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她把三張金卡疊好,筆記本電腦擦得乾乾淨淨,把裡面用過的痕跡全部抹掉,還有一枚戒指,這是一年前他求婚用的,很大一顆鑽石,只在辦酒席那天戴過,她連同金卡一起放在抽屜裡面。
現在所有的一切全部整理好,只等那一紙離婚協議書。
大約二十多天後的一天,她正拿着香脆的蘋果邊啃邊往書房裡走,這陣子她已經不要保姆做飯,自己煮飯自己買菜,自己上上下下的打掃。
剛走到二樓,一下子聽到庭院裡有汽車的聲音,腳步一頓,胸腔砰跳,咀嚼的動作也停下來。
慢慢的,一步步下樓,她的腳步從未有過的輕,彷彿踩重一下都快要呼吸不上來。
毫無預警地,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會。
唐珈葉突然覺得,一段時間不見,他好象有哪些地方不一樣了,身板瘦了一些,臉部輪廓好象也更加剛硬,象刀刻過一般處處顯出棱角。
溫賢寧記得自己這一個月積了好多話要對她說,那是一種孤獨的迷茫與絕望中的深深懺悔。
他是那麼害怕失去她,害怕到整個人躺在醫院裡坐立不安,夜不能眠。
夢裡總有她悲悲切切,淚流滿面的小臉,他醒來時她還在眼前,那麼栩栩如生,彷彿能看得清她被淚水打溼的睫毛。他向黑暗的空氣中伸出手,摸到的卻是冰冷的氣流,他顫抖的手垂下去,如同抓不到最後一絲光亮的將死之人。
在出發之前他試着編排過種種開場白,怎麼樣表達自己的悔意,此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在恐慌,他在膽怯,他在害怕。
唐珈葉見溫賢寧一個勁盯着自己看,慢悠悠地把蘋果隨手扔到垃圾桶裡,“離婚協議書帶來了嗎?如果你貴人多忘事,我這裡有兩份,已經簽好字了,你只要簽上你的大名就行了。”
無奈痛苦悲涼一骨腦化成鞭子往他身體上抽,抽痛讓溫賢寧快要站不住,如同被人活生生撕開手腳一樣疼,閉上眼睛重新睜開時,勉強讓自己看起來面無表情,“敢不敢跟我去個地方?”
如果在平常她肯定馬上說敢,可現在唐珈葉多了個心眼,馬上警惕起來,她可不會再上當,平靜而冷冷一笑,“敢又怎麼樣?不敢又怎麼樣?”
真好,原來她這麼防備他,溫賢寧用力攥緊了口袋裡的兩隻戒指,左手口袋裡是他這些天以來經常編的草戒指,小女孩說她哥哥向嫂嫂求婚時就用的這種浪漫手法,把新娘子感動得一塌糊塗。右手是特意訂做的鑽石戒指,他的本意是把她帶到他們度蜜月的那個海灘去,在那裡曾經他把她的心丟掉了,他想不如再從那裡把它找回來。
沒想到她對他戒心這麼重,完全不受他的激將法,那麼他要怎麼進行自己的彌補?
“我只問你敢不敢去。”溫賢寧發覺自己詞窮了,只能說這一句,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冷靜與睿智。
以前無論面前任何人他的頭腦總是時刻保持清醒,可現在完全沒有用,在她面前,看着這樣一雙冷漠到陌生的大眼睛,他變成了一個凡夫俗子,變成了一個毫無章法的傻瓜。
只覺得四周靜下來,一切都是緩慢的,靜止的,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也許是錯覺,他驟然看到她走近自己,那小臉上的笑是那麼熟悉,是那個賴在他懷裡喜歡撒嬌,愛耍小脾氣,愛給他起外號的小乖乖。
是她,不錯,是她,還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那麼怡人、獨特,他曾經最喜歡聞她身上的香味,喜歡深深埋在她脖子裡呼吸,這熟悉的感覺直往他頭腦裡鑽,讓他渾身情不自禁抽痛起來。
太久了,有多久他沒有親近過她,好象十年,不,不是十年,是二十年,三十年……
原來這麼久了,原來他們分開這麼久。
唐珈葉慢慢站在溫賢寧面前,她仰起頭,望着他沒有血色的俊臉,小臉上綻出微笑,嘴裡卻說了一段令他生不如死的話,“你把自己弄成這樣給誰看啊?給我嗎?你以爲你消失了一段時間,我會百爪撓心地想你?你以爲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我會禁不住心軟?還是你以爲你裝作後悔的樣子,我會傻到哭着原諒你?夠了!溫先生,溫大總裁,我承認你的演技很高明,我比不過你,這天底下的人沒有人能比得過你,這樣行了嗎?別再演戲了,你再怎麼演下去對我都沒用!我只會瞧不起你,只會覺得你是個婆婆媽媽的男人,你怎麼這麼賤!怎麼這麼無恥!同樣的把戲你居然想在我面前演第二次!”
溫賢寧雙眼佈滿紅血絲,彷彿穿胸捱了一刀,整個人木在原地不能動,唯一的感覺就是痛,用疼到恍惚的眼睛看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一張一合的小嘴。
曾經他那麼喜歡吻這張粉粉的脣,他愛死了她小脣微嘟的可愛模樣,白希的面孔看上去有些半透明宛如捧在手心裡的冰瓷娃娃,令人抑制不住的想要憐惜。
現在這小嘴裡卻說着令他痛不欲生的話,破碎的心被撕裂一般,屈辱難堪,折磨、痛苦……
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他願意現在抱緊心愛的人,永遠不放手。
突然間,他就失去了理智,猛然把她摟到懷裡,帶着不顧一切,帶着死亡的威脅,帶着想要忽略傷害的衝動,哆嗦着嗓音在她耳邊喃喃,“如果挖苦我,諷刺我,傷害我,能讓你好受一些,能讓你不再恨我,我願意讓你挖苦、諷刺、羞辱一百次,一萬次。沒關係,唐糖,珈葉,唐三,小乖乖,你儘管羞辱我,我不會介意。這是我應得的,我活該,再痛又算什麼,與你比起來微不足道……”
他瘋了,瘋了,這是那個不可一世,驕傲自大的溫賢寧該說的話嗎?這麼卑賤,這麼低微,彷彿把自尊放在她腳下,要她隨便踩。
唐珈葉心中迸出滾滾怒火,又夾着不知名的悲哀,咬牙切齒地在他懷裡掙扎,“溫賢寧,你是世上最無恥,最不要臉的男人……”
“是,我是無恥,我是不要臉,我是賤。”溫賢寧一顧一切地抱緊她,不讓她有一點掙脫的跡象,眼睛裡的紅血絲更多,聲音哽咽到顫抖、抽氣,臉上是被痛苦折磨後的扭曲驚鸞,“小乖乖,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你教教我,教教我,爲什麼怎麼樣才能做到和你一樣拿得起放得下,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一想到你要離開我,我恨不得去死,我想死,真的想死……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罪有應得,到現在才體會到你當初的感受,對不起,對不起……請你,求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好不好?求你……”
他的聲音似憐,似愛,似痛,似苦,讓人窒息,讓人難以招架。唐珈葉磨牙奮力掙扎,她必須強迫自己去想過去他的種種殘忍纔不至於使自己軟下來。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他傷了她整整一年,讓她整夜整夜做噩夢,要不是她提醒,要不是她點破,他到死都不會悔悟。現如今傷害已經造成,他來懺悔有什麼用?
不管唐珈葉怎麼掙扎,溫賢寧抱得死緊死緊,緊到想要把她活活地嵌進自己的身體裡去。
唐珈葉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憋得滿臉通紅,眼前發黑,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邊咳嗽邊斷斷續續地說,“溫賢寧,不要說你現在去死,就算你死一萬次,一億次我也不會再看你一眼,因爲你在我眼裡就是一個活死人,你早死了,死得乾乾淨淨,連渣都不剩。你再賴着不離婚,你也得不到我,我不僅會和軒轅爵搞婚外情,我會和十個,二十個,三十個男人睡,我要睡盡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睡覺,我要你戴綠帽子,我要你戴一輩子的綠帽子!我要你成爲天下所有人的笑柄,我要你當一輩子的烏龜王八……”
從她嘴裡一字一字擠出來的聲音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與恨意,以至於傳到他耳朵裡似乎有幾千噸的炸彈在爆炸,他被炸得體無完膚,被炸得頭暈耳鳴,身體快要軟下去。
他突然就鬆開了她的身體,疼到氣喘吁吁,手腳不能動彈,整個人彷彿置身於萬年冰洞裡戰慄抖個不停,太冷了太冷了,她的這些話比無數只纏在他身上的毒蛇還要毒。
她就這麼恨他,就這麼恨他,恨他到不惜玉石俱焚,不惜同歸於盡,他知道她這一次是說真的,不是演戲。不是象上次和軒轅爵在賓館裡*似的演戲,這一次是真的,她真的會那麼做,真的會給他戴綠帽子。
那天他衝進房間時是憤怒的,看到滿地的*背叛的怒火差點燒掉他所有的理智,好在最後關頭他猛然意識到,這一切可能是他們在演戲。因爲她和軒轅爵都太理智,太冷靜,遇到這種和*在燕好,被丈夫突如其來的捉殲,多多少少會顯得慌張。再者他和她相處這麼久,瞭解她的爲人,她是那種潔身自好的好女孩。
那一次他們一點也不慌張,軒轅爵雖然只穿一條內/褲,他就是看得出來他們早有準備的痕跡。
因此,當她提到離婚的時候,他雖惱火卻沒有同意,而是迅速離開。
然而,這一次,唐珈葉如此決然,他敢肯定她不是說笑,不是在演戲,更不是在賭氣、嘔氣。她是說真的,她是抱着打算和他拼個魚死網破的決心在鬥:只要你不離婚,我就破罐子破摔,睡盡天下男人,我要你難堪,我要你被千夫所指。
焚燬、羞辱、折磨、痛恨、後悔,一掌掌無情地擊向他胸口,他驟然間彷彿失去一切感覺,只剩下胸口被震到陣陣鈍痛,太陽穴在暴跳,喉嚨口又開始有涌上來的腥甜,他想他又要吐血了,這個女人已經恨他入骨,恨他恨到不惜作賤自己,恨到連死都不解恨。
她怎麼這麼恨他,爲什麼會這麼恨他?
痛恨自己,他痛恨自己,這輩子從來沒輸得這麼慘過,他踉蹌着上前一把揪起她的衣領,雙眼通紅咬着牙吼,“唐珈葉,你敢?”
“我敢不敢,你等着看!”唐珈葉冷冷地用拿着離婚協議書的手臂拍掉他的手,繼續向他最疼的地方攻擊,“那天在小樹林裡,那個有口臭的人把我挾持,然後捅破我處/女/膜的人是你對嗎?”
她不動聲色的一句話又擊中他的要害,冷冷的目光彷彿兩把錐子刺在他的胸口,把他極力想要忽視,泛着膿瘡的傷口挑出來。
頭開始疼,疼到想要用錘子鑿開,雙拳握得死緊,骨頭髮出脆響,牙齒已經快被咬碎,他自認爲時至今日自己能翻手雲覆手雨,卻在她面前失去先機,再也沒有能力扭轉這副殘局面。
不說話,他這樣等於是在默認她的猜測,不由又是嗤笑,“我挺好奇的,你是用什麼東西捅破我的處-女-膜。手?不,你那時那麼厭惡我,怎麼可能會髒了你的手,是你隨手從地上撿來的棍子?”
頭疼,心臟疼,身體疼,到處在疼,溫賢寧滿臉蒼白,滿頭大汗,他佝僂着腰以手捂住胸口,大喘氣,說不上話來。
唐珈葉眼中一片冰冷,根本不爲所動,笑嘻嘻地說,“我看是棍子吧?溫賢寧,真難爲你了,費了那麼大的周折。我也佩服我自己,那棍子上那麼多細菌,我怎麼沒得婦/科/病呢?噢,我懂了,你們家總是想我懷孕,可惜我有婦/科/病,沒懷上,真是可惜呀可惜!”
溫賢寧象個瀕臨死亡的魚在張着嘴粗/喘/氣,倒退着慌忙扶住身邊的牆壁,彷彿有一桶冰從頭倒到腳一樣,他冷到整個人驚鸞抽搐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