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生,竟然還能再觸碰到他,再感受到的目光,再感受到他的溫度。上天真是待她不薄……
“一伊……”他艱難的開口,喚着她的名字,那樣溫柔,那樣繾綣,就像曾經,跟她在一起時喚她的一樣。
“大伯……能活着見到你,真好……”林一伊滿足的望着他,這張臉,怎麼看也看不夠。
“對不起……一伊……”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我早就原諒你了啊大伯……”
“可是我欠你的,這輩子都還不起……”
“那就下輩子……”
“不!下輩子,一定不要再遇到我……”他的眼角有淚落下,卻不敢再看她一眼。那雙清亮逼人的眸子,會不會在某個午夜夢迴時,再回到他身邊?
“如果真的有下輩子,記得,一定不要再愛上我……”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只能緩緩的傳入她的耳中。
就像睡夢中的輕喃一般,像她渴望了那麼久,只存在於記憶中的溫柔。
林一伊的雙眼兀的睜大,滿足的表情僵在臉上,小腹傳來的刺痛,讓她的精神也跟着抽離了一般,全身冰冷刺骨。
淋漓的鮮血滴落一地,帶着她僅有的一點溫暖,一點一點,落到水泥地面上。
“大伯……”
她輕輕的喚他,似在呼喚着久別的愛人。
他的手被鮮血染紅,那滾燙的溫度正在帶着林一伊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流逝。
咬緊牙關,將那已經沒入到刀柄的匕首緩緩拔出,鮮血頓時噴涌而出,而她的身體,順着他的懷抱,頹然倒地。
身體失去了所有的重量,眼前也一片虛無。可是她的雙眼仍睜的大大的,望着那高高在上,一臉冷漠的人兒,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大……伯……”
林家明最後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決絕的轉身離去。
可是,眼底的深情與痛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微風吹拂過,滿牆的爬山虎簌簌的響了起來,聲音不似剛纔般愉悅,而是帶着一種蒼涼的悲壯。
她就那樣倒在地上,看着他的身影一步一步,離她越來越遠,終於無力的,合上了雙眼……
大伯,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我知道見到你的那一天,就會失了生命,就像現在這樣。
可是,我並不後悔。
哪怕只是看你一眼,我死也無憾了。
若是讓我一輩子都這樣苟且的活着,倒不如現在這樣利落些的好。
至少,能死在你的手裡……
大伯,一伊說過,會一輩子陪在你身邊的,可是對不起,一伊騙你了。
一伊沒辦法再陪着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大伯,能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那些快樂的日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大伯,大伯……你說下輩子,讓我不要再遇到你,不要再愛上你……
可是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還是想要找到你啊。
只是,我不要再做你的外甥女,不要再跟你有任何的關係。
我們就只做兩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好不好?那樣,我就可以陪在你身邊,照顧你,愛上你了……
她瘦弱的身子倒在水泥地上,身下盛開了一片殷紅,像是一朵在夏天夜晚纔會盛開的紅蓮,妖嬈而魅惑。
林家明一步一步的走過幾人身邊,那個男人一臉諂媚的追了上去,“林先生,您做的很好,要是老祖宗知道了,肯定會很滿意的……”
“喔?真是謝謝你的誇獎了……”林家明的嘴角突然上揚,卻帶着說不出來的陰森。
那人只覺眼前寒光一閃,喉嚨處有冰涼劃過,眼前便是一片殷紅……
“我提醒過你,再沒有下次了!真是不長記性!”
匕首上沾滿了血跡,一滴一滴的向下滴着,他突然覺得髒,將匕首當啷一聲,扔在地上。
身後跟着的幾人大氣都不敢喘,就像透明的空氣一般,將自己隱入到漆黑的夜色中去。
林家明靜靜的站在那裡,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夜風輕輕拂過他的衣角,那裡,沾染了大片的殷紅。
有淡淡的血腥氣息涌入鼻尖,與那滿院的花香混雜在一起,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上竟然有了大片厚厚的雲層,將那皎潔的月光,與調皮的星子遮擋了起來。風有些涼了,四周圍寂靜一片,沒有任何的聲音。
他僵硬的身體,像機械一般,緩緩的轉動着,想要再看她一眼。
可是轉到一半,卻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月亮從雲層中鑽了出來,銀色的光芒照在他臉上,卻看不清他的表情。
黑暗中,不知從哪,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他終究還是沒有回頭去看,大步的出了院子離去。
清涼的月光,翠綠的爬山虎,素雅的花兒,還有她越來越淡薄的呼吸……
夜,越來越靜了……漸漸地,再無一點聲息。
“恩?死了?”林家老祖宗似是有些驚訝,可轉而卻是搖搖頭,“罷了,死也就死了。他一向自視甚高,竟是有些目中無人了!”
“你確定她真的死了?”老祖宗看着眼前的年輕人,滿臉質疑。
“是,我確定!林先生走後,我悄悄回去看過。林小姐已經沒有呼吸了,而且身體也已經僵硬……”
老祖宗向後靠在椅子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對於林一伊這個女孩兒,他並沒有什麼印象。只是知道她是林家明二弟的私生女,因爲生母並不是什麼能擺的上臺面的人。所以根本沒有認過她。
可是這個女孩兒卻一心想要攀龍附鳳,跟她那個母親一樣,想盡了辦法的往林家跑。他本意是直接趕她們走的,可是不料她卻入了家明的眼,待她如自己親生女兒一般疼愛。
從一開始,老祖宗就知道,這樣的女孩兒,肯定會有什麼幺蛾子的。果不其然,連家明那種久經風月的老手,竟然也栽在她的手裡。
如若長此以往,還不知道會引出多大的亂子來!幸好,家明迷塗知反,知道在家業與女人之間,孰輕孰重。
既然他肯親手將她了結,那也說明,她在他心裡,不過如此。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危害到林家的聲望了。
“行了,你下去吧,回去告訴家明,讓他有空了,回來一趟,就說有些婚禮的事項,需要他親自處理。”老祖宗對着面前的年輕人道。
“是!”年輕人領了吩咐退下。
老祖宗似是去了一塊心病,連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安,似乎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
正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卻見管家一臉慌張的跑了進來,臉色發青,像是見到鬼一般,連禮儀都忘了,“老爺……老爺……不……不好了……”
“什麼事把你嚇成這個樣子?慌慌張張成何體統!”老祖宗微微慍怒,將茶杯放回了桌上。
若是平日裡,看到老祖宗這般樣子,管家早就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了,可是今日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全身上下都在顫抖着,連嘴脣也開始發青。
老祖宗看他樣子不太對,這才意識到可能出了大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到底什麼事,說!”
“老爺!不好了,門口……死人人!”管家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手顫抖着指向大門的方向,眼裡還有萬分的恐懼。
“什麼?”老祖宗雙目兀然瞪大,管家在林家伺候了一輩子,什麼大事他沒見過?就算是出人命的事,也不會懼怕到這種地步,難道……
老祖宗大步向外走去,早有收到了消息的傭人們涌出來,都擠在大門前,議論紛紛。
他們都是在林家做了幾十年的人,像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了。
早先爭奪家業嚴重的時候,光是內亂,就死了不少的人。而且還都是林家的骨肉同胞。
豪門歷來都是如此,要想成爲人上人,站在家族的頂峰,必須要踏着別人的屍體前行。
可是今天這個女人的相子,似乎有些太過猙獰。
林家老祖宗趕到的時候,那個女人還吊在那裡,沒有他的吩咐,傭人們根本不敢動手。
而林家那些保鏢也早就趕了過來,齊刷刷圍在老祖宗周圍,護着他的周全。
當林家明的二弟林家南得知消息趕來的時候,那個女人的屍體已經被放了下來。
他只隔着老遠看了一眼,便撲通一身跪了下來。
那青色的旗袍,那白淨的幾近透明的肌膚,還有那挽在腦後的髮髻,都如當初一模樣!
那是他第一次見她時的樣子,也是他愛上她時的樣子。
二十年過去了,她竟然會以這種方式來向他示威!
林家南緊咬了牙關,卻淚流滿面。這個女人,他愛了二十年,卻也拒絕了二十年!
他愛着她,卻一直不肯見她。哪怕她生下了他的女兒,他也沒有去看過她一眼!
當林一伊第一次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嚇到了。以爲林一伊是她用來報復他的手段。
於是,他不敢認她,把她趕出了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