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回一句：“爸，讓我想一想。”
顧憲東笑起來，已經老邁的臉上皺紋縱橫，只有那雙眼睛雪亮的顏色：“好，讓你再想想，對你，我一直有耐心，放掉自己一手經營的公司，是要考慮，我也放過，可是不放，也不會有今天的顧氏！你媽媽從一個秘書跟我到現在，也很辛苦，你自己考慮。”
說完，顧憲東拿了桌上的茶水，喝一口。
李婉婷看見，知道他是要送客，這麼多年也都是這樣的，於是站起來：“老爺子，我和廷燁先下去了。”
顧憲東點頭，又去拿了那畫過來，李婉婷和顧廷燁都往外走，書房大，顧廷燁回頭看一眼，隱約看見那幅畫是個女人的畫像，看不太清楚，那邊顧憲東忽然又開口：“婉婷，你留下。”
李婉婷停下腳步，顧廷燁也回頭，看顧憲東已經收了畫作，往這邊看過來。
李婉婷示意顧憲東先走，自己過去老爺子身邊。
顧憲東出門去，有傭人過來關了門。
***
李婉婷緩步的過去沙發那邊，身體有些顫慄，還是過去……
她是漂亮的，曾經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是很多人迷戀，現在保養得益，雖然也有了年紀，可是還是動人……
否則也不會這樣大的年紀，顧憲東還對她格外垂青，對她做的事情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只有她知道，那是爲了什麼……
也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因爲不齒，因爲沒有臉提起……
李婉婷去沙發邊上，顧憲東已經把畫完全的打開，剛纔是看見顧廷燁才收了起來……李婉婷一瞬間有些想笑，他原來還知道臉面，原來還知道瞞着人……她甚至應該感謝他，至少還在兒子面前給他留了一點顏面，讓她不至於立刻就想去死！
可是隻能逆來順受……
什麼都要承受，在得到一切之前，只能卑微，要匍匐着……
畫像展開來，是一個女人的全身畫像，女人很美，坐在歐式雕花的椅子上，着一身素色淺白的旗袍，上面朵朵的碎花，領口還挽着一層墨綠色的邊，剛好到膝蓋那麼長短，眉眼盈盈，正是一回頭，手裡還拿着下午茶的茶杯，淺淺的笑，頰邊有好看的梨渦，那個年代大家閨秀的標準模樣，格外的有氣質，眉形還是那種彎彎長長的，卻難得在今日看，也感覺得到她當年風華絕代的美麗……
李婉婷見過很多這個女子的畫像。
都是這個角度，這幅模樣，這身穿着，連同頰邊的笑……
有些背後是朦朧的，有些背後是海洋，有些背後是萬里晴空，凡此種種……
“這是我畫的第一幅，今天被何家送了來，說收藏了這樣多年，物歸原主，她卻都不記得，我已經送了給她，就是她的。”顧憲東說話的時候，聲音裡有一種奇怪的聲調，平素都是那樣冷漠的一個人，此刻聲音卻微微的有些顫抖，好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光，看着當年心上的佳人，不能自持……
何家？
那這個女人是……
李婉婷略略的一怔，老爺子這樣的年紀，畫上的女子，對何家格外的眷顧，其實不知道多少次，可以在商場上吞掉對方的，可是老爺子從來沒打過何家的主意，從沒有，而且從中迴護，整個s市都沒人膽敢盯着何家作對，也都是看了老爺子的面子……
李婉婷隨即就笑了，過來看這畫……
這女人是誰跟她本來就沒有關係，只不過是知道了這些年來是做誰的替身，或是承了誰的恩澤能得到老爺子顧憲東的獨*……
“跟我畫的有什麼區別？”顧憲東手裡抻着畫，問。
顧憲東每年畫一幅，油墨的顏色，臉孔的弧度，連同眉彎，都絲毫不差。
李婉婷回說：“老爺子記性好，真是沒差，背景倒是比這幅的好看。”
顧憲東深深的看一眼，又擡頭，對上李婉婷的臉孔，眼神瞬間的迷濛，似乎是有些回不過神來，好像又穿越到過去的時空裡，不禁的伸手拉了李婉婷的手……
跟畫像上的人，一模一樣……
真的太像，李婉婷記得第一次看見這畫的時候，自己的震驚，世上竟然有兩個人完全沒有聯繫卻這樣像……
只是神韻變了，在顧家這麼多年，她好像再不能笑的那樣簡單，那樣不經世事，笑起來，有些算計和攻於心計在裡面了……
下一刻，顧憲東的眸子好像是深邃了，帶着朦朧，湊過去……
李婉婷微微的笑，仰躺下去，心裡一片淒涼……
***
真的是滴水不漏。
顧廷燁夜裡出門，過去醫院，病房已經空了，夕佳身體明明還沒有好，前一天走路都是問題，問了護士，護士說何家已經接走，請了醫生在家裡看護，沒有生命危險，所以就出院去。
顧廷燁去何家，本來就已經冒險，門前顯然已經有記者在跟拍，他也靠近不了，沒辦法低調一點的進去。
完全被隔離開。
打電話過去，也是不接。
後來就都是關機。
只有報紙上一天天的婚禮進程，如何如何去選了婚紗，如何如何去拍了婚紗照，明天就正式舉行婚禮，他也有邀請函，不可能沒有的，邀請函是奶白色，上面燙金的照片上，夕佳穿着婚紗，看上去成熟了一些，不再像個小孩子，一邊的何明陽笑容淺淺。
看着就讓人惱怒。
有人敲門，已經這麼晚，看錶都到了凌晨，顧廷燁把請帖放進文件夾，說：“進來。”
蘇璐瑤進門來，倒了杯牛奶過來：“廷燁，喝點東西。”
顧廷燁接過來，喝一口，又放下：“謝謝。”
牛奶有些甜了，顧廷燁擡頭看蘇璐瑤，蘇璐瑤連忙解釋：“看你這麼累，放點糖讓你別那麼緊張，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去夕佳的婚禮，她雖然跟你之前有些誤會，可是都說清楚了，她現在都要結婚，就別再計較，還是早點到好，不然被拍了還不知道要說什麼。”
幾句話，說的很體面。
顧廷燁點頭：“就去了，你也早點睡，我看完這一份就好。”
蘇璐瑤笑笑，這一刻，看他，好像能回到從前，跟她說話那樣溫和的樣子……
只要沒有夕佳的時候，他還都是溫柔的……以前她跟顧廷燁在一起，夕佳就總是找各種藉口叫廷燁出去，他們是親生叔侄她沒法說什麼，現在才知道，夕佳根本是有意圖……
如今趁着她不在的時候，做了這些事……
她回來了，一切都應該回到原點……
蘇璐瑤拿了托盤下去，出去關門……
門關上，手心裡靜靜的躺着一顆膠囊，臉上有些燦爛的笑容……
***
身體有些熱，不知道是不是發燒了，顧廷燁站起身……
這些天太忙，忙着找夕佳，也要顧着家裡的生意，稍有鬆懈顧憲東就會發覺，好像家裡所有的生意都在他的手心裡，瞭如指掌……能做到這一步，老爺子對生意的確是花了太多心思，也難怪不肯讓資質平庸的顧廷麟來繼承，老爺子太要求完美，怎麼捨得……
他只想離開，可媽媽李婉婷不這麼想……
夕佳……
身上更熱了幾分，顧廷燁合了文件捏了捏眉心，去窗口呼吸一下夜裡寒涼的空氣，覺得好了一點，擡頭看錶，已經是凌晨三點，應該去睡一會兒了……
明天的場合，勢必會見到夕佳，總有機會跟她說……
務必要談談……
身上似乎是更熱了，顧廷燁回去房間裡，也沒開燈，在*上躺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覺得有些溼意，好像是水汽，觸手細膩冰涼，滑膩的貼上來，脣似乎也被堵住了……
腦子裡一片含混，只有熱度在蔓延……
她頭髮還是溼漉漉的，應該是剛剛清洗過……
身下的人兒忽然叫出聲：“廷燁……”
一瞬間的，身體一涼，神智好像清醒了一點……
廷燁……
這是誰……
夕佳從來都叫他小叔……從來都是……
動作一下子停下來，顧廷燁甩了甩頭，低頭看身下的女人……
海藻一樣的長髮，美好的身形，被窗外路燈透過來的一點點微光照着，那樣熟悉，看得清楚，是蘇璐瑤……
曾經夢寐以求的人……
蘇璐瑤眼底帶着迷濛，擡頭看他，有些羞澀了，卻還是期待，一瞬不瞬的看他，緩緩伸手，攬住他的脖頸，聲音如同是帶着蠱惑的霧氣：“廷燁，我愛你……我們錯過了那麼多，現在我才知道，只有你對我最好……只有你……”
顧廷燁一手按了她，翻身到一邊去：“璐瑤，這樣不是你。”
蘇璐瑤聽見他說，心裡猛然的抽痛……
是的，這樣不是她……根本不是……她是曾經枝頭的花朵，那樣多的男孩子喜歡她愛她，追逐她的腳步，她是天之驕女，聰明學習好，申請獎學金去美國讀書，那樣好，可是一切都破碎了……她因爲他才被人*，被人威脅着必須要跟他分手，她照做了，對方給她一張美國的綠卡，可她還是愛他，是真的愛情，在分開之後才覺得竟然這樣深……
這樣給他用藥，這樣半夜溜入他的房間，這樣的事情，以前的她絕對做不出……
顧廷燁起身，穿了衣物，快步的開門出去……
如果不快一點，自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支撐的住……
蘇璐瑤趴在*上，眼淚落下來，開始是緩緩的，卻越來越兇，最後終於是嚎啕大哭……
怎麼變成了這樣……
那年少時候在一起的人，怎麼最後走到了這樣的境地……
手心裡，掉落一顆膠囊……說明書上說要放兩顆的，可是有副作用，她不敢多放，只放了一顆，如果不猶豫，按照說明書上的做，此刻可能一切都不同……
卻已經什麼都錯過……
***
身體好像是被火灼燒，開車出去，夜風打在臉上，上了高架，這樣的時間路上車子不多，越是冷，越是清醒一點……
藥力不是太強，好像清醒一點。
不知道去往哪裡，一路在胡亂的開着，舒緩一點，前面就看見夕佳喜帖上寫的酒店，就在路邊，已經到了，乾脆就去。
前面下了高架調頭，直接開進地下室裡去。
***
結婚真的很辛苦，因爲要迎親，最後一天不能住在何家，也不能見何明陽，何明陽不放心她回去顧家，她自己也不願意，對外說依了顧家的規矩，早早就在酒店訂了房間，等到早上再過去顧家。
凌晨就起*，洗澡換婚紗，因爲是傳統的婚禮，大開宴席，一早就吃了些東西，怕是一天撐不下來。
頭髮化妝婚紗都弄好，天已經有些亮，大部隊的人還在顧家，程小柔在這裡陪着她，看她打扮好，羨慕的一塌糊塗：“夕佳，你也太好看了吧！”
夕佳自己看鏡子裡面，真的有些不像自己。
頭髮高高的盤在頭頂，束一個髮髻，露出盈白的脖頸，眼睛上被貼了假睫毛，妝容算是清淡，穿上高跟鞋一下子高了起來，看上去也沒有孩子的稚氣，一下子有些女人味流露出來，真的很好看……
今天一定會見到小叔的……
如果不能嫁給他，也希望，能讓他看見自己最好的一面。
希望他幸福，希望他過的好，繼承家裡的一切，哪怕身邊的人不再是自己……
想着，夕佳眼底落下一滴淚來……
程小柔在一邊看着，有些不知所措，過來拉她：“夕佳，你怎麼了……明陽很好，你不願意嫁給他？”
夕佳搖頭，什麼都不能說，就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一定能理解自己喜歡小叔的這件事，何況自己家裡太複雜，搞不好會把別人也牽扯進去……
顧家是那樣的陰森恐怖……
夕佳回頭說：“你讓司機去樓下等吧，我補一下粉，馬上就下去。”
程小柔出去跟司機說，自己跟着夕佳下樓。
***
“小叔，你怎麼在這裡，這麼早就來了。”程小柔下電梯，就看見那輛車子，過去敲了車窗。她對這個記性很好，後來聽夕佳說才知道那是夕佳小叔的車子，還爲自己上次的唐突汗噠噠的……
夕佳的小叔，長得真是帥……
顧廷燁看外面的女孩子，聽她叫他小叔，纔想起來是在學校見過的，夕佳的朋友。
程小柔那邊揮手：“夕佳，你小叔在這裡。”
夕佳穿着結婚禮服，回頭看向這邊……
顧廷燁的眼睛一瞬間的眯了眯……
好像不認得了……可是是夕佳，那樣美好，穿着潔白的婚紗，美的幾乎要晃了人的眼睛……
顧廷燁下車來，看向夕佳。
程小柔問：“小叔，你是來接夕佳回去的嗎？司機在那邊都準備好了。”
顧廷燁的喉結動了一下，夕佳遠遠的看他，四目相對，夕佳別開目光。
程小柔不知情，過去拉了夕佳過來：“夕佳，那你坐小叔的車子回去，我去那邊跟司機一起。”
夕佳聽了有些慌，搖頭：“不，不用了。”
程小柔還要再說，顧廷燁忽然開口：“夕佳，上車，我還有話對你說。”
夕佳搖頭：“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