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的青磚石塊撲面,伴隨着冰冷的地下水衝擊而來,頭上泥土簌簌地落,宋雅怡只覺得耳朵轟鳴一般嗡嗡作響,緊接着覺得背後猛地似乎捱了重重一擊,很快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懸崖聳峙,飛瀑流泉,煙雲繚繞間似有紫靈精氣順着地脈流入她的身體裡,涓涓細流,卻讓人感到無比舒適。宋雅怡禁不住嘆息出聲,猛地睜開了眼睛。這一睜眼,卻是大吃一驚。
她居然置身在一片水域之中!放眼望去,這潭水竟似無邊無際,不知綿延到何方。她頓覺驚恐,就要驚呼救命,卻不料就在這時聽到了陣陣梵音。
“汝二人歷經三世劫難,仍然能守住本心。雖然有過癡妄之心,但念在你們三世爲善的份上,吾將這個中因緣悉數抹去。從今始,爾等當斬斷羈絆,不再貪戀紅塵,無我無相,潛心修佛。”
“拜謝大士,吾等二人自當心澄習法,頓除妄念,五蘊皆空。”一青一白兩道倩影在煙霧之中叩拜,其中一人似帶着幾分遲疑,懦懦地開口問道,“大士,那未央……”
“佛法怎能強求?她的機緣未至,心有掛礙,縱有佛之慧根,卻不能坐化成蓮。得道非易事,佛法常言能遣其欲,則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她歷經此劫,是爲洗淨貪妄,消除慾念,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既是機緣,何時緣至?”
“大千寰宇,誰敢妄言佛法機緣?一聞千悟,頓悟佛法,不過一念之間。”
宋雅怡還在迷迷糊糊,就見那佛光悄無聲息地隱匿,只剩下那一青一白兩道倩影飛身而至,落入她所在的碧潭之中,轉瞬之間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
“青兒,你怎麼瞞着大士就將未央的精魂帶來紫竹林了?好在剛剛大士沒有發覺,不然怪罪起咱們來,那可就糟糕了。”白衣少女帶着幾分後怕,嗔怪地看着青衫少女。
“姐姐,這事你不說我不說,誰也不會知道的。未央可是爲了救你以身犯險,我不過帶了她一縷精魂而來,受佛法洗禮,相信很快她就能參透佛法真諦,重新回到大士坐下,恢復真身成爲觀音淨蓮。”說着,那青衫少女直接伸手掬了一把清漣就朝着宋雅怡所在的位置給潑了過來。
宋雅怡大吃一驚,以爲這少女發現了她在偷聽一事,下意識地就要躲開,卻發現她的腳下似生了根一般,整個人竟然動彈不得半分。清池水潑了宋雅怡滿身滿臉,那少女卻咯咯嬌憨地笑了起來。
“你又欺負未央,她如今神智未開,你欺負她她也不知道啊。”白衣少女拉扯住青衫女子的衣襟,似嗔似怒地斜睨了青衫女一眼。
青衫少女得意地揚了揚眉:“誰說她不知道?”
白衣女愣住,隨即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般,柳眉倒豎,怒道:“你拉回來的是未央的覺魂?!”
青衫少女洋洋自得:“是又怎麼樣?反正大士沒有察覺,我這麼做也是爲了幫未央。”
白衣女氣結:“都歷經千年了你怎生還如此冥頑不靈?你當大士真不知道你在胡作非爲嗎?不過是佛法仁心,不忍再懲罰我等受那輪迴之苦。”
“你可知,當年那藥童子本是與未央緣定三生,被你橫插一腳,若非我以報恩之由避人耳目,後又甘願禁閉雷峰塔與青燈佛骨爲伴,你以爲那法海和尚會放過你?後來你入了這紫竹林,卻不潛心修佛,偷竊觀音淨瓶不說,還連累未央受佛祖懲罰。”
“青兒,我知你記掛當年之事,我又何嘗不覺得虧欠?但是佛緣一事,連大士都不敢妄議,更何況我們兩個?未央歷經這些,自然會有屬於她的緣法,不是我們能輕易就能改變的。”
宋雅怡猛地記起了不久前她在夢境中所見的那些場景,那些夢境與面前這兩個女子所說的話不謀而合。宋雅怡後知後覺地聽明白了幾分,這兩個女子口中所說的未央指的分明就是她!
“未央,你應該能聽到我二人說話,當年是我二人無知,將你牽扯其中,青兒行事魯莽,害你丟了禪位,這千百年來我一直對你抱着羞愧之心,只願再見你能原諒我們姐妹二人之過。
“那許家公子,當是良配。當年他亂入觀音山,被你的七色蓮所救。若非意外,如今你已經歷劫歸位。如今走到這一步,我們兩姐妹自知無以爲報。”
“你此行既是爲洗淨妄念,自當記住,無相無我,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若心不妄動,則萬物皆空。”
宋雅怡還欲再聽,那白衣少女卻已經不再言語,輕輕揮動衣袖,宋雅怡只覺渾身輕飄飄,身不由己地從碧池水中飛了起來。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往下看,就見那煙籠寒水之中,一朵淨蓮亭亭玉立,搖曳生姿。
“你去吧,世間萬物自有緣法,待你皈依坐化,我們三人再續前緣。”
宋雅怡頓覺一股推力自身前襲來,巨大的力道讓她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四仰八叉地就從空中墜落。高空白雲飄散,一低頭就是萬丈深淵,宋雅怡整個人都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緊閉雙眼,下意識地放聲尖叫。
“啊——”
“姐!姐,你醒了!”旁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宋雅怡心中納悶,一睜開眼,就看到昕諾瞪着一雙眼睛擔憂地看着她。
“這是在哪裡?”
艱難地擡起頭朝着四周環顧,卻發現她居然躺在一處巨大的湖泊岸邊,身下是冰涼的亂石子,宋雅怡的腦子裡還有些迷糊,她不是從那碧潭上掉下來了嗎?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黑山,就是苗寨後門的那座山。”
“黑山?”宋雅怡陡然從夢境裡驚醒了過來,迷宮,甬道,巨蟒,洪流,這些鏡頭就好像決堤一般一股腦地涌進了她的腦子裡,“你說這裡是黑山?!這裡怎麼會是黑山?黑山邊可沒有這麼大的湖泊。”
見宋雅怡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樣子,昕諾忍不住鬆了聳肩,“我知道你不會信,但是這裡確實是黑山沒錯。幾個小時前,我跟繆叔帶着昏厥的宋老邪和宋奶奶從地下迷宮裡出來,本來想先送他們回了苗寨再回來找你們,結果我們剛剛出山洞沒多久,地下就傳來了動靜,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整座山都在抖。
“繆叔見過這種情況,他跟我說裡面肯定出事了,我想去救你們,但是被繆叔拉住,沒過多久,地下就涌出了好多水,整座山體都被水給淹了。我跟繆叔不要命地跑,剛剛跑到山腳,這黑山就跟被掏空的沙堡一般土崩瓦解。”
說起當時的情景,昕諾感覺到就跟做夢一般:“如你所見,黑山變成了湖泊,水漫金山,瞬間傾倒。這話連我自己說出來都覺得荒謬,但是它就在我眼前變成了這個樣子。”
宋雅怡聽得臉色慘白,她記得有人引爆了炸彈,然後整座地宮都被炸燬了,地下水不要命地往外涌,她跟巫父還有許宣被困在地下迷宮裡,那些石頭都落了下來,然後她被一塊石頭給砸暈了……想到那場景,宋雅怡又是慶幸又是後怕,這時才疑惑地問道:“那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許宣和老爹還困在那裡面了,他們出來了沒有?其他人呢?”
一問到這個問題,昕諾的神色一頓:“宋老邪和宋奶奶在那邊,他們中了唐門的毒,暫時沒有辦法甦醒。繆叔去找老爹和許宣區了。”
“你說什麼?爸爸和許宣他們倆都沒有出來?!”宋雅怡一聽這話頓時心頭一緊,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昕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