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牀沒睡半小時,客廳的電.話再次響起。
老太太對着天花板苦惱的一陣嘆息,還是起身,邁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依舊是佟憐裳來電,追問靳東回家了沒有,老太太沒法安慰她,知道現在她就是個不相信自己老公的怨婦,只能實打實的告訴她,靳東還沒有回家。
佟憐裳沒說任何結束語,把電.話掛了,老太太對着聽筒愣了愣,覺得這孩子有點兒不懂事,但最終又能說什麼呢,誰叫人家是開國元勳的愛女呢,這身世,咱們比不上。
回了房繼續躺下,這一次,還沒等老太太睡着,電.話又響了。
“唉,要瘋了……窀”
老太太從牀上爬起來,連續兩次來來回回,把老太爺也吵醒了,老太爺掀開被子,放出兩條胳臂,沒好氣的問老太太:“大半夜的誰老打電.話?”
“佟憐裳唄,找不到小東東,就往家裡打,問他可回來了,這孩子真不懂事,叫我都七十的老人一夜睡不安寧。”
這事引起了老太爺的重視:“靳東怎麼了?打電.話給他。”
老太太急着接客廳電.話,沒多說就往外跑:“等等啊,馬上跟你說。”
跑出去,接了這一通電.話,佟憐裳依舊問靳東回家了沒有,老太太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再次回答同樣的話,沒想到佟憐裳這嬌弱的聲腔竟然在聽筒裡嗚嗚的哭了起來。
“哎呦喂,裳裳呀,你哭啥呀,咋地啦,別哭別哭呀……”
老太太急的沒轍,就聽佟憐裳在電.話裡越哭越委屈,傷心難抑:“奶奶,他原本就喜歡玩,外面那麼多女人,我好不放心,我這剛一走,他就跑去泡夜店,電.話也不接,奶奶……嗚嗚嗚……他是不是不愛我了?”
“哎呦喂,哪能呀!孩子你想多了!”老太太急着安慰,樓梯卻傳來腳步聲,她頭一擡,看到夏雪散着頭髮從樓上下來,心裡更想嘆氣,都是你生的好兒子,又惹了是非不是?
“奶奶……我怎麼辦?我現在懷着孩子,根本綁不住他,他要是跟外面的女人發生了什麼,我……我真的……”
“哎呦喂,沒有沒有哦!”老太太無力勸說,只覺得頭大如牛:“裳裳呀,你聽奶奶的,好好睡覺去,你也知道你現在懷着孩子,那還大半夜都不睡覺?還哭?趕緊的,去睡覺,奶奶向你保證,小東東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他就是喜歡玩,而且還帶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能有什麼事呀,安安心心的哈,去睡覺,乖,聽奶奶的話,等小東東一回來,我就讓他打電.話給你,好不好?”
佟憐裳哭哭啼啼了半個多小時,老太太安慰了半個多小時,夏雪坐在老太太身邊,陪了半個多小時,最終掛了電.話,老太太是再也沒了睡意,唉聲嘆氣的靠着沙發,心裡糾結成一團亂麻。
“也真是的,小東東就是愛玩的天性,她這麼不放心,以後還怎麼一起生活?”
不免還是責怪起佟憐裳不得體的行爲,到底也是帶了被人大半夜擾了清夢的厭煩,老太太掰了條腿盤在沙發裡,習慣性的摳着腳丫子。
夏雪也是聽到了電.話聲吵醒的,第一次的時候沒有起來,第二次把靳百年也吵醒了,夫妻兩在牀上也在嘀咕這大半夜是誰來的電.話,直到第三次,夏雪才起了牀,下來瞧瞧情況。
“睡吧,媽。”
婆媳兩聊了幾分鐘,夏雪扶着老太太起身,把老太太送回房間,然後滅掉樓梯的燈,也回了房。
只是,客廳的電.話在四十分鐘後又一次響起,老太太這麼富有阿q精神的人都受不了這種折騰了,下了牀就抱了被子往外走,老太爺一瞧,就急着問:“你做什麼?”
老太太沒好氣的衝了一句:“到沙發上睡,省的她再打來我跑來跑去影響你。”
莫名的就把火氣發給老太爺了,老太爺也第一次無辜躺槍,只是他沒發火,睡在牀上看着房門一開一關,老太太的身影消失了。
佟憐裳聽到靳東還是沒有回來之後,放聲大哭,這哭聲要老太太頭疼欲裂,連安慰的勁都沒有了,只在聽筒這邊擰眉糾結,這女人實在……
夏雪又蹬蹬蹬的跑下來了,老太太已經掛了電.話,裹着被子在沙發上躺着,夏雪一瞧,心裡忍不住擔心:“媽,你回去睡。”
“不哦。”老太太眼皮都沒擡,閉着眼睛說:“她還會再打來哦。”
“我來接,你回去吧。”
老太太這才掀開眼皮,瞅了瞅站在自己面前的夏雪,嘆了口氣,從沙發上爬起來,什麼也沒說,扶着老腰穿鞋起身,夏雪抱着老太太的被子跟着她一同送回房間。
等她自己一個人走回客廳,瞧着那座機出神片刻,然後抓起來撥了靳東的號,依舊沒人接,他今晚的反常跟踢碎了裝飾瓷的原因肯定脫不了干係,夏雪自然能想到斬月,只要她在,靳東就沒正常過。
這麼讓佟憐裳打來電.話也不是辦法,而且她也能理解一個不知道丈夫下落,心情極度壓抑,胡思亂想各種畫面的妻子的心情,便也什麼埋怨都沒說,擡步上了樓。
走到靳湛柏的房外,微微吸了口氣,整理了睡衣,這才輕輕的敲了下去。
屋裡是一聲清晰的迴應:“誰?”
是斬月的回答,看來也都被今夜樓下的電.話吵鬧的睡不安穩。
夏雪回答:“我,夏雪。”
房裡失去聲音,連腳步聲都沒聽見,門卻在她面前打開,斬月面帶柔和微笑,像那窗外月色一般,安靜嫺雅的站在她眼前。
房裡開了燈,夏雪自然因沒瞧見靳湛柏而感到微微意外,但現在的目的不是這個,她轉而笑了笑,有點尷尬:“斬月,你能給靳東打個電.話嗎?”
斬月的反應在她意料當中,夏雪訕訕,還帶着無可奈何的嘆息,仰頭輕笑:“進房說,行嗎?”
斬月愣怔後木訥的讓步,只是夏雪卻沒法關上門,一回頭,看到突然冒出來的靳湛柏一隻手推着房門,人隨後跟了進來,然後關上房門。
夏雪瞧他從外面突然出現,愣了又愣,斬月更是一臉呆滯,而靳湛柏,倒很自然的往牀上躺,把自己放平,交疊起雙腳,雖閉着眼睛,藉着燈光卻能看到他眉間微蹙,神色並不舒朗。
夏雪自然不好在爲靳東的事向斬月開口,磨蹭的當口,就聽靳湛柏懶懶散散的開口,隨意的很:“大嫂,不是有話說嗎?”
夏雪心裡發愁,可別靳東的事沒解決,靳湛柏這邊又給捅出個簍子,正兀自發愁時,斬月瞧出她心裡苦惱,到底是生了自己的親媽,心裡是會涌起一股說不明白的感覺,須臾,斬月低着頭,避開視線才說:“沒事,您說吧。”
夏雪自然不會注意到,身爲大嫂的自己,斬月依舊稱呼她爲“您”,想到佟憐裳,還是不得不厚着臉皮求人家:“斬月,靳東不接電.話,佟憐裳找不到他,一個晚上往家打電.話,吵的爺爺奶奶沒法睡覺,你給他打個電.話試試,要是他接了,你讓他給佟憐裳回個電.話,就說佟憐裳一直往家打電.話,吵到爺爺奶奶了,他會聯繫佟憐裳的。”
說完,夏雪還輕輕拍了拍斬月的上臂,苦笑後轉身離開了房。
斬月站在燈光下面,有點兒猶豫,那頭躺在牀上的靳湛柏倒是挑開眼皮斜瞅着她,瞧她一直在那獨自糾結,覺得女人好沒意思,一個簡單的事情決定起來怎麼就這麼難,不免帶着情緒,兇了她一句:“給他打就是嘍,怕什麼?”
“我沒怕。”
斬月也帶着火氣回敬他一句,今晚的事還沒找他理論,現在被他說成在怕靳東,心裡更是不想承認,本來也就不是事實。
斬月去牀頭拿自己的手機,滑屏開始打號碼數字,這一切她沒意識到,其實對靳湛柏是一種不小的傷害,時隔一年多,她還清清楚楚記着靳東的號碼,而她無意識的撥打電.話時,靳湛柏正看着她,眼底是那麼濃烈的妒意和苦澀。
正當她撥出號碼把手機往自己耳朵上貼去時,靳湛柏從牀上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了她的手機,直接點開了“免提”,隨後扔在牀上。
她愣怔的看着他,他卻毫無反應,只是看着屏幕聽着那“嘟嘟嘟”的等待音。
斬月認爲靳東不會接她的電.話,事實證明一切都不在她的料想當中,靳東的聲音以一個低啞萎靡的腔調從話筒裡發出來,身後背景嘈雜,果真在俱樂部瘋狂。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怔的不知所措,靳湛柏倒是微笑的朝她挑眉,動了動眼珠,示意她趕緊說話。
斬月這才拾起牀上的手機,對着屏幕緩了緩情緒,口吻板直的說道:“佟憐裳一直往家裡打電.話,你給她回個電.話吧,不然爺爺奶奶沒法睡覺。”
靳東沒有迴應,斬月握着手機卻感覺芒刺在背,靳湛柏的眼神像激光般戳着她的脊椎,讓她渾身難堪。
“路斬月,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答了,我就給她打電.話。”
“你說。”
斬月目光下沉,開始冷靜。
靳東也是毫不猶豫的問了出口:“你有沒有愛上靳湛柏?”
她心口“咚”的一聲,彷彿在深空中下墜,這感覺很難受,尤其那背後還有一雙犀利冷酷的眼睛,不用回頭都知道靳湛柏用怎麼樣的眼光盯着她,讓她似乎有被人切開身體的錯覺。
斬月定格了眼眸,平靜的表情下亦看不出她心內的彷徨,只對着屏幕鎮定自若的答:“沒有。”
只聽靳東微微停頓,然後說:“我知道了,你好好睡覺,我會聯繫她。”
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後斬月按了按鍵將屏幕鎖到桌面,吸着氣一轉身,就看到靳湛柏站在自己身後,居高臨下的視線竟讓她生出卑微的錯覺。
眼神如風中荒涼的空氣,只有那黑岑岑的瞳仁裡倒映的斬月影像,隨着光影搖曳。
靳湛柏走了,相較今晚的第一次,他的氣息不再灼烈燙人,而是冷漠的像是零下幾十度的雪川,瞬間能將她眼淚凍結。
在那一聲擲地有聲的關門聲後,斬月跟着轉身,什麼都沒看見,卻彷彿看到了他那張對她恨不得立刻掐死的充滿憎恨的臉龐。
……
斬月知道她一定傷到他的心了,就算不是愛情的那顆心,也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他和靳東關係如此惡化的今天,作爲他妻子的女人,選擇站在前任那邊,否定了他的意義,讓他擡不起頭。
可是沒有辦法,爲了不再橫生枝節,不再因自己給靳家增添更多的麻煩,斬月很多時候也是被逼無奈,做最正確的決定。
她想的是,等白天離開了靳家,她和靳東自然也分開了來,也就不會發生昨晚那種踢碎裝飾瓷還故意不接任何人電.話的事,靳家包括佟家那邊的七小姐,也就得以安生,但她犧牲的是她老公的好心情,爲了她這句話,靳湛柏很有可能很長時間都開心不起來。
她不願意的,她心裡已經清楚明白,自己喜歡了他,在靳東之後,第二個真正想要好好在一起的男人。
看着他那樣負氣的離開,斬月心裡特別不好受,想着都是自己的錯,也難免不自責起來,獨自坐下來,望着窗外已經快要泛白的天,久久都找不到心靈的歸屬。
……
因着昨夜佟憐裳的好幾通電.話,今個皇廷一品起來的時間明顯推遲了一個小時,老太太平時是六點起,徐媽五點五十就從後面副樓過來了,給老太太燒水泡花茶,老太太牙齒不好,刷牙的水不能熱也不能涼,徐媽每天都得拿着溫度計給老太太涼一壺專門用來刷牙漱口的水,頗爲辛苦,卻從不曾怨言一句,和老太太感情十分親厚。
今早等到六點二十也沒見老太太起牀,這個家就數老太太最不賴牀了,老太太都沒起來,更甭提其他人了,徐媽也沒去房裡叫,想着老太太能難得一回起的遲睡的香,倒是樂意的很,自個兒泡了杯茶坐在廚房桌子邊,悠閒的喝着,桌上還有一臺老式收音機,徐媽調了個音樂頻道,聽着音樂,享受的很。
吹着水面漂浮的葉片,這一擡頭,竟然瞧見小五媳婦穿的乾乾淨淨整整潔潔的來了廚房,她一下意外,忙從桌子邊站起來。
“小五媳婦,咋起的這麼早?”
斬月的生物鐘是早晨六點,六點必醒,現在因爲睡在別人家裡,有點兒認生,所以起的更早一些,見徐媽如此客氣的還爲她特意站了起來,斬月忙笑臉相迎,讓徐媽坐:“徐姨您坐,我來倒杯白開水。”
“我來我來。”
“沒事我自己來,您坐。”
斬月硬是沒讓徐媽動手,徐媽雖是老太太身邊的人,但也辛苦操勞了大半輩子,在靳家,雖然地位高,說白了還是下人,佟憐裳在家住的那幾天,一個勁兒還使喚她端茶送水的,她心裡不說,可早就不爽快了,畢竟是伺候上一輩的人,給一個晚輩呼來換去,老臉也沒地兒擱,現在碰到了斬月,瞧着這孩子這麼好的脾氣,儘管她沒什麼家庭背景,但人的修養還是放在那兒的,當然對斬月的印象就非常好,坐在茶桌邊喝茶還不忘笑嘻嘻的看着斬月拿杯水倒水。
“孩子,昨晚睡的可好?”
徐媽邊喝茶邊趁空和斬月閒聊。
斬月拿着水瓶開始倒水,聲音帶着笑意,淡淡而來:“嗯,睡的很好,這邊有暖氣,我都蹬被子了。”
徐媽雖笑,但一緊張,又叮囑兩句:“蹬被子不行哦,你這丫頭睡覺不老實呀,我得跟小五說說,讓他起夜幫你拾掇拾掇。”
徐媽自然是不知道昨晚斬月和靳湛柏之間發生的事,還認爲他們兩好的很呢,這麼隨意的開玩笑,斬月也沒表現出尷尬,繼續保持着笑容,倒了半杯開水在廚臺上望了望,估計沒找到自己要的東西,回頭請教徐媽。
“徐姨,有冷開水嗎?”
徐媽“嗯嗯”兩聲,放下剛喝起來的茶水,一下站起,走到冰箱後面的小木頭圓桌上,拿來了一壺冷開水。
“謝謝徐姨。”
斬月禮貌的接過,徐媽也沒走,就站在她旁邊瞧她幹什麼,瞧着她把冷開水兌入那半杯熱開水中,用掌心量了量溫度,恰好適宜,就端着冷水壺準備送回徐媽剛纔去的地方,徐媽按住她,接走了冷水壺,自己給送回了小圓桌上。
徐媽以爲斬月是自己喝,她懂,現在許多年輕女孩都有起牀喝一杯白開水的習慣,清理腸道也有益於減肥,只是看斬月笑盈盈的對她說了聲“徐姨,我先上去一下”,就轉身要走,徐媽困惑,就問她:“你幹嘛去呀?”
斬月眉眼很清,帶着純露般淡淡的透徹:“我給湛柏送去。”
徐媽一愣,險些有些失態,卻是趕緊的讓她上去,不想耽誤孩子的心意。
斬月走後,徐媽又坐回茶桌,心裡嘆着氣,這家裡能做到大清早給自己丈夫準備一杯白開水的,也就夏雪一個,老太太都不管老太爺,而那佟憐裳,更是誇張,不僅不心疼照顧靳東,還事事吩咐他,有一天,徐媽居然看到靳東洗了佟憐裳的內庫在樓下花園裡晾曬,看到的時候,徐媽氣的整個人都抖了起來,真想上去扯了靳東手裡的紅色雷斯內庫狠狠的甩在地上,然後戳着他的脊樑骨問他,你到底還有沒有骨氣了?貼女人貼到這份上,想想你小叔,這女人送上門你小叔都不要,你撿回來當個寶!
到底凡事不能光看身份,尤其這千金小姐,聽起來飽讀詩書才華橫溢知書達理,或許也說不定像佟憐裳這樣,是個金貴到需要人幫她提鞋的主。
徐媽又兀自搖搖頭,以前憑佟憐裳的身份,覺得靳東是高攀了享福了,現在看來,真替這孩子不值。
……
斬月站在靳東房門口,抓着拳頭猶豫一霎,輕輕叩響,屋裡沒有動靜,她想他或許還在睡覺,也有可能還在生氣,所以不願意搭理她,可是跟他最後一次鬧的不愉快以後,斬月就有點心中不安了,覺得對不起他,到破曉時分都沒睡踏實,想着白天就跟他道歉,把話說開,不讓他暗暗生悶氣,原本她也不喜歡冷戰這種方式處理問題。
於是在沒得到靳湛柏應聲的情況下,斬月推門而入,只是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她便愣了愣,房裡沒有人。
斬月一下有點兒緊張,想着他肯定生着氣大半夜走了,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她就端着水杯往旁邊靳湛柏房裡走,抓起牀頭櫃上自己的手機,二話不說給他打電.話,提示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