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看着阿福：“從我知道我親生父親不是顧憲東之後，我接受不了，後來想通了，不是那個惡魔也是好事，我的親生父親是個混蛋也好，什麼樣的人都好，總不會比顧憲東更差，現在看見了，真的是，還不如是顧憲東，遠遠不如。”
顧廷燁看着阿福，忽然的轉身，轉身就要往樓上走去。
夕佳急忙的跟上，才走了幾步……
阿福忽然直視着顧廷燁，開口：“不準說老爺子的不是！”
一字一字，每個字都那樣的認真而堅持，好像是在捍守着自己的底線。
顧廷燁的腳步一下子停滯住，回頭看……
夕佳看顧廷燁的眼底，一下子有些血紅的顏色。
是不能承受，是不敢相信，是恨，是很多很多複雜的情緒沉澱在一起……
“小叔……”夕佳低聲的叫一句，聲音很小很小，小的只有顧廷燁能聽得見，他卻沒有任何迴應，夕佳看見他的手心驟然的緊握，緊緊的握住，握的太緊都有些發白的顏色。
顧廷燁看着阿福，阿福也沒有絲毫的退避，直直的看過來，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廷燁……”李婉婷也有些怕了，不知道顧廷燁會怎麼樣。
作爲拋下他們母子的男人，竟然在這個時候沒有絲毫的懺悔，還維護着那個男人，維護着那個將一切都攪亂的惡魔！
一切的開始，都是從那個人的手心裡蔓延，是那個人一手造成了今天的狀況。
“你再說一次！”顧廷燁冷聲，聲音裡好像帶着冰封。
阿福一點不爲所動，重複一句：“不準說老爺子的任何不是。”
下一瞬間，夕佳只覺得眼前一道人影飛快的掠過，還沒看的太清楚，人影已經是過去，衝着阿福上前就是一拳！
一拳狠狠的砸在阿福的臉頰上面，狠狠的，阿福也是一點都不躲開，一動沒動，承下這一拳，被打的身形有些晃動，側頭向一邊。
一切就發生在蘇璐瑤的面前，蘇璐瑤嚇得尖叫。
李婉婷上前去，一把抓住顧廷燁的手，死死的抓住：“廷燁，你瘋了嗎！你住手！不準再打！”
顧廷燁抽出手來，阿福還是不動，眼看第二拳就要打在阿福臉上，李婉婷伸手抱住顧廷燁的手，自己擋着在阿福面前，大聲：“住手！你要打就來打我！廷燁，是我釀成這一切，你乾脆衝着我來！”
李婉婷眼底都是決絕的認真，攔在顧廷燁身前。
顧廷燁的拳頭舉在半空，落不下去。
眼底複雜的變換，似乎是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怎麼做，今天一天，一切都混亂起來。
眼前攔住自己的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自己曾經發誓過，不管母親怎麼樣，他都會站在母親這一邊，愛自己的人已經不多了，可是這一刻，她攔着在另外一個人面前，這個男人本應該是他們共同的仇人，他拋棄他們母子三十年！
三十年！這樣長的歲月裡面，他都在一邊靜靜的看他們受苦，沒有伸手幫過任何一次。
這個男人，沒有盡過一天當父親的義務，卻跟蘇璐瑤和夕佳都說讓他們離開的話，好像是爲了他好，可是這個男人有什麼資格。
這個男人，竟然還在他面前說，不準說一句老爺子的不是……
這樣可恨的一個人，爲什麼還要護着他？
李婉婷的手伸開，擋着在阿福的身前：“廷燁，如果真的打架，你打不過他，他是讓着你！他再可恨，也是你父親，你不能打他，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情，你不要牽扯到裡面，廷燁，你就當做他已經死了。”
阿福一言不發，李婉婷擋着在阿福身前，顧廷燁看着這一切，停了一會兒，收了手。
夕佳急忙的上前去，伸手拉住顧廷燁的衣角：“小叔……”
顧廷燁甩開了她的手。
看着李婉婷，顧廷燁開口：“我要攆他出顧家，再也不想看見他。”
李婉婷想也不想的回答：“不行！”
兩個字，乾脆利落。
顧廷燁的手又握緊，李婉婷解釋說：“廷燁，顧家不能沒有阿福，他是支持我們的勢力，黑道上面的事情你我都處理不了，他可以，廷燁，你不要意氣用事，你就當他還是原來的那個管家，別的不要管。”
當他還是……
怎麼能這樣容易的當他還是？
“小叔……”夕佳在顧廷燁的身後，看他氣的微微發顫，低聲開口，可又實在不知道能說什麼，想了想說：“我們先出去走走，冷靜一下好嗎？小叔你別這樣。”
李婉婷的目光還是那樣的堅定，一絲不退讓的擋着在阿福面前。
阿福臉上已經有了些紅腫，是他剛纔打的痕跡。
“媽，你這樣護着他，他都做過什麼？爲什麼你還護着他？就算讓他死一萬次都不能補償我們任何一點，三十年，媽，三十年，爲什麼你能忍？這個男人哪裡值得？”顧廷燁問道。
李婉婷眼底快速的閃過一絲什麼，卻回答說：“他還有價值，廷燁，我什麼都能忍，只要是爲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我能在顧家活了三十年還沒去跳樓，我還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顧廷燁定定看她，終於是驟然的轉身，大步的往外面走。
夕佳回頭看一眼李婉婷和阿福。
這樣的感情她也是不懂的，完全弄不懂是爲了什麼，用什麼才能延續下去，應該很辛苦，連活着都辛苦，何況是說愛情。
夫人在她的印象裡面，是一個冷漠淡然，對所有東西都是用價值來衡量的女人，可是此刻看她張開雙手擋着在阿福身前，夕佳忽然覺得，可能她也並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夫人曾經年少的時候，應該也爲了一段感情認真的努力過，應該也是個有血性的女子。
腳步聲漸行漸遠，夕佳對上李婉婷的目光，知道李婉婷的意思，轉身快步的追着顧廷燁過去。
很怕很怕他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全部的心都在他身上，想要更加努力的抓住他，想要撫平他心裡所有的傷痛，不想他難過，希望他什麼都好，有任何的事情，她都想攔着在他的身前。
門開闔的聲響，兩個人都出去。
李婉婷看着夕佳追出去，眼睛微微的閉了閉，彷彿是要平抑自己的心情，手緩緩的放下，腳下有些晃的虛浮。
自己這樣大的年紀，很久很久沒有做出這樣的事情，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是極力的維繫自己高貴典雅的形象，一直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忽然今天這樣……
李婉婷腳下一晃，身後有人扶了她一把。
她回頭看，是阿福，只一下子，阿福就鬆開了扶着她腰身的手，垂手而立。
老爺子顧憲東最忠心的狗，哪怕是背叛了，還是那隻忠犬。
兩個人都忽略了旁邊還在地上角落裡坐着的蘇璐瑤，蘇璐瑤定定的看着他們，想自己要怎樣才能逃出去，自己透露了這樣大的一個秘密，攪的一切都亂了，還有沒有可能被原諒。
如果顧廷燁在，她是有信心的，顧廷燁不會對她殘忍到哪裡去，她現在已經後悔，如果能給她100萬讓她走，她現在非常願意，可是隻怕阿福不會讓她這樣輕易的走了……
蘇璐瑤扶着牆壁，忽然猛地一下子站起來，往門口跑去。
只要開了門出去，往前跑，就還有生的希望。
這樣想着，她已經是跑的飛快，然而才跑了幾步，腳下一軟，整個人跌倒在客廳裡面。
身後有什麼碎裂的聲音，回頭看，卻是自己腳腕上被砸了一個瓷的小花瓶，花瓶碎裂一地，再往阿福那邊看過去，阿福身側本來擺着的小花瓶已經沒了，他竟然用花瓶砸她！
腳腕上好痛，她一動，纔看見腳腕被瓷器碎片劃了一道口子，正流出血來。
擡頭，李婉婷看她的目光裡面已經是帶着陰霾的冰冷，她的心一下子顫起來，覺得自己完了……
蘇璐瑤跪坐在地上，往前挪動，本能的往前，李婉婷緩步的過來，到她面前，阿福的身影也跟隨而至，李婉婷在沙發上坐下，蘇璐瑤對上李婉婷的目光。
李婉婷緩聲：“蘇璐瑤，很久都沒有人能讓我這麼生氣，你很成功啊，真的惹到我了。”
蘇璐瑤警惕的看着李婉婷，眼底忽然流出淚來，匍匐着過來想要抓住李婉婷的腳腕，哀聲說：“夫人，你原諒我，求求你了，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愛過廷燁，我也真的想好好的做您的兒媳婦，我還懷過顧家的孫子，求您了，求求您……”
李婉婷冷笑一聲：“你現在知道叫我夫人，剛纔不是叫我李婉婷叫的很開心嗎？”
“夫人，求您……啊！”蘇璐瑤伸手想拉住李婉婷的腳腕，李婉婷想都不想的擡腳，狠狠的踩上去。
高跟鞋細長的鞋跟，一下子踩住蘇璐瑤嫩白纖細的手背，一下子就冒出血來，蘇璐瑤疼的哎叫不已。
“夫人，你就不怕我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你給我封口費，我保證不說。”蘇璐瑤疼的嚎叫，間歇着說……
李婉婷眼底瞬間的變幻，腳底更狠的一腳踩下去。
“啊……”蘇璐瑤的尖叫聲響徹整個房子。
“蘇璐瑤，今天的事情只要你說出去，我保證你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你可以試試看，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李婉婷緩聲，鬆了腳。
腳一擡開，蘇璐瑤抱着手在地上來回的翻滾，手上已經是一個血洞，冒出血來，看着就痛。
“阿福，帶她下去，送她到夜總會，找人看好了，讓她知道今天的代價。”李婉婷看一眼阿福，冷聲。
阿福垂了眉眼，沒什麼表情，出去門外，外面跟進來兩個壯漢，一人一邊的拉着蘇璐瑤下去。
人拉下去，地上一長串的血跡，阿福開口：“爲什麼不除掉，留她始終是個禍患。”
李婉婷看向一邊：“真殺了她，廷燁會在乎，留着諒她也不敢多說什麼。”
一下子又靜下來。
阿福半天開口說：“謝謝。”
李婉婷聽着，笑出聲音來：“謝謝？謝什麼？謝我幫你攔着兒子別打你，還是謝我過去三十年？你欠我的那麼多，兩個字就想都補償了？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你這輩子做牛做馬，你都償還不起！阿福，既然你是一條狗，一條忠犬，老爺子現在植物人，你就是我的狗，你現在可以滾了，別來煩我。”
阿福似乎是想說些什麼，聽她這樣說，終於是沒說出口，轉身往外面走去。
門開了又闔。
李婉婷背對着門口的方向，也不回頭看，沉沉的閉了眼，眼底有淚珠落下。
顧廷燁問爲什麼，她沒辦法回答，她要怎麼解釋才能說的清楚，有時候女人就真的會這樣的死心眼，真的會一直站在原地，三十年過去，她還在原地站着，一動不動。
世界一下子，好像黑暗下來。
***
夕佳追着顧廷燁出去，外面陽光燦爛的刺眼，顧廷燁徑直往車庫過去，夕佳急忙的從後面跟上，一把拉住顧廷燁的手腕：“小叔，你要去哪裡？”
然而對上她的，卻是冷漠的眼睛。
她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也生氣她竟然早都知道還瞞着他，可是她也是沒辦法，如果說出來，小叔真的會像現在這樣承受不住。
顧廷燁的眼神裡面，晦暗，夾雜着質問一樣的。
夕佳避開來，看向一邊。
曾經說過的，兩個人從此心無芥蒂，不能再隱瞞任何。
顧廷燁轉身就走，到車庫裡面去，拿了車鑰匙去開那輛跑車，夕佳急忙的跟上握住他的手：“小叔，我也不想騙你，就跟你不想騙我一樣，一人一次，最多是扯平了，你不要這樣，離開顧家你要去哪裡？至少帶上我，不要一個人。”
顧廷燁甩開她的手，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拉開車門。
夕佳飛快的到車子副駕駛那邊，拉開車門坐進去，快速的繫好安全帶。
顧廷燁看她一眼，知道也不可能攆她下車，當下徑自下車，去隔壁的檸黃色的跑車上面。
夕佳又飛快的跟着，也拉開檸黃色跑車的副駕駛，坐進去。
顧廷燁看她，她也絲毫不退縮的樣子，只低聲說：“小叔，無論去哪裡，帶我一起好不好？”
“夕佳……”顧廷燁開口，聲音那樣冷漠：“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夕佳聽着他說，心裡一下子的好像被抽空……
他要一個人靜一靜，這是什麼意思，一個人，他不需要她了，想要一個人。
夕佳伸手系安全帶的手停着在一半，動彈不得，顧廷燁下車，又往另外一輛跑車過去，夕佳在原地停了三秒鐘，看他打開車門上車，眼底一下子的紅。
小叔這樣冷漠的跟她說話，她會承受不起，會很難過很難過，會有些要哽咽了。
隔壁的跑車發動起來，發動機的聲音有些聒噪的，顧廷燁踩了油門，緩緩的往外開出去。
他剛纔說話有些重，可是顧不上了，此刻的心已經完全的亂掉，從小到大相信的事情忽然全都顛覆，一想到李婉婷護着在阿福身前的樣子，他就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坍塌了，完完全全。
車前忽然衝出一個人影來，他猛的一腳踩下剎車。
是夕佳，站在車前，雙手伸的大大的，攔住他的車子，車子差點就撞上她，如果他再多愣神一點，她就有危險，這個瘋丫頭！
才這樣想着，副駕駛的門被人一把拉開，夕佳跳上車，大力的關上車門，看他，說：“就算你煩我，就算你想要靜一靜，我都不能讓你一個人離開，你覺得我吵，我就不說話，可是你不能推開我，你就當看不到我，就當你要是流淚有個人給你遞紙巾，要是餓了需要人去便利店給你買食物，你的胃又不好，不能餓着……”
顧廷燁沒說話，一腳踩下油門，狠狠的。
車子飛一樣的竄出去。
夕佳快速的繫好安全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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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顧家，一路的飛馳。
顧家本來就是在半山的位子的豪宅，盤山路上沒什麼人，顧廷燁避開市區，一路的往北，跑車的性能在盤山路上發揮不出什麼，上了高速才突顯出來，一路的超車，一路如同瘋了一樣的狂飆。
夕佳的手緊緊的抓着安全帶，緊緊的。
看一眼儀表盤，車速是時速220，真的會死人的速度。
一路上不停的有超速的拍攝，這樣快的速度，會有雪花般的罰單寄到家裡面去。
顧廷燁顯然已經是瘋了，一路的往北，夕佳看着窗外不算太陌生的景色，記得這裡是往哪裡走，很快，海平面就出現在眼前。
她上一次離家出走的時候，就是走的這裡，一直到海邊去，海邊的公路修的很好，也沒什麼別的車子，一路的往北開。
夕佳話也不敢說，生怕打擾了顧廷燁，一個不小心，他們的車子就會墜入海里，死的很慘。
不知道開了多久，眼前已經是有海上的夕陽，車速漸漸的緩慢下來，夕佳看一眼，已經降低到140，還是很危險的速度，可是已經在可以接受的範圍裡。
車子忽然就在靠着海岸的地方停下來。
顧廷燁先一步下車，走到路邊，看着外面的景色。
夕佳從車上下來，還是不敢說話，只在後面看着他，看他的頭髮被風吹起來，他的臉上是很沉重的表情，被風也吹不散。
天邊的晚霞，好像是被火燃燒，夜幕即將來臨，海水已經是烏的顏色，濃重的翻滾，好像要將天際的那些緋色都吞噬下去，紅日漸沉，天幕籠罩，等到海天交接的地方，最後一絲紅霞也被吞沒，天地驟然的黑暗，忽然身邊一亮，卻是路邊的路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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