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嗨,反正每年這個時候都會鬧事,沒什麼的,我們都習慣了。”
漫不經心的摸了摸頭髮,他看着宋衍,嘆了口氣,“但是,我也不知道林暮沉在哪裡。”
她一臉無法掩飾的失望,“他不在這裡?”瞬間心又鬆了下去,不在這裡,那就是說,他還安全?悌
悌
程言語點頭,“早知道每年這個時候都鬧事,他當然不喜歡在這裡鬧哄哄的看着,眼不見心爲淨。”
她低着頭,默默的哦了聲。
我想做一個好人的……但是我不是。
這句話,一直迴盪在腦海中。
“今天,是他父親的忌日,是嗎?”她喃喃的問。
程言語說,“沒錯,所以三合會那些老傢伙又開始倚老賣老,拿着雞毛當令箭,不惹出點事驚動一下上面,他們都不會罷休,正好今年是二十週年,所以就更……”
宋衍只是低着頭,心裡五味陳雜。
程言語說,“沒人知道他在哪裡,大約是躲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裡去了吧。”
程言語見她低着頭不說話,就又說,“你現在沒事了吧。”
她說,“我能有什麼事。”
程言語說,“最近不是有人在害你?”諛
她皺眉,“害我?爲什麼要害我?”
他說,“哎,那昨天林暮沉爲什麼進警局,不就是打了那個害你的女的?”
宋衍那麼一愣,“昨天他進警局了?”
程言語大咧咧的說,“是啊,說是打人的時候,有人報了警,所以只好去警局報個道,放心,沒事的,就是進去籤個名,其他的交給律師就行了……就是那個報警的,真是個傻叉,以爲報警能怎麼樣嗎,切,混這條路上的,哪個手上沒沾過人血,要是報警有用,黑道早平了……”
宋衍卻再沒什麼能聽的下去的。
因爲她就是那個“傻叉”。
她擡起頭,勉強彎了彎脣角,“那,如果他不在這裡,也許會去哪裡呢?”
程言語說,“林暮沉的心思誰能知道呢。”
宋衍說,“好吧,那我先走了。”
“哎,你上哪去?”
宋衍沒有回頭,只是朝着外面走去。
警察自然也沒敢再攔。
警笛聲,救護車的聲音,映襯着晚霞下的天空,一片斜長的紅霞,在背後,血色的殘陽,讓整個城市,在一片激情中,落幕。
“我想做個好人……但是我是壞人。”
她忽然覺得這句話,透着莫名的心酸。
酸的她心臟都不聽使喚,變得越來越沉甸甸的。
他現在在哪裡?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哀悼嗎?
她想去找他,這一刻,她不想深究什麼誰對誰錯,是不是該這樣做,她只是想要找到林暮沉。
她打電話給程言語問他,“林暮沉父親的墓地,你知道在哪裡嗎?”
程言語說,“啊,你不會以爲他去墓地了吧?墓地在香港。”
她算了一下這裡距離香港的距離。
太晚了吧?現在已經是傍晚,到那裡,至少是晚上九點鐘了,是不是太晚了?
但是心裡還是有那麼一種衝動,她還是想去。
好像不做,心裡的那個空洞,就無法填補上一樣。
於是她攔了車,直接往機場開去。
每天都有飛機往香港去,而因爲工作原因,她在進入工作組之後,就由公司辦好了各種簽證,以在港澳地區方便出差。
其實在去的路上,她想過,或許她會被攔下來,或許會沒有飛機,或許她的簽證有問題,或許因爲她有過坐牢的記錄,不許進入香港境內,總之,或許她不可能會到那裡,如果是那樣,她就安心的回去,當做這是老天的安排,老天不許她去瘋狂。
但是,一切竟然都那麼順利,她坐在飛機上,看着夜幕下的雲層時,心裡對自己說,好吧,這是老天的安排,既然如此,她願意這樣順其自然下去……
然而到了香港,她才忽然發現,五年過去後,她對這裡,已經沒了一點印象。
五年前她也是來玩過幾次的,但是經過五年,連她的家鄉的海濱城市都變了,更何況是這樣每天都在變化着的大都市。
她先趕到了墓地,看時間,已經是夜裡十點鐘。
黑夜中的墓地,靜的可怕。
她走在走道里,看着四周平靜的墓地,心裡毛骨悚然,但是就着一點手電筒的光,她還是慢慢的找到了,林青的慕。
墓建的很好,看來剛剛有過紀念,墓碑前放着成排的花朵。
她走近了些,這個,在她的婚姻中,應該稱之爲爸爸的人,如今沉睡在這裡,整整二十年了。
這個,一切罪惡的源泉,如今早已安享死亡,去了另一個世界,遠離了這裡的喧囂,但是,他留下的罪孽,卻還在生長。
她看見那個模糊的照片,只能看見一點輪廓,但是卻看的出,那該是一個
很強壯,很憨厚的樣子。
她靜靜的站在那裡,說,“伯父……我是宋衍,您應該認識我爸爸的,我爸爸是宋什麼,哦,也許您只認識他以前的名字,他是沈醉天,對不起,他殺害了您……但是,他五年前,已經在獄中自殺……”
她說,“您見過他了嗎?如果您見過他,我想,他應該已經像您解釋過了,我雖然剛剛知道爸爸跟您的過去,但是我知道,他殺了您,他心裡也不好過,他一定很自責,很難過……”
她那麼絮絮叨叨的說着,後來自己想着,都覺得白癡的話。
就那麼待了一會兒,她纔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林暮沉到底在哪裡?
她站在那裡,說,“林暮沉過來看過伯父嗎?他一定來過吧,他那麼愛您,可是他現在在哪裡呢?”
自然,不會有人迴應她,她站在夜風中,四周的清冷,慢慢的將她包圍,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離開了墓地後,她回到了香港的街道上。
香港出乎預料的大,她站在街道上,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裡。
只是沿着一條一條的街道走着,拿出手機來想給程言語打個電話,至少知道林暮沉的電話號碼,然後打給他,或許,他今天不想被任何人打擾,所以沒有開機,但是,至少來試試。
然而拿出電話,她纔看見,電話已經沒電了。
喪氣的垂着手,看着街道上,人來人往,不夜城的香港,一直到夜半,人仍舊很多。
因爲在香港還很熱,所以大家都穿的很清涼。
她卻是長袖長褲,還穿着外套,熱的全身都是汗。
將外套脫了搭在臂彎裡,她仍舊不停的走着。
她看着周圍光鮮亮麗的人們,再低頭看自己,真好像一個偷渡客一樣。
但是,她們也都沒注意她,她想,她很渺小,渺小到不需要被人注意到,於是也就不再在意那些擦身而過的人。
只是走着走着,心裡無望的想,她能去哪裡找林暮沉呢。
她真不該來這裡的吧,或許,他其實也並不想見到她呢。
這時,有幾個看起來很年輕的人,鬼頭鬼腦的走了過來,用口音很重的粵語說,“嘿,小妹妹,一起去玩吧。”
她不說話,轉頭加快了腳步向裡走着。
“哎,幹嘛不理人。”
一個男孩無禮的去抓宋衍。
“走開!”她叫着,忙向前跑去。
“哎,是臺灣的還是大陸的?”
“看樣子就是大陸的啊。”
“不是偷渡客吧。”
“別跑,回來,要不我們會報警,你就會被送回去!”
宋衍不敢回頭,只是快步的跑着。
她現在很後悔,她是不該一個人跑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現在該怎麼辦,回去嗎?
就這麼回去了嗎?她心裡又很不甘心。
這時,身後的幾個少年已經快步的追了上來。
“喂,跑什麼,停下來!”一個少年說着,將她推到了一邊。
她驚叫一聲,回頭,一巴掌打過去。
少年沒有躲過,啪的一下,巴掌打在他的脖子上,他低頭看着宋衍,一臉暴怒,“知不知道我們是信義的人,敢打我,信不信把你送去賣了!”
幾個少年也跟着圍了上來。
“喂,那邊的,在幹嗎。”這時,背後又傳來一個聲音,幾個人一回頭,忙跟過去。
“大哥,抓到一個大陸妞,好像是偷渡客。”
宋衍起身,站起來,看着幾個人。
那是一個又瘦又高的男人,大晚上的,還戴着個墨鏡穿着皮褲,走到了宋衍的身邊,低頭看着,“大陸妞?嘿,小姑娘,是不是想來賺錢?要不要下海去做啊,一年就能賺夠本,回大陸馬上是富婆,而且沒有人知道!”
她忙轉過頭去,“我不是偷渡客,麻煩讓開。”
那個人上下打量着她,“哎,是不是偷渡客沒關係,來找親戚的?是不是找不到親戚了,我幫你找親戚怎麼樣?”
“對不起,請讓開。”她只是低着頭,忙走了出去。
“哎,想跑……”幾個人過來啦她。
“放開,放開我!”宋衍掙扎着,向一個男人下面踢過去,那個人一下護住了,隨即,淫笑着,說,“哎,還挺會玩的嗎,來玩啊,來玩啊。”
宋衍真覺得自己沒用。
看着她那又囧又氣的又難過的樣子,他們卻鬨笑起來,就好像她是一個玩具一樣。
這時,裡面那個男人電話響了起來。
他一看電話,馬上收住了臉上那狂妄的笑,恢復了一臉的恭敬,低頭說了什麼。
然後,轉過頭,看着宋衍,狐疑的打量着她,說,“你是大陸來的?”
宋衍點頭,“沒錯,我是從正常通道來的,我不是偷渡客,我這裡有證件。”
他說,“別說你就是上面要找的,姓宋的女的。”
她愣了一下,“沒錯,我姓宋……”
他臉色一變,一邊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笑着來問,“怎麼了,不是抓了哪個老大的馬子了吧。”
他回身給了那個男人一腳,正踢在了那個人下面。
那個人低頭捂着下面叫了起來。
他沒管,過來用蹩腳的普通話說,“宋小姐,請等一下,馬上會有人來接您。”
她一愣,“誰?程……程言語嗎?”
他笑着,“三哥在大陸,怎麼能來接宋小姐呢,我們也不知道是誰,不過剛剛我老大的老大來電話,說是三合會辰哥來找的,如果您跟三哥認識,應該是三哥讓辰哥在這邊找的吧。”
她點點頭,她問過程言語這邊墓地的事情,大概,他知道她來了這邊,三合會籠絡幾個幫派,佔據整個港澳臺和東南亞,想來,在香港,他想找個人,還是容易的。
她真是沒用,就她這個樣子,還想跑來找林暮沉嗎?結果人沒找到,反而要麻煩別人……
她站在路邊等着,身後的幾個人輕聲的說着話,卻不敢在跟她玩笑。
就那麼等了一會兒,突然看見,一輛黑色的奔馳正開過來。
車在一邊停下來,車窗打開,她看見,坐在裡面的林暮沉。
她心裡一驚,以爲會看到一個陌生人送她回去,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這樣看到林暮沉。
她站在路牙上,抓着手裡的衣服,愣愣的看着他。
他眼眸低沉,身上穿着很隨便的黑色運動衣,手指放在方向盤上,側頭看着她。
那帥氣的側臉,看起來似乎顯得有些憔悴,但是眼睛,仍舊是永動機般的精幹。
那麼默默的看着她,不帶任何表情的,望了她一眼,然後說,“上車。”
這場景,真跟從前那次吵架,好像好像。
她也是這樣,好像一個走丟的孩子,坐在那裡,無助的等待着。
而他,就如同一個拯救者一樣,突然從天而降。
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只是來一句,上車,然後……
她站在那裡,定定的看着他,他似乎有些不耐,又說了一句,“還要我說幾遍?上車!”
真是個不聽話的女人。
她頓了頓,忙走過去,打開車門。
因爲香港是不同於大陸的左側是駕駛席,所以上車後,多了一份不自在,尤其,這樣坐在他旁邊。
還沒坐穩,車已經一溜煙的開了出去。
外面的人都驚奇的看着來接人的車,互相看了一眼,問,“這是誰?沒見過啊。”
“不知道,辰哥的手下?”
“看那氣勢不像啊。”
一路上,他一句話也不說,也不問她,怎麼會在這裡。
只是一路開着,從鬧市的街區,接到了安靜的郊外。
而她,就那麼一直看着他,不知道,他今天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想了些什麼。
在一間,白色的三層老房子邊,他停了下來。
然後看也不看她一眼,就那麼下了車。
她看着他進了裡面,也忙跟着下了車,小跑着跟上去。
老房子看來是有人打掃的,院子裡,白色的桌椅,擺放在太陽傘下,旁邊的草坪上放着鞦韆,旁邊放着樹幹一樣的小桌子,儼然是一個漂亮的兒童休閒區,也讓這個房子更顯得有人情味了許多。
雖然房子有些老,但是,卻讓宋衍覺得,要比他那些昂貴的奢華的別墅,要漂亮的多。
就那麼跟着他進去,他啪的一聲,開了燈。
裡面是老式的香港住宅模樣,沙發,椅子,電視櫃,看起來,已經很陳舊了。
但是卻被收拾的一塵不染。
只是沙發看起來有些凌亂,似乎,是有人躺過很久。
她心裡一動,難道,林暮沉今天一天,就在這裡了?
他欣長的身影,讓這個本來就不大的老式房子,顯得更加擁擠了。
他沒有回頭,只是,靠在了一邊的躺椅上,坐了下來。
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無聲的走過去,坐在了他一邊,靜靜的,低頭看着林暮沉。
兩個人,默默無聲的坐着,空氣似乎也跟着滯凝起來。
擡起頭,她想看看到底是幾點鐘,卻發現,時鐘已經停止,停在傍晚的七點鐘,一動不動。
她那麼靜靜的看着時鐘,突然發現,時鐘下面,還有一個空洞,心裡過了一下,便是一滯,那是彈孔……
她愣愣的看着,那裡,怎麼會有彈孔……
“那是她被打死的時候,打在鐘上的。”這時,宋衍以爲根本沒在注意她的林暮沉,突然開口說。
她又是微微的愣了愣,看着他。
“我媽媽。”他輕輕的說着,語氣平和,聽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
她忽的一滯。
他說,“她中槍了之後,被拖走了,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
宋衍想起程言語說過,林暮沉的母親在內鬥中,被人帶走了,之後,連屍體也沒找到。
“就是那個時間。”他瀲灩的目光,盯着時鐘上的時刻,“十九點二十三分。”
她終於知道了,那時鐘停擺在那一刻的意義……
心裡一軟,眼眶有些發紅,她靜靜的看着他。
他側目看着,“父親很愛母親,只是他不會表達……道上混的人都是這樣。”
他繼續喃喃的說着,“他娶了三個老婆,母親是最後的那一個,母親原本是街上的舞小姐,是他接了母親回來,疼愛她,給她一個家。”
“小時候,母親經常說,父親不僅是她的丈夫,還是她的恩人。”
“所以父親死後,她每天都在流淚,她好像早知道,她也活不成了……”
宋衍只是靜靜的看着,他忽然低下頭去,她心裡一痛,走過去,坐在了他旁邊,手指在顫抖,這個時候,或許應該去握住他的手。
但是如果握住了,是不是就再也沒辦法放開了?
就那麼顫抖着,慢慢的上前,終於,碰觸到了他的指尖。
他微微動了動,卻沒有擡起頭來。
她一咬牙,終於,鼓起勇氣,握住了他的手背。
他慢慢的,反手握住她來,然後,另一隻手,從腰肢穿過,靜靜的,環住了她。
絲絨般的發,貼在她的脖子上,他的頭,靠在她的胸前,靜靜的靠着。
誰也沒有再出聲。
她知道,自己或許什麼也做不了,做不到回到從前的那一刻,跟自己的父親說,不要殺人,放棄任務。
做不到,幫他掃除掉心裡的陰霾,和對過去的怨恨。
她能做的,只是用兩個人的依靠,代替他一個人的煎熬。
就這麼,坐在那裡,任他靠着。不知過了多久。
——萌妃分割線——
嗯,月票停滯不前了,我很開心,大家是覺得萌加更累了,可以休息了……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