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每一片葉子都有背面,
燦爛的笑容下,
也往往隱藏着一些不容忽視的傷痛。
現在,我對你笑,
夜晚,卻躲在黑夜裡一個人捂住了眼。
——陸其恩
陸其恩看着她臉上泅出的紅暈,心裡驀地蒸騰出一抹微嘲,然後擡起頭,遠遠的看着她,拿起她手中捏着的手機,翻看了電話本,一串一串的數字瀏覽過,最後在一項“司徒”的記錄上停下。
眉微微的蹙起,然後看了兀自在呢喃的顧念一眼,將手機關掉,然後俯身將顧念抱起,在衆人的口哨尖叫鬨鬧聲中,將顧念帶着出去。
並沒有去哪裡,只是在車子裡坐着,一左,一右,顧念躺在車椅裡,滿身的酒氣,臉上滿是酒醉之後的紅暈,長長的頭髮些微凌亂的半遮在臉上,卻顯出一種凌亂的楚楚可憐。
車裡開着暖氣,很舒服,就像遊在春天暖融融的水裡一樣,陸其恩沒有看她,只是漫無目的的注視着前方。
一旁顧念仍在斷斷續續的說着夢話:“司徒……我恨你,趙大哥……對不起……”
一會兒又是:“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然後手指緊緊的抓住心口:“我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司徒,爲什麼是你呢……”
臉上的迷茫與痛楚交替着,混合着眼角晶瑩的淚花,就好像她內心的掙扎,找不到一個突破口,兀自在牢籠中困獸之鬥。
所有壓抑在心口,無法說出的愁苦,不敢直面的心情,都在醉酒之後,找到一個發泄口,這樣的人兒,脆弱得讓人心疼。
陸其恩看着她,手指輕輕的幫她理過鬢間的凌亂的髮絲,脣邊一抹淡淡的笑,那樣的笑彷彿所有的繁華都在幽深夜色中消失殆盡的落寞。
知道嗎?人往往在最親密的人那裡受的傷最重,因爲太在乎,在乎得連自己都無法承受,所以才恨,恨到想要報復,恨到不得不報復。
辦公室姐姐,你是這樣的人啊,不過那個被你恨着的人……還真是幸運呢……
這樣想着,黑暗中,他的眼睛好似夜空裡兩顆星子,看起來燦爛,其實也許早在幾百年前,已經隕落。
輕輕的,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很久,再沒有聲音,顧念似乎已經睡着了,微微的蜷縮着,像個睡在雲朵裡的天使。
黑夜中,他靜靜的開口:“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是陸家的兒子,更不是什麼得天獨厚的陸二少,我母親,是被搶進陸家的。”
那樣的雲淡風輕,嘴角還帶着那抹笑意,好似在說着別人的事,彷彿站在河對岸的人,靜靜的看着頭頂閒雲飄過,河的那邊,離合悲歡。
“陸雲起,就是我那個名義上的父親,他愛上了我的母親,但是我母親那時候已經嫁人了,並且有了我。但是他看中的東西,怎麼可能就那樣輕易放棄?你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嗎?他把我父親的公司徹底弄垮,然後把他逼得跳樓自殺,然後在我母親無路可走的時候,把她帶進了陸家,成了所謂的二夫人,我媽爲了我,不得已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呵呵,你看有錢人就是這樣,有錢就可以掌控一切,有錢就能掌控人的命運,甚至生死。”陸其恩自嘲的笑着,但是那笑,比哭還不如。
金錢,就是有這樣大的魔力,它就像天神控制人間的密碼,只要一串數字,連生死都可以掌控。
“多好笑啊,明明是我的仇人,卻必須喊他父親,哈哈哈哈……”他笑着,就像看一場笑話,像夜晚的霧氣,浸透着涼意。沒有任何迴應,也不需要任何迴應。
“他把我母親帶進陸家,恩寵了不到兩年便扔在了一邊,說得也對,誰會願意一天到晚面對着個冷淡到了極致的女人,也不怪他覺得乏味。我母親失了寵,正經的陸夫人自然不會放過報復的機會,我媽媽在陸家受足了苦,你知道嗎?她不到30歲,就長了白頭髮,她熬啊,熬啊,不管受了什麼苦從來不說,就抱着我在晚上哭,靜靜的哭,哭了一夜又一夜。終於到了我十五歲的時候,她自殺了。血緩緩的流啊,流了一地,整個房子裡,都瀰漫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是沒有任何人去理會她。一直到我放學回家的時候,血還在源源不斷的從她的身體裡流出來。”
“你知道我當時第一個感覺是什麼嗎?”他的語氣很輕,輕得就像一陣偶然路過的風。
靠在他肩上的顧念,動了動,又似乎沒動,長長的發遮掩了她的臉,睡得那樣的安詳。
陸其恩繼續說道:“我在想,人怎麼會有那麼多的血?爲什麼會有那麼多那麼多呢?就像海一樣,將她整個人托起,漂在那片血海里,就像一條小船。”
閉上眼,那些陳舊的往事鋪天蓋地,在那泛黃的畫面裡,他看見那個剛剛十五歲的瘦弱少年,在打開那個小房間的瞬間,自此世界一片血紅。他看見他緩緩的走過去,然後蹲在地上,伸出手,觸摸那些鮮紅的血液,竟然是……熱的……
陸其恩一隻手悄悄的捂住眼睛:“我走過去看她,她還有最後一口氣,她對我笑,那樣的柔和,是那麼多年以來,第一個笑容,也是最後一個笑容,然後就閉上了眼睛。那一天我沒哭,真的,一滴眼淚都沒有,我想我應該哭的,可是哭不出來,我只是笑,笑着看他們給我母親辦理簡單的喪事,笑着看陸雲起走到她面前,落了一滴淚,笑着看他們用各色的眼光看我……因爲她的身份是見不得人的,所以連墓地都只能悄悄的選在一片公墓裡。”
“我母親死了,但是我沒有被趕出陸家,因爲陸雲起對我母親的愧疚,甚至有了一個陸家的姓氏,成了陸家公之於衆的二少爺。你看,我母親死了,她終於得到了解脫,而我也得到了這樣大的利益。”他的嘴角還是彎彎的勾起,然而蓋在臉上的手,卻完全遮擋住了他的表情。
“但是我恨,我恨他們所有的人,我恨陸雲起,爲了搶到我媽,費盡心機害死我爸,然而得到之後卻不珍惜,他們所有的人,我都恨,所以——我必須報仇。”
自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間或拍打在玻璃窗上的風,沒有多少波瀾起伏的話語,甚至沒有該有的激動與憤恨,似乎早就習慣了在黑夜中獨自自語。這樣的口吻,就像一個早就看破世事的老者,而不是一個纔剛剛二十出頭的大男孩。
陸其恩笑起來,從喉嚨裡逼出兩聲淡如清水的笑,甚至還有幾分自嘲,然後撫摸着顧念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頭:“聽了這麼多,很枯燥是不是?我也覺得好枯燥啊,但是我的生命就是這樣枯燥的啊。”
夜再一次安謐下來,暖暖的車子裡,他哼着一段簡單的旋律,如童謠般的旋律,卻用那樣低啞的聲線哼出,讓人聽了分外的心痛。
好久之後,他纔再次啓口:“姐姐,你比我堅強……”
“姐姐,對不起……”
然後終於鼓起勇氣,宛如膜拜般,緩緩湊近顧念紅豔的脣,就在僅僅只差了零點一公分的時候,戛然而止,他輕笑了一聲,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懦弱與沒有資格,最終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
天際已然發白,深夜只屬於一個人的獨角戲,也應該謝幕了,陸其恩長噓了一口氣,一眨眼間,又變回那個燦爛而桀驁的紈絝公子,露出那顆標誌性的小虎牙:“天亮了,也該回家了。”
然後拿過顧念的電話,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一條短信,發送,再放回顧念的手中,輕聲在她耳邊唸了一句:
“辦公室姐姐,晚安。”
司徒晟接到短信的時候,忙趕到短信上的酒店,空曠的房間大牀上,顧念臉上一片醉酒後的紅暈,司徒晟抱起顧念,心疼的用目光輕柔的撫摸着她,走出酒店。
在上車的時候,司徒晟的動作突然頓住,眉頭微蹙,向四周打量了一圈,然後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停下。
“少爺,怎麼了?”保鏢詢問道。
司徒晟的脣抿了抿,眼中忽的射出一道精光,然後上了車,絕塵而去。
角落裡,陸其恩輕快的舒了口氣,拍拍心口,憊懶的笑道:“差點被發現,真是太危險了。”然後甩着手裡的鑰匙,準備再去開車兜兩圈。
然而剛打開車門的時候,陸其恩臉色一變,氣氛陡然僵硬下來。
車門關起,陸其恩淡淡的說道:“你來做什麼?不怕被發現嗎?”
後座裡,一個黑衣男子傲然的坐着,兩腿相交,兩隻手隨意的擺在腿上,臉上合着一隻銀色的面具,泛着冷光,只餘兩隻眼睛暴露在空氣中,散射出犀利如刀的光。
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危險而陰鶩的黑暗氣息,讓人不敢小覷。
那人聲音低沉而嘶啞,像破碎的瓷片,在玻璃上刮響,分外的刺耳:“我是來提醒你,注意你的本分。”
陸其恩嘴角冷冷的勾起,毫不畏縮的對上他冷漠的眼光:“我們之間只是合作的關係,我不是你的下屬,也請你注意這一點。”
“呵,你想要報仇的話,必須借用我的能力不是嗎?”黑衣人好笑的說道,那笑冰冷至極,就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扭曲着令人作嘔的身體,向你靠近。
陸其恩的眼神越來越冷,然後狠狠的踩下油門,那輛紅色的跑車,像閃電般衝出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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