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人,也會有累的時候,也會有無能爲力的時候。
他並不是英雄,並不能拯救世界……
韓老爺子告訴他,他做的,已經很好了。能把韓氏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了。
可是,他想要的奇蹟,卻並不止於此。只是,現在看來,那個奇蹟那樣遙遠的觸不可及……
而且現在的穩定局面,他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現在的韓氏,就如同一片飄在大海中的小小樹葉,只是靠着一點風平浪靜,才能暫時是漂浮在海面上。
只要稍稍起一點的風浪,馬上就會沉入海底,永遠沒有再露出水面的機會。
許是身體太過於疲憊,只是半瓶酒下肚,韓藥湮的頭已經昏沉起來。他一遍又一遍的打着君寒的手機,卻一直都是關機的狀態。心裡越發的焦躁不安起來,不由的就向着樓下看去。
一輛車子緩緩的開進了小區,停在了樓下。不知道爲什麼,韓藥湮突然就覺得,這輛車,會不會跟君寒有關?
好像在印證他的想法一般,車門打開,君寒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那裡,月光突然的照在她臉上,將她的影子變得很淡。
韓藥湮只感覺自己的心突突直跳,似乎馬上就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一般。緊接着車上又下來一個人,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他絕對不會忘記,墨子笙!
他忽的站起身來,把窗子打開,想要聽清楚兩人之間的談話,可是相隔這麼遠,能聽到的,只有呼嘯而來的風聲。
冬夜的風寒冷刺骨,直直的灌進韓藥湮胸口。好像全身突然被凍結了一般,連心,連血液,都被凍成了冰。
他卻緊咬着牙關,死死盯着下面相對而立的兩人,一雙手早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頭,胳膊上青筋暴露。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包括君寒也不知道。墨子笙在他心裡,就像一個魔障般,永遠揮之不去。哪怕現在君寒就在他的身邊,哪怕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他的心裡,也從來都沒有安定下來過。
君寒跟墨子笙的曾經,就像一枚釘子,深深的釘在韓藥湮的內心深處,永遠不可能會拔起來,也不會消失。
雖然他跟她在一起,選擇了相信她,也從不問她的過去。可是,只要一看到她跟墨子笙在一起,他就失去了所有的自信,傾倒了所有的心防。
畢竟她跟墨子笙,曾經有過那麼深的感情。她爲了墨子笙,甘願付出一切。她最好的七年青春,都耗在了墨子笙的身上。她對墨子笙投入了那麼多的感情,那麼多的精力,還擁有那麼多的回憶。
而這些,是他永遠都不可能擁有的,也不可能搶過來的。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就好像是舞臺上的燈光一樣,恰好只照亮了兩個人的周圍。韓藥湮的眼神那麼好,他們的表情,動作,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墨子笙不知道說了什麼,惹的君寒低頭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那樣生動,眼角眉梢,都含着淺淺的笑意。
韓藥湮突然覺得那笑是如此的刺眼,可他偏偏就是不願意轉頭,自虐一般的強迫自己盯着。
她好像很久沒有笑的這麼開心了吧?是從新年開始?還是從聖誕節那天?自從他惹得她生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她笑了。
還是說,自從她回到他身邊後,就從來沒有真正的開心過?還是因爲,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墨子笙?
夜風又加大了些許,冷冽的寒風帶着零星的雪花,從開着的窗子裡鑽了進來,吹的他眼睛生疼。
韓藥湮只覺得刺骨的寒冷,好像連骨髓,都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他從未感覺如此害怕過,哪怕是韓氏如今朝不保夕,哪怕是韓氏明天就將宣告完結,他都不會哆嗦一下。
可是,看到她對着墨子笙笑的那一剎那,韓藥湮卻感覺整個天都塌了下來,他的世界傾刻間化爲一片廢墟,再也沒有一處完好。
他跌坐在地板上,冰冷的地板一點也不能刺激到他的感官,因爲他調用了全身的力氣去看着下面的兩個人。她似乎在向他揮手道別,臉上的神情帶着依戀和不捨。
墨子笙腳下停了幾回,一次次多情的回頭看她,終於打開車門上了車,無聲離去。
可是她卻依然站在原地,傻傻的望着墨子笙離開的方向,久久沒有移動分毫。韓藥湮看到風夾雜着雪花吹打着她,把她的圍巾都吹散了,她也沒有發覺……
心疼到無法呼吸,韓藥湮彷彿突然間就回到了十三年前,他在國外看到那條信息的時候。那個時候,因爲太過用力,他差點把手機捏碎。可是今天,他竟然親眼看到了,這樣讓他傷心的一幕。
他突然覺得可笑,是不是她的心,從來都沒有在他身邊停留過?是不是如果沒有發生三年前的那一次意外,她沒有懷上浩浩,沒有生下浩浩,那她根本不會來找他?
離婚以後墨子笙雖然把顏初晨留在了墨家,可是知情的人卻都明白,他之所以不跟顏初晨結婚,是在等着君寒。
三年前君寒突然從H市消失,墨子笙像瘋了一般的全世界找她,把H市翻了個遍的時候,韓藥湮是知道的。
面對着一個曾經深愛的人,當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重新再去請求她的原諒的時候,她怎麼可能不會心動?
就算是放在韓藥湮自己身上,他也會心軟,會不忍心拒絕!何況是那個愛到骨髓的君寒?
她當初對墨子笙的愛,那麼深刻,那麼虐心。怎麼可能在離婚以後就煙消雲散?
風一陣一陣的從窗口灌進來,韓藥湮不由的打了個冷戰,不小心把放在一邊的酒瓶打翻,殘餘的酒精灑了出來,浸溼了他的袖口,也浸溼了他的一顆真心。
韓藥湮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是不是這些日子,他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是不是君寒看着他可憐,所以突發奇想的,陪着他玩了一場遊戲?
現在遊戲到了散場的時間,她就要跟着來接她的人走了?而他,卻被遺棄在這裡,在這座空空蕩蕩的房子裡,再也不會有人來問津?
門口傳來轉動門把的聲音,韓藥湮刷的一下,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了玄關的地方。
君寒開門進來,打開了燈,橘黃色的燈光傾泄而下,瞬間就把客廳照亮。突如其來的光亮卻刺的韓藥湮睜不開眼睛,他擡起手來擋在眼前,想要緩解一下這種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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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寒默默的脫了大衣掛好,又換了拖鞋,一臉疲憊的走進了客廳,卻被坐在陽臺的韓藥湮嚇了一跳。她是真的沒想到,他今天晚上竟然會回來。
臉上驚詫的表情也只是一閃而過,馬上,就換上了那副平靜無波的樣子,“怎麼不開燈?”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可是韓藥湮卻覺得,這清冷,猶如是最後一片薄冰,壓垮了他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怎麼了藥湮?你臉色不好。”君寒見他不說話,便向着他走過去,她臉色平靜如常,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也沒有一絲的波瀾。
“你到哪去了?”他的聲音嘶啞,雙眼通紅,隔着老遠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君寒輕輕皺了下眉頭,卻仍是過去扶了他,“怎麼喝這麼多酒?看看,還灑了一身,全是酒味!我扶你去泡個熱水澡吧……”
一碰到他的手,韓藥湮卻像條件反射一般甩開了她,她手上一個抓空,腳下卻剛好被酒瓶絆了一下,身體一個不穩,踉蹌了幾下還是跌坐在地。
眼前一陣陣發黑,韓藥湮那張滿是懷疑的臉忽上忽下,忽遠忽近,像是變魔術一般,瞬間又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君寒只感覺腦袋裡面酸漲的厲害,嗡嗡直響,像是坐在棉花上,又像是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連平衡都無法保持。
她想要讓他幫幫自己,想要緊緊的抓住他。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若是她告訴了他,若是讓他知道了現在自己的狀態,那她這些天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了。她好不容易狠下來的心,又會軟下來。
她慢慢的深呼吸着,緊咬着牙,扶着牆壁一點一點站起來,眼前的黑暗終於退去,橘黃色的燈光又照亮了她。
可是突然,眼前一黑,卻是韓藥湮高大的身影逼近,擋住了身後的燈光。他的雙眼好像噴着火,聲音嘶啞的怒吼起來,“君寒!你到底跟誰出去了又去了哪!你說啊!”
他面目猙獰,像是瘋了一般。君寒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哪怕是在她騙了他的時候,他也沒有如此失態過。
可是眼前的韓藥湮,卻讓她覺得害怕。哪怕他是她的愛人,是她願意付出一切想要守護的男人。
心中有千言萬語,張了嘴,卻換成了別的話,“我跟墨子笙在一起,是他送我回來的。”
她說的那麼平淡,那麼理直氣壯,好像這一切,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