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揚牽起她嬌弱的小手,走入公寓,門在後側緩緩關上,公寓裡的擺設還和以前一樣,一沉不變,朱貝兒仔細的擦拭着客廳的飯桌,卻驚訝的發現上面連半點灰塵也沒有。
“每天有鐘點工過來打掃衛生。”雲飛揚沉聲開口,視線卻未曾放在她的身上。
“以前沒有鐘點工啊,而且,我這麼久沒回來,怎麼還會有人……”話戛然而止,朱貝兒驚疑的看着他,不敢相信的驚呼道:“是你請的?”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早在他決定要好好愛她的那一刻,他就準備向她坦白,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將他的心意告訴她。
“恩。”
“爲什麼?”他爲什麼要做這麼多餘的事?
雲飛揚惱怒的掃了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他暗沉的視線,讓朱貝兒的心不安的亂蹦,總覺得,如果她再問下去,答案絕對會超出她的預料!第六感阻止了她的好奇心,頭微微垂下,低不可聞的話語從紅脣中吐出:“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
謝謝你,把我的家保存得完好無損。
謝謝你,每天安排人來進行大掃除。
謝謝你,這份從不曾開口,卻一直在做着的小心思。
朱貝兒拒絕去想他這麼做的原因,她私心的把它理解爲,那是他的溫柔。
或許是今天的他太不一樣了,那般柔情的神色,讓她不想,也不願去想起他的殘忍與冷血來。
從客廳走到廚房,碗筷整齊的擺放在櫃子裡,鍋碗瓢盆還保留着她離開前的模樣,朱貝兒紅着眼,離開廚房,饒上二樓的臥室,輕輕推開房門,先進入的是爹地和媽咪的起居室,明媚的陽光從窗戶外折射進來,照在牆壁上懸掛的婚紗照上。
淚無聲的落下,砸落在地板上,像是四濺開來的細碎鑽石。
晶瑩剔透,她掙開雲飛揚的手掌,踉蹌着步伐走到牆邊,手指顫抖着撫上相框,撫過冰冷的相片裡溫柔笑着的女人,撫過一旁面容嚴肅,卻眸光柔和的男人。
“爹地……媽咪……”
多久了?她離開這個家究竟有多久了?
她有多久沒有見到父母的模樣了?
“你別胡思亂想,他們也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的。”雲飛揚難得的柔聲安慰道,伸出手,想要將她抱住,朱貝兒卻忽然開口:“你能出去嗎?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見她態度堅決,雲飛揚也知道,這個房間他不應該進來,心頭某處柔軟的地方開始疼痛起來,他漠然點頭,“我就在外面。”
朱貝兒看也沒看他,一雙眼彷彿定格在照片上,那是她的親人啊,可是現在,她卻只能從這冰冷的照片裡去回憶他們的臉廓。
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落下,臉上一陣溼潤的感覺,心像是被誰大力捏緊,生生的疼。
她還記得,爹地、媽咪,和自己一起生活在這間屋子裡的場景,嚴肅的父親,溫柔的母親,還有小小的她,一家三口,過着平凡而又快樂的日子,每天,她從幼稚園放學回家,坐在爹地的肩膀上,咬着棒棒糖,臉上綻放的是比花兒還要燦爛的笑,媽咪就守在泥巴木門外,靜靜的看着他們,衝他們招手。
回家後,能夠吃到媽咪做的豐盛的晚餐,睡覺前,她總要抱着洋娃娃蹬蹬的跑到房間外,故作可憐
的要和父母一起睡。
每當這時,爹地總會無嘆的嘆息,敲着她的額頭:“你啊,天生就是和爹地作對來的。”
可是,爹地依舊會把她抱上牀,她躺在中間,爹地和媽咪睡在她兩旁。
明明是十幾年前的事,此刻卻像是一場無聲的電影,在朱貝兒的腦海中播放着,每一個鏡頭都是那麼清晰,讓她的心像是撕裂一般的痛。
“爹地,媽咪……”她捂着臉,身體靠着牆軟軟的滑落到地上,眼眶哭得紅腫。
家還是以前的家,可家裡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以前她恨着爹地,可是現在呢?她竟連恨的人也找不到,只有這空曠的房間,一室的冰冷陪伴着她,無論她怎麼哭,怎麼哀嚎,再也沒人聽,沒人答。
雲飛揚站在屋外,聽着裡面斷斷續續的哭聲,胸口悶悶的,他從上衣裡拿出一支香菸,啪地一聲點燃,含在嘴中,煙霧嫋嫋,模糊了他此刻的表情,只是隱隱的透出幾分悲傷與寂寥。
她在裡面哭着,他在外面伴着。
許久,房門才被人從裡面拉開,朱貝兒的雙眼腫得像兩個核桃,她用衣袖擦乾眼淚,故作平靜的笑道:“等很久了吧?”
“還好,”將菸頭擰滅,雲飛揚溫柔的笑道,視線在她紅腫的眼睛上停頓一下,眸底閃過一絲心疼,轉瞬即逝,“好好逛逛吧,這裡的擺設我吩咐鐘點工通通不許動,你可以隨便看。”
如果這樣能讓她好受一些的話,能讓她回憶起那些幸福而又快樂的日子的話,他不介意陪着她。
朱貝兒感激的笑笑,不管他帶自己回來的目的是什麼,這一刻,她是真心實意的感激他的。
進入隔壁間的書房,裡面的擺設極其簡單,書櫃、書桌、旋轉椅,她彷彿還能看到爹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案宗的身影,手指順着書桌上一排排書籍滑過,紋路凹凸不平,雲飛揚就站在門口,靜靜的凝視着她纖細的背影,眸光晦澀、暗沉,複雜得讓人看不真切裡面的情緒。
“爹地每次回家吃晚飯總要到這間屋子裡來,有時候一待就是一晚。”朱貝兒自顧自的開口,他安靜的聆聽着,現在他不需要開口說什麼,只做個旁聽者就好,聽她說,那些他沒有涉足的歲月。
“我每次半夜裡醒來,總能看見這間房子裡的燈光,媽咪老說爹地是個大忙人,現在想想,可不是那樣嗎?總是忙着工作,在警署裡忙完,還要帶回家,也不知道爹地整天在忙些什麼,一刻休息的時間也沒有,就算是……”話,猛地頓住,一抹苦笑爬上她的嘴角:“就算是媽咪的死忌,他也忙得沒有空參加。”
手突兀的握緊書桌的沿角,語帶哭腔,可她又強忍着,不肯哭出聲來。
雲飛揚快步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右手溫柔的拍打着她的背脊,緩慢的安慰道:“都過去了。”
“我知道啊,我只是覺得以前的自己好傻!”她緊緊的拽住他胸前的衣衫,雲飛揚感覺得到,胸口陣陣的溼潤,那是她的淚,熾熱的,像是要將他的心給焚燒掉:“爲什麼我會傻到去恨爹地啊?爲什麼在他臨死前,我留給他最後一句話,居然是讓他去死啊?是不是老天爺聽見了我的話?所以纔會帶走他?”
語不成聲,每一個字都如吞血淚。
媽咪的頭七,爹地總算忙完了工作回到家,可當時的她卻怒衝衝的趕走了爹地,甚至咒罵着
,讓他去死!讓他抱着他的工作去死!
一語成癖……
巨大的悲涼,鋪天蓋地的將她淹沒,朱貝兒嬌小的身軀,在他的懷抱中一個勁的哆嗦顫抖着。
“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如果能重頭再來,她一定不會那麼說。
看着她難過的模樣,雲飛揚的心也揪成了一團:“對不起。”
他狠狠抱住她,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子裡,力道重得朱貝兒險些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艱難的抱歉,一遍又一遍從他的脣縫中吐出。
如果他再強大一點,朱有爲或許就不用死了。
雖然他從沒有想過殺了他,可最後他還是死在了他的手裡。
這是他的罪!一生也難償還的罪!
氣氛驟然變得沉重起來,那種壓抑的,叫人無法呼吸的凝重,將他們兩人緊緊纏繞着,朱貝兒推開他,擦了擦眼淚,她現在不想去想爹地的死,她不想再去恨他。
只有今天,她想要把他當做可以相信的人,
只有今天,她想要讓他做自己的避風港。
“我帶你去我的房間看看吧?”她揚起一抹笑,可那笑卻滿是濃濃的苦澀,雲飛揚木然點頭,心卻沉重得像是壓了一塊巨石,亦步亦趨的跟在朱貝兒身後,她的臥房就在書房的左側,和她的性格一樣,很溫馨,很乾淨的房間。
一張粉色的公主大牀,牆壁被粉刷成海藍色,彷彿進入了一片汪洋的海域,書桌上整齊放着許多專業書籍,一臺Q版的臺式電腦,可愛、小巧,兩個牀頭櫃是米老鼠的樣式,雲飛揚勾起嘴角,笑着問道:“你還童心未泯?”
朱貝兒哭笑不得的吸了吸鼻子,將快要落下來的淚珠壓了回去,她羞惱的瞪了他一眼,指着房間裡的東西,喋喋不休的說着它們的來歷。
有許多精緻的掛件都是她從網上淘來的,市面上很難買到,漫畫里人物的模型,Q版的足球明星雕塑,還有許多簽名的照片、專輯,包括國外一些俱樂部頂級球星的簽名運動衫,整齊的擺放在書桌下的屜子裡。
“你看,這是海賊王的主角模型,這是千與千尋裡的小白龍。”她蹲在地上,手裡拿着兩個可愛的娃娃,興致勃勃的衝雲飛揚介紹道。
他其實對這些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可看她那麼高興,他忽然想要過聽一些,想要知道她的興趣愛好,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就好像知道了這些,他就可以拼湊出那些他不曾參與的過往裡,她度過的每一天。
朱貝兒拉開最底層的抽屜,卻驚訝的發現裡面有一個紅色的項鍊盒,啪地一聲打開,一條小巧的銀色項鍊安靜的躺在裡面,吊墜是桃心的形狀,裡面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大頭貼。
淚驀地落下,在鏡框上飛濺出無數的水花。
“我都忘了……原來項鍊被我放在了這裡。”這是她以前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唯一的裝飾品,可後來,因爲媽咪的離開,因爲爹地的不回家,她狠心將它塵封。
當時的她多傻……
一抹苦澀至極的笑爬上嘴角,她背對着雲飛揚,眼淚無聲的落下,當她撫摸着相框的邊沿時,卻碰到一個凸起的小凹槽,指頭不經意間按下,一聲低不可聞的碎響後,照片居然彈了起來,窄小的桃心裡,放置着一個黑色的內存卡。
這是什麼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