也回頭了,用眼神詢問她認不認識外面的人。
夜清歌也同樣地用眼神回答他,不認識。
“你們是什麼人?找她幹什麼?”厲天衡擋在門口,神情淡淡之中掩藏着戒備。
門口站着的人不說話,只是往旁邊站了站,然後有個人,從暗處走了出來,是蕭定卿。
“蕭總!”
一聲熟悉的稱呼傳來,夜清歌詫異擡眸看去,正好對上蕭定卿的視線,而他的臉上,神情似笑非笑,高深得讓人心悸,“走吧。”
雖然他沒有直接叫誰的名字,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句話,他是地對夜清歌說的。
夜清歌的眼底聚起排斥的光芒,聲音極度冷清:“蕭總,我和你不熟。”
蕭定卿對於她的態度絲毫不介意,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眼中精光猶如利劍,“要麼,你自己跟我走,要麼,我的手下請你走,你選。”
“你們沒有這個權利!”厲天衡一聲低喝,旋即想要關門。
蕭定卿根本不用自己動手,已經有手下上前,擋住厲天衡關門的動作,“這位先生,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不要多管閒事。”
“和我沒關係?”厲天衡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十分諷刺,“你們來我的地方要人,還說和我沒關係?”
蕭定卿這時就笑出了聲,那種不屑無需言語,一聲輕笑就足以說明,“看在你是我姑父的學生份上,我今天不動你,別惹我。”
“你姑父?”厲天衡怔了怔,眼中有着困惑,而這時,金博士的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
只見他接通電話,沒說幾句,然後就對蕭定卿說:“蕭先生,人你帶走吧。”
夜清歌倏然撐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厲天衡,“誰的電話?”
厲天衡笑着看了看她,好脾氣地說:“夜小姐,你是我老師的病人,我老師的醫術肯定比我好,你跟他們走吧。”
“你老師?”
雖然剛剛有聽到什麼姑父老師之類的詞語,可是夜清歌怎麼都想不到,這個救了自己的人,居然就是金博士的學生!
仲怔了許久,她纔看着蕭定卿,問:“是他叫你來的嗎?”
這次她口中的‘他’自然不是指金博士,而是指席司曜。
蕭定卿挑了挑眉,並沒有給出答案,只是吩咐自己的手下:“請夜小姐下樓吧。”
旋即,他帶來的兩個人上前請夜清歌。
走到門口的時候,厲天衡對着她無奈一笑,說了句:“我想我們還會見面的。”
夜清歌只是看了他一眼,腦子裡亂成一團,渾渾噩噩地就跟着蕭定卿的人下樓去了。
席司曜,就算我那樣傷你,你還是放不下我對嗎?
爲什麼……爲什麼還是要對我這麼好呢?
——
而在樓上,厲天衡在夜清歌出了自己的視線之後,就準備關門,卻不料,橫空伸出來一隻手,抵在了門板上。
他一驚,立即擡頭看去,面前站着的人他見過,到不認識。
只是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貴氣,那種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讓他有瞬間的發愣。
“你好,我是席司曜。”
厲天衡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我們……認識嗎?”
“不認識。”席司曜的回答乾脆又簡潔,視線往屋裡一飄,說:“坐下談吧。”
他自顧自進屋,那般隨意而自然,好像他纔是這棟房子的主人,而厲天衡……反而更像是客人!
厲天衡關了門站在那裡,看着他在沙發上落座,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無奈地走過去,“席先生,這裡是我家,爲什麼你比我還隨意?”
席司曜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並不友好,甚至是有些凌厲,聲音淡而無味,“我不想浪費時間,坐吧。”
他往後靠去,很簡單的動作在他做來,卻是那般地優雅而矜貴。
“厲先生,我知道你是整容專家,曾多次獲得世界級獎項,今天我來找你,是有事想要拜託你。”
厲天衡坐在他的對面,眉心微微皺着,“你要拜託我的事,是不是和夜清歌有關?”
他已經想起來了,這個人就是那天在機場,來找夜清歌的人!
席司曜點頭,意簡言駭:“她目前的情況你已經看到了,關於之前的情況,在你和金博士見面之後,金博士會告訴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去掉她臉上的疤痕。”
“爲什麼你的語氣像是在命令我?”厲天衡好笑地看着對面的人,雙手交疊枕在腦後,神情慵懶,“是你有事求我幫忙,注意你的語氣措辭。”
“厲先生——”席司曜眸光一閃,神情驟然沉了下來。
如果說之前的神情是淡漠的,那麼此刻的神情,則是有些殺氣的。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在命令你,不是在求你。”
“我可以拒絕,我……”
“你沒資本拒絕。”席司曜打斷他的話,神情和眼神都是居高臨下,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感覺,“厲先生,你沒有資本拒絕我的要求,關於這一點,你可以問你的老師。”
他說完,從沙發上站起來,朝着門口走去,卻在開了門之後又關上。
厲天衡被他氣得不輕,但是門開了又關上,人卻還在屋裡,他還是能感覺出來的,於是就轉回頭去,氣憤道:“你還有什麼命令我的?!”
席司曜微微抿脣,這一次卻是十分鄭重地拜託,“關於我來找過你這件事,不要告訴她。”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這不是命令。”
然後,在厲天衡沒來得及說任何一個字的情況下,他就已經轉身走了出去,門迅速合上。
厲天衡坐在沙發上呆滯了許久,忽然摸着下巴笑了起來。
這個男人還真是搞笑,前一秒高高在上,後一秒就能淡定自如地拜託,不過到底是好面子,哪怕是拜託,也不會明說。
其實,不需要他來命令,他也會幫夜清歌去掉臉上的疤痕。
那麼美的一個人,如果就這樣毀容了,那實在是太可惜。
她還那麼年輕,往後還有那麼多路要走,不該這麼苦命。
只是,夜清歌臉上的疤痕着實奇怪,如果只是一般的毀容,疤痕不該是那個樣子的,這之間到底有什麼貓膩呢?
——
席司曜從厲天衡的房子裡出來,開着車子在路上慢慢地挪,真的是挪,因爲那是他自開車以來最慢的速度。
來之前和唐越說要在這邊呆幾天,可是此刻卻又覺得沒必要。
爲什麼要呆幾天呢?她或許根本就不想看到自己,繼續待下去,帶回去更多的只能是傷心。
蕭定卿的電話進來時,他正在去機場的路上,“什麼事?”
“你要不要過來?”蕭定卿直接問。
他微頓,說:“不來了,她在你那裡就好了。”
而後,他準備掛電話,蕭定卿卻在這時,很沉重地說:“你最好過來一趟,你老婆情況很不好。”
席司曜心頭一抽,像是被鞭子抽打過一樣地疼,語氣一瞬間焦急起來:“怎麼回事?”
“我姑父在這裡,他說拆線之後本來要立即上藥的,但是你老婆私自在外面拆線,又沒有及時上藥,現在發高燒。”
席司曜幾乎是電話都來不及掛,直接將手機扔在一邊,方向盤一打,立即調轉車頭。
他心裡急,可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這個女人爲什麼就是讓他這麼不省心?乖乖呆在他身邊不好嗎!13717998
窗外的景物在急速倒退,車速越飈越高,可是他還是覺得太慢,太慢……
——
席司曜趕到的時候,夜清歌已經高燒到三十九度了,屋子裡一大堆醫生,個個束手無策。
“阿曜,你來了!”金博士一看到他就大步迎了上去。
席司曜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走到牀邊看了看,而後轉頭問:“怎麼回事?”
金博士滿臉着急,“她高燒不退,意識也不清楚,應該是術後併發症……”
“我只想知道怎麼幫她退燒!”
屋裡驟然響起一聲厲吼,衆人都傻住,大氣不敢喘,直直地盯着那個像是要瘋魔的男子。
席司曜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失控了,剛剛手一碰到她的額頭,那溫度燙得他心驚膽顫,然後,金博士還沒說完,就被他的吼聲打斷了。
屋內死寂了好一會兒,然後纔有聲音緩緩揚起,帶着一絲驚顫,是金博士開口了:“先用普通的方法降溫,如果不能,就只能注射rpt。”
說到最後三個字母時,金博士的神情,已經有些凝重了,像是在進行一場巨大的賭博!
席司曜看着他,目光深邃之中又帶着一些光亮,宛若黑洞中透出極光,帶着致命而危險的吸引力,讓人無法躲開,只能對着他的視線!
他開口,極慢地問:“rpt是什麼?”
金博士沒有立即回答,轉頭看了屋裡的其他醫生一眼,說:“你們先下去吧。”
醫生們點點頭,全部退了出去。
屋裡除了躺在牀上發着高燒神志不清的夜清歌外,就只剩三個男人:席司曜,蕭定卿,金博士。
金博士看着兩另外兩人,解釋到道:“rpt是我和天衡最近幾年研製的一種注射劑,針對藥物中一種叫做hc33的東西,霍行知配製的藥水中,就有hc33。”
其餘兩人不說話,繼續看着他。
金博士卻在這時,嘆了口氣:“但是rpt這種技術還不成熟,也還沒有進行過實驗,如果清歌的高燒一直退不下去,她將成爲第一個注射rpt的病人。”
“結果會怎樣?”席司曜最關心的是這個。
“有兩種結果,要麼退燒,要麼神經受損,也就是俗稱的燒壞腦子,智商水平會退到和剛出生的嬰兒一樣。”
席司曜心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屏障瞬間天崩地裂,他本來還想回國了……
“那現在……”
生平第一次,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那麼地茫然。
金博士指了指放在一邊的酒精和溼毛巾,說:“你幫她降溫,我們在外面,有什麼事就叫我們。”
席司曜點頭,迅速上前掀開夜清歌身上的被子,隨即用酒精給她擦身。剛接餐衡。
神志不清的人似乎十分難受,秀氣的眉頭不但被汗水打溼了,而且皺得死緊,兩頰也紅得很不自然,尤其是動過手術的那邊,紅得像是要着火一樣。
她的脣很乾,似乎要裂開一般。
“司曜,司曜……”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一直叫着他的名字,雙手握成拳,似乎是在抵擋那些難受。
席司曜手裡拿着溼毛巾,慢慢地給她擦臉擦額頭。
“君遇,夜白……”她又開始囈語了,一隻手已經開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抓着。
席司曜一驚,急忙抓住她的手,低聲說:“別抓。”
如果是清醒的夜清歌,肯定會乖乖聽話,可是現在她高燒中,除了臉上的火燒火燎能感覺到,其他的根本感覺不到,也聽不到。
她想掙脫席司曜的手,繼續去抓自己的臉,可是那隻手像是鐵鉗,死死鉗制住她,不讓她亂動。
“走開,走開……”她痛苦地低吼,整個人像是要爆炸一樣,渾身都在發熱發燙,“水,我要水……好冷……”
席司曜濃眉緊擰,她已經燒得開始語無倫次了,這樣下去不行。
指尖輕輕地觸碰着她臉上的疤痕,一點一點撫過,心疼得在抽搐……
如果我不強行進入你的世界,如果我放過你,讓你一心一意等着霍行知回來娶你,那麼現在,你是否會過得更幸福?
這一年多走來,兩人各自經歷了多少曲折,承受了多少磨難,嚥下多少無法訴說的痛苦,除了他們自己,無人知道。
寶貝,你是否有過那麼一刻,後悔嫁給我,愛上我?
從不曾動搖過要給她幸福的念頭,可是此刻看着她受苦,他卻開始懷疑,自己一路走來,是否也在哪一步錯了?
看着她火紅的容顏,心頭也彷彿有烈焰在熊熊燃燒,灼灼地痛!
“寶貝……”
他的聲音沙啞得有些不像他,可是落在夜清歌的耳裡,卻如同一陣清風拂過心頭,十分地涼爽。
是誰在叫自己?這個聲音有點陌生卻又有點熟悉,到底是誰?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看清楚是誰在叫自己,是誰讓自己好受了一些,可是眼皮像是被強力膠黏在了一起,怎麼都睜不開眼睛。
唯一的感覺就是有人在給自己擦東西,一直和自己說着話,一聲又一聲的‘寶貝‘,讓她漸漸平靜下來。
——
凌晨時分,席司曜從房間裡走出來,俊容上難掩疲憊。
“怎麼樣?燒退了嗎?”金博士着急地問。
席司曜點點頭,扯了扯自己頸間的領帶,一開口嗓子都啞的,“金博士,她就拜託你了,我還有事,先回國了。”
金博士震驚的話都說不出來,可是轉眼,席司曜就已經下樓了。
“定卿,阿曜他……”
蕭定卿點點頭,“我知道姑父,你別擔心,我去和他說。”
幾個大步下樓,一直追到門口,才追上席司曜,蕭定卿一拳砸在他肩頭,“你現在是幾個意思?”
席司曜目光淡淡,語氣也淡,“沒什麼意思,她既然要離開我,那我又何必出現在她面前?”
“真是瀟灑。”蕭定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然後掏出煙盒,點了一支菸,又問他:“抽嗎?”
席司曜瞥他一眼。
蕭定卿收回煙盒,狠狠地開始吞雲吐霧,“什麼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今天算是徹底明白了,席司曜,你就這麼走了,不怕你老婆再燒回來,燒成白癡嗎?”
他的語氣有些惡劣,眼神也有些兇狠地盯着席司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可是事實上,他是在氣自己,因爲當初自己想要維持瀟灑的外表,所以纔會失去那個女人。
一想起她,鋪天蓋地都是痛,無處可躲。
午夜夢迴,總是一遍遍地將她的名字纏在心上,繞在舌尖,低低呢喃。
那種痛而不得,悔不當初的感覺他已經受夠了!
所以,他不想自己的好兄弟也嚐到那樣的滋味,不想看到他們因爲彼此的驕傲而分開。
席司曜聽了他的話並沒有多少反應,依舊是靜靜地站着,目光放空,看着遠處即將升起的朝陽。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上菸頭都堆了很多,席司曜的聲音才傳來,“你想過去找洛雲晞嗎?”
蕭定卿一愣,將手裡的菸頭扔在地上,用力地用腳尖捻滅,然後才說:“去找又有什麼用?我能把她的人帶回來,她的心呢?如果下一次她再離開,我怕自己會瘋掉,會想殺光所有人!”
“呵——”席司曜一笑,這才用正眼看他,挑着眉說:“那麼我也一樣,我現在在她身邊,只會讓她更排斥,既然她不想我看到她這個樣子,那麼我就由着她。”
我給她最大的寵愛,就是她絕對自由。
夜清歌,哪怕你想離開我,都是自由的。
我這樣愛你,夠不夠?
蕭定卿沒再說什麼,看着他上車,朝着機場的方向而去,除了尾氣,什麼都沒有留下。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低笑着拿出手機,給唐越打了電話:“唐越,你家少爺如果回國了,通知我一聲。”
唐越訝異,“蕭總,少爺回國應該會告訴你的啊。”
“這次不一樣。”
“啊?”
“好了,就這樣。”vyg2。
掛了電話,蕭定卿吹着口哨,慢悠悠地上樓去了。
剛到樓梯口,就聽到金博士在打電話,好像是叫人過來,他沒多問,可是過了沒一會兒,厲天衡就出現在了別墅裡。
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就各自別開了視線,蕭定卿先開口:“姑父,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打我電話,姑姑很快就過來。”
金博士點點頭,“好好,如果有事我會打你電話的。”
蕭定卿一笑,轉身要下樓,經過厲天衡身邊的時候,頓了頓腳步,很輕很輕地說了一句:“他們是夫妻。”
厲天衡愣住,看着他下樓,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蕭定卿說的‘他們’是指席司曜和夜清歌。
難怪在機場的時候就覺得他們關係不尋常,難怪那個男人會跑來命令自己醫好夜清歌……
等等!
既然他們是夫妻,那席司曜爲什麼要自己不要告訴夜清歌他來找過自己?讓妻子知道是丈夫找醫生醫好自己的不好嗎?
厲天衡擡頭看了看金博士,本來想八卦地問一問的,可是金博士的臉色不好,就沒問。
“天衡,清歌的情況現在還好,如果再燒起來,就要注射rpt了,你有心理準備了嗎?”
厲天衡點點頭,“老師,其實rpt我們已經研究了這麼多年,應該不會出問題的。”
金博士擺擺手,“你還是別太自信,如果清歌出點問題,只怕我們到時候都不好過。”
如果說蕭定卿爲了洛雲晞會變得瘋狂嗜血,那麼席司曜爲了夜清歌,會徹徹底底變成一個魔鬼!
厲天衡皺眉,“既然風險這麼大,老師,我們不可以拒絕嗎?”
“你覺得呢?”金博士無奈地笑了起來,“阿曜你也見過了,他是那種你拒絕得了的人嗎?”
厲天衡瞬間啞口無言,席司曜的要求真的不是常人可以拒絕的!
——
夜清歌的燒退了之後,又沉睡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夢裡的畫面太美好,她甚至不想醒過來。
可是臉上傳來的痛意太尖銳,像是有人拿着刀在她臉上一刀一刀地劃。
“司曜,司曜……”無助痛苦的時候,最先喊出來的,還是心底刻着最深的那個名字。
牀邊站着的人,下意識地皺眉,看她雙手在空中抓着,想去抱抱她,卻又怕她突然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