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從一開始逼我訂婚,逼我要孩子,都只是爲了這家公司,是嗎?”紀遠風自嘲的笑着,看着自己的母親,像看一個陌生人,“這麼多年以來,我都忘了你到底是我的母親,還是我的一個上司。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動不動飛到國內監視我的行爲,將所有罪責都怪在別人頭上……媽!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該做什麼,我自己有數!”
紀母的嘴脣抖了抖,走到紀遠風身邊,顫顫的摸了下他的衣袖,聲音軟了下來,“遠風,遠風……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是關心你啊!你當然比公司重要,媽媽是希望你能好起來,然後,生個寶寶,跟小冉她幸福的生活下去啊!”
紀遠風渾身的戾氣突然收斂下來,他的雙眼突然變得空洞無神,毫無波瀾,盯着遠處某點,平靜的說道:“媽,我不會喜歡裴靜冉,我跟她不會有幸福。”
“感情都是慢慢培養的,你們兩個好好的,你肯定會喜歡她的!”紀母急急的開口。
“呵……”紀遠風笑了一聲,臉色透着蒼白,“媽,你覺得我還有多長時間可以跟她培養感情?兩年?三年?我不想跟她結婚生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不喜歡她,可是,另外的原因,媽,你知道嗎?你其實知道吧?”
紀母臉色蒼白,後退了兩步,眼眶通紅,她搖搖頭,聲音哽咽,“別說了……遠風,你不要說了。”
可紀遠風固執的繼續開口,“因爲我不想耽誤她,跟了我,沒有未來!即使我不喜歡她,我還是有良心的,如果她生了孩子……對她,對孩子,都是不公平的!我沒辦法……沒辦法陪他們走下去啊!媽,你明白嗎?別再假裝什麼都好了!”
聽完,紀母的眼球都震顫了一下,已經淚眼婆娑,她竟然不敢再去看紀遠風,轉了個身,慌亂的拎起自己的包包,忙不迭的要逃跑,“我……我回家給你做午飯吃!想,想吃的菜,遠風你一會兒打電話告訴我!我,我先走了!”
砰……
紀母落荒而逃,辦公室的門砰的一聲被合上。紀遠風痛苦的閉了閉眼,又擡手,捏着眉峰,久久未動。
嘀嘀嘀……
口袋裡的腕錶突然響起來,紀遠風從沉思中回神,拿出表,將定時關掉,走到辦公桌前,坐到辦公椅上,拉開了抽屜。一系列動作都在沉默中完成,紀遠風真的很不想吃藥,可是沒辦法,不吃藥,他的胃總是疼,總是想吐。
辦公桌旁的抽屜裡靜靜的躺着一份診斷證明書,紀遠風知道里面大概的內容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可他沒有拿出來看過。現在,他倒是想看一看了。
修長的手指輕輕取出那個文件袋,將裡面裝着的診斷書拿了出來。鉛字印刷的診斷書顯得沒有一點人情味,紀遠風的眼睛慢慢遊移,最終定格在醫生模糊的字跡上——胃癌晚期。
紀遠風的手抖了抖,雖然不明顯,可抖動的動作是確確實實發生了的。原來看到‘胃癌晚期’這四個字,他還是覺得心驚,即使四年前,他就知道自己的病了。
四年前……
一想到四年前,紀遠風就覺得心痛,比發病時的胃痛還是讓他難受一千倍一萬倍。
那時候,是他研究生要畢業的那年,放假他跟秋棠一起回家,回程的路上,便信誓旦旦的告訴秋棠,他要娶她。那個時候,誰都以爲他們會天長地久的。可是敵不過命運開的玩笑,讓人從山峰一下子摔入谷底,再也沒有掙扎的餘地。
“秋棠?!哪裡來的山村野丫頭,也配得上你!”四年前紀母嘶吼的聲音,依舊如雷貫耳,“我不同意!我已經給你定好了一門親事,裴氏的千金,裴靜冉,樣貌、世家都是跟你非常相配的,娶了她,不僅對你好,對我們遠風國際來說,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遠風國際的事我會自己搞定,你不要拿說辭來試圖說服我!不就是商業聯姻,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做什麼?”
“商業聯姻也是爲你好!”紀母氣極,“你知不知道現在遠風國際的財務漏洞有多大!你以爲你一個剛走出校園的學生,能讓遠風國際起死回生嗎?!如果沒有裴氏的資金支持,再過半年,我們就可以申請破產了!”
四年前的紀遠風還有些青澀,言語之中,處處向着秋棠,想讓母親看到秋棠的好,被她刺激之後,直接吼道:“不就是要錢嘛!秋棠手裡拿着權氏的股份,哪裡比你給我找的那個女人差了!”紀遠風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會讓母親對秋棠的股份有了覬覦之心,以至於後來,怎麼也解釋不清了。
吵完之後,紀遠風就被‘囚禁’在了家裡,紀母發了話,他什麼時候想通了,就什麼時候放他出來。就連手機,都一併沒收了。
紀遠風在自己房間裡絕食了兩天,他的胃本就不好,餓了兩天之後,直接痛得暈了過去。怎麼去的醫院都不知道,只是醒來後,紀母已經哭的成了個淚人。
母親在哽咽中告訴他,他的診斷結果是胃癌,醫生說,要注意飲食、注意休息,等觀察半年之後,要做一次大手術,手術的成功率不敢保證,就算成功了,以後的生活,也要別人來仔細的照顧,根本沒有辦法去照顧別人。
紀遠風第一次知道‘晴天霹靂’是個什麼滋味,在醫院裡躺了好幾天,終於決定……跟秋棠分手。
本來想通過電話跟秋棠告別,可他實在放不下,想着再看秋棠最後一眼也好,便約她去了公園……從此以後,他的世界暗無天日。
出國之後不久,他便動了手術,手術很成功。可是面對遠風國際的事情,他累了四年,身體,也是日漸頹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他不敢問……“該吃飯啦!該吃飯啦!”手機的提示音讓紀遠風一下子回過神來,他怔怔的看了下時間,竟然都中午了。他將手機裡秋棠的聲音關掉,勾起嘴角笑了笑。吃飯的時候有秋棠提醒,吃藥的時候也有秋棠的提醒,這樣一想,他還不至於太難過。
手錶是當年秋棠給他買的生日禮物,花了她好幾個月打工的錢湊起來的,也是秋棠說的,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禮物了。
當人不在身邊了,便只能睹物思人。
於是這表,他一看就是四年,一留就是四年。
秋棠下午帶着於景雯去談合作的事,穿着高跟鞋累的腰痠背痛。三點多從人家公司走出來,拉着於景雯去了一家甜品店休息。都怪昨晚縱慾過度,實在是罪過,罪過啊!
“秋棠姐,你喝什麼,我請你吧?”於景雯跟秋棠坐好,拿起價目單來看,吐了吐舌頭,“這個我還能負擔得起!”
秋棠點了點頭,“好,那我就來一杯……檸檬水吧,渴的要命。”
於景雯應下,叫服務生過來點了單,又要了一份甜點。
秋棠四處打量着這家甜品店,“這裡環境還不錯,我的願望就是開一家甜品店,賣咖啡和甜點。”
“啊?”於景雯不可置信的往前湊,“秋棠姐,你竟然想做這個?”
“很奇怪嗎?”秋棠一笑,“等我沒事的時候啊,我就去學做糕點,等看看公司不要我了,我就回家開個小店。想什麼時候開門,就什麼時候開門,累了想休息的時候,就立馬關門。是不是挺好的?”
服務生將甜品和水送了上來,兩人道了聲謝。
於景雯點點頭,“聽起來是不錯。”說完,又指了指桌子上放的黑森林蛋糕,“能做的像這樣的話,秋棠姐,我可以每天去吃嗎?”
“當然!歡迎啊!”秋棠喝了口水,又問,“那景雯,你的願望是什麼啊?”
“願望啊……”於景雯歪着頭想了想,“我想賺一些錢,在鄴城買個房子,不用很大,容得下我跟我爸媽就好。他們在老家,一輩子沒出來過,我想帶他們去旅遊,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
秋棠看着於景雯,竟被她深深吸引,於景雯身上散發的純真和美好,以及她在說出自己想法的時候,臉上滑過的一絲憧憬和羞赧,都讓人無法從她臉上移開目光。如果她是個男人,肯定喜歡於景雯這樣的!
想到這裡,秋棠突然開口,“景雯,你跟小趙怎麼樣了?這兩天怎麼看小趙也不來找你了,你們兩個……鬧矛盾了?”
於景雯正吃着一口蛋糕,聽罷,有些慌亂的嚥下去,“我……我跟小趙只是朋友。我都跟他說清楚了。”
“你……不想跟他發展一下啊?”秋棠有些吃驚。
於景雯抿抿脣,“我還是覺得跟他做朋友比較好。”雖然這樣說着,可於景雯腦海裡還是不斷迴盪着魏少唐的樣子,囁嚅好久,終於想把那晚的事跟秋棠說說,可是一擡頭,卻正好看到一位熟人走進甜品店,嗓子裡疑惑了一聲,“秋棠姐,你看,是蘇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