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朱貝兒這一天情緒異常亢奮,好不容易纔把她哄睡着,雲飛揚無奈了輕笑一聲,沈庭在屋外輕輕敲響房門,朝他勾了勾手指。
“怎麼樣,恢復警察的身份後,有什麼特殊感受?”兩人從地下基地走上地面的花園,坐在長椅上,郎空無星,只一輪彎月如勾,懸掛在夜幕之上,清冷的月光斑駁的穿過密集的樹葉,洋洋灑灑,一地清輝。
一身黑色風衣,雲飛揚指縫間夾着一支香菸,左手搭在長椅上,他搖了搖頭:“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如今只不過是夢醒了。”
“去你的,”沈庭一拳錘在他的肩頭,然後臉上的神色收斂了幾分:“飛揚,這邊還在排案等候開庭,洪樾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洪樾?
如果不是沈庭提起,雲飛揚險些都要忘記這個人了。
深邃的眼眸中一道冷光一閃而逝,“殺了她。”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帶着無邊的肅殺!
沈庭嘴角一抽,斜睨了他一眼:“你看看,你這像是一個警察說的話嗎?”
“我現在是流氓,還不是警察。”雲飛揚滿不在乎的笑笑,有些東西,已經刻入了他的骨血,怎麼可能輕易磨滅掉?
他習慣了殺人,習慣了用這樣狠決的方式,來對待背叛他的人。
而這種方式,是黑道上習以爲常的。
“我真懷疑,按照你的個性,真去做警察,你受得了嗎?”沈庭無奈的嘆了口氣,總覺得雲飛揚的前途堪憂啊。
雲飛揚吸了一口香菸,煙霧嫋嫋,模糊了他冷峭的臉廓:“受不受不得了都得受着。”誰讓他偏偏愛上了一個正義感十足的女人呢?
“自作孽,不可活,你這是給自己找罪受。”沈庭誇張過的調笑一句,隨即正色起來:“不過,你真準備殺了洪樾?這幾天,她在地牢,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我昨天去看過她,嘖嘖,都快被你給整瘋了。”
地牢,那地方就算是男人,都不一定能熬得住,更何況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洪樾身中三槍,雲飛揚根本沒給她治療,直接將人丟到地牢,被三合會一幫大老爺們伺候着,那滋味,絕對是人間地獄。
“她自找的。”雲飛揚冷酷的說道,話語裡半點憐憫也沒有。
早在她對朱貝兒下手時,就該知道,一旦事情落敗,她的下場會有多慘,人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不是嗎?
“你倒是真不憐香惜玉,再怎麼說,她好歹也是你的青梅。”沈庭長嘆一聲,“飛揚,得饒人處且饒人,你現在已經不止是三合會的老大,殺人者,仁恆殺之,放她一條生路吧。”
就當是爲你和朱貝兒積福。
“你什麼時候也有菩薩心腸了?”雲飛揚冷冽的視線落在沈庭身上,“居然學會幫人求情?”
以前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今天居然會幫洪樾說話?這吹的是哪門子風?
“我不是幫她求情,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就等着看你犯法,殺了洪樾是小,可你別忘了,你現在的備用身份可是一名警察,你得學會依法辦事,我們也得學學怎麼走法律途徑不是嗎?”沈庭意味深長的說道:“更何況,就算放了她,她也逃不過法律的制裁,綁架、殺人未遂,光是這兩條罪,就足夠讓她吃半輩子牢飯。”話頓了頓,“而且,你覺得朱貝兒會喜歡你殺了她,還是會喜歡你將她移送法辦?”
用腳丫子想也知道,一向正義感十足的朱貝兒,一定會選擇後者。
雲飛揚閉上眼,
思索了一陣,纔開口道:“隨你吧。”
或許這是他第一次妥協,就像沈庭說的,將洪樾送入監獄,或許比殺了她,更可怕。
“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我就找人把她送去警局。”沈庭虛拍着身上的風衣起身,“時候不早了,我也準備回去睡個大頭覺,過幾天,有的忙了。”
“沈庭!”看着他轉身的背影,雲飛揚忽然開口。
“幹嘛?”
“謝謝。”突然而來的道謝,讓沈庭楞了一下,然後,他揮了揮手。
“都是兄弟,有必要嗎?”
他的感謝,是因爲這段時間沈庭不留餘力的幫忙,不惜背叛三合會,讓他恢復身份,檢舉社團。
他的感謝,是因爲他不計前嫌,不計較他多年的欺騙,依舊把他當做兄弟。
男人之間,有些話不需要明說,彼此懂,就足夠了。
一週後,由廉政公署、反黑小組、刑事罪案調查科聯名上述,起訴三合會多個堂口大哥以及洪樾,多大二十多項罪名。
這一場審訊,轟動整個香港。
沈庭、雲飛揚以污點證人的身份出席,在法庭上公然指證昔日的兄弟,朱貝兒坐在家屬席上,雙手緊張的握緊,審訊的過程並不順利,一些堂口大哥,在看見沈庭和雲飛揚時,好幾次情緒激動,甚至險些衝破警衛,叫囂着要他們償命。
“肅靜!”王智重重敲了敲錘子,“暫時休庭,下午兩點繼續。”
“Core!”
全體起立,恭送法官與陪審團離席,沈庭和雲飛揚對視一眼,耳畔是被警察強行押着帶走的犯罪嫌疑人叫囂的聲音。
“雲飛揚,你這個叛徒!”
“沈庭,你不得好死!”
“你們兩個對得起關二爺嗎?人在做天在看!你們會受到報應的。”
……
“看來我們徹底成爲罪人了。”沈庭苦笑一聲。
“預料之中的事。”雲飛揚聳聳肩,走向朱貝兒,“不是告訴你不用出席嗎?”
“我也是證人之一好不好?”朱貝兒吐了吐舌頭,三人跟着人羣走出法院,剛下樓梯,就看見小玉穿着一身清爽的羽絨衣,小跑着過來。
“貝兒!”
“你怎麼也來了?”朱貝兒疑惑的問道,她可不記得有告訴過小玉今天審理三合會的案子這件事。
“網上都傳瘋了,我怎麼可能不來?話說回來,你這個小妮子,回了香港居然也不聯繫我,要不是我知道今天開庭的事,你準備把我遺忘到什麼時候?”小玉揮舞着拳頭,作勢要往朱貝兒身上敲。
她趕緊躲到雲飛揚身後,“我不是故意的,這些天來,忙得暈頭轉向,就給忘了嘛。”
小玉對上雲飛揚的視線,渾身一顫,臉上的血色頓退,彷彿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一副驚駭的模樣。
“你……”怎麼了?
“啊,她是來找我的。”沈庭見狀,不等朱貝兒說完,立即拽着小玉僵硬的身體,把她往旁邊拖走,天知道,要是她把雲飛揚曾經囚禁她的事告訴朱貝兒,她會惱火到什麼程度!
“你不覺得他們倆怪怪的嗎?”朱貝兒扭頭看向雲飛揚,“我怎麼覺得小玉很怕你?”
“你想太多了。”雲飛揚冷冽的視線,匆匆掃過快步離開的兩人一眼,再度落到朱貝兒身上時,就只剩下一片柔情。
“不過,剛纔在庭上,那些人的表情你看見沒?他們就恨不得殺了你,明明是他們自己做錯事,怎麼到頭來還怨你?犯了法,就得受
到制裁,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朱貝兒摸摸鼻尖,憤憤不平的開口。
她怎麼可能明白,在道上,背叛兄弟,是多麼不可饒恕的罪名,而且,雲飛揚居然潛伏在三合會十多年,這讓那些追隨他的人,怎能不恨?
下午兩點,再度開庭。
朱貝兒列舉的證據,以及雲飛揚提供的三合會的賬簿資料,成爲了鐵證,沈庭當庭指證昔日兄弟,走私軍火、販賣毒品、逼良爲娼、殺人、經營不道德娛樂場所……
歷時三天的審訊,最後二十多項罪名,成立十八項,三合會各個堂口大哥全部落馬,終身監禁,洪樾涉嫌綁架、殺人未遂兩項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被法警帶走時,她看向一身黑衣凜凜站在證人席上的雲飛揚,嘴角揚起一抹笑。
那笑,有恨,有愛。
三合會全部財產被政府充公,旗下所有公司暫停營業,好在雲飛揚大舉將流動資金轉移到國外,不過,他的戶頭也被臨時凍結,三合會麾下所有不動產,成爲了政府徵用地,警署出動大批警力,開始維護香港治安,圍剿三合會剩餘的馬仔。
抓捕的人數多達近千人,拘留、判刑,繳納罰款。
一時間,香港街頭混亂不堪,人人自危。
沈庭專做警方的污點證人,逃過一劫,免於訴訟,不過他名下所有產業,通通充公,徹底成爲了截然一身的三無公民,無房,無車,無錢。
一切塵埃落定。
坐在一家清雅的茶樓裡,沈庭苦哈哈的說道:“我現在可算是倒黴透頂了,一身所學毫無用武之處,飛揚,看來我現在急需你救濟救濟,收留我幾天吧?”
雲飛揚摟着朱貝兒,冷冽的視線筆直的紮在他的身上:“你在南丫島村屋不是還有一處民居?政府徵用後,賠款一百多萬,你還好意思找我哭窮?”
話雖如此,可他依舊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金卡,“拿去。”
“得了,我和你說着玩的。”沈庭笑着搖搖頭,“我還沒有落魄到這種程度,不過話說回來,我遞出去的簡歷,都石沉大海,你說,我開傢俬人偵探事務所怎麼樣?”
“香港政府不會給你開營業執照的。”雲飛揚語帶譏諷。
“得,看來我需要另謀出路了。”沈庭無奈的聳聳肩:“話說回來,你什麼時候,迴歸警隊?”
“明天。”
“這麼快?”沈庭吃了一驚。
“已經不算快了,不過飛揚要從基層做起。”朱貝兒開口道,手指拿着吸管,攪拌着杯子裡的奶茶。
“你是說,他需要從便衣警察幹起?”沈庭錯愕的瞪大眼睛,然後,抱着肚子,笑得前俯後仰:“哈哈,到時候我一定要去看看,你當警察是個什麼模樣。”
“能是什麼樣?”雲飛揚挑眉反問,眼眸中掠過一絲譏諷。
世事無常,他這個三合會老大,現在居然成爲了一名警察,當真是諷刺!
“好好說話,”朱貝兒惱怒的瞪了他一眼,“明天你可以好好表現,爭取明年進入刑警大隊。”
“Yes,sir!”雲飛揚利落的行了個軍禮,逗得朱貝兒眉開眼笑的。
自從三合會所有產業被充公,雲飛揚也搬到了朱貝兒以前的家裡居住,兩人未婚同居,日子過得倒也舒坦。
不過,想到明天要去警局報道,雲飛揚心底格外複雜。
他真的能幹好警察這份職業?
別說是沈庭,就是他自己也沒把握。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