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盛君若有似無地笑了笑,目光深遠,那思緒彷彿都飄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
他下意識地把手探向外套的內袋,摸出一盒軟玉溪還有一個復古浮雕款的打火機,放到桌上,又抽出一根菸。
正要點燃,纔想起對面還坐着一個人。
便問:“你介意嗎?”從那熟稔的一系列動作不難看出,這男人有抽菸的習慣,而且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焦躁,都在在說明他的煙癮犯了。
黎清雅很討厭煙味兒,但她也看得出來,曲盛君好像有什麼要說的,而他,需要抽支菸穩定一下情緒。
“沒事兒,您請便。”她無所謂地笑道,偶爾能做個傾聽者也不錯。
曲盛君點燃一根香菸,深吸了一口,才緩緩吐出那白色的煙霧:“這套房子其實是買來做婚房的。”
這和黎清雅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因爲從此前的溝通來看,整個設計的要求並沒有半點兒喜慶的元素,甚至沒有太多的女性元素。
儘管如此,她還是客氣地對曲盛君說:“恭喜!不知道您打算什麼時候舉辦婚禮?希望房子的裝修進度不會耽誤正事兒纔好。”
怪人的想法總是不能用常人的標準來判斷,也許人家的婚房打算佈置得別緻一點兒,不走俗套的風格呢?
不成想,曲盛君的臉上卻浮現一抹苦笑:“沒有婚禮,也沒有新娘,只剩下我一個人而已。”
呃……
這讓黎清雅有點兒不知所措,她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纔好了。
該不會是大婚在即,新娘突然跑路了吧??還是上演了一出劈腿的狗血劇情??無論哪一種,從曲盛君那悲哀的眼神不難看出,他挺受傷的。
算了,這會兒說什麼都不合適,黎清雅乾脆拿起茶杯喝水,以此來逃避尷尬的問題。
正在此時,服務員端着一鍋紅豔豔的麻辣湯底進來,讓黎清雅鬆了一口氣,總算來了個人,不然這凝重的氣氛真叫人壓抑。
鍋底上來,火也開了,剩下的那些材料也全都上了桌。
曲盛君做了個“請”的手勢:“黎小姐請動筷吧,我們邊吃邊聊,不然這湯底越煮可就越辣越鹹了。”
黎清雅求之不得,夾起兩塊牛肚放到鍋裡涮了起來。
“我的未婚妻在一場大火中離開了,火災那天,距離我們舉行婚禮只差三天。”曲盛君的聲音很沙啞,也不知是情緒低落的緣故,還是因爲吃了火鍋裡的辣椒。
牛肚哽在喉頭,黎清雅驚得連咀嚼和吞嚥的動作都忘了,就這麼怔怔地看着對面的男人。
她難以想象,在現實生活中真的有那麼狗血的劇情,而且就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那該是多大的打擊!
突然之間,黎清雅就覺得自己親眼目睹前男友的劈腿不算什麼大事兒了。
瞧瞧人家,生離死別的,那纔是痛徹心扉啊!
黎清雅很想說點兒什麼來安慰一下曲盛君,可終究那是別人的感情,而且她再怎麼同情,也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
這又是她和曲盛君的第一次見面,萬一沒把握好說話的度,還會讓人心裡不舒服。
曲盛君像是看出了黎清雅的爲難,他自嘲地一笑:“你不必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安慰我,不需要,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疼痛。你就是在聽故事吧!”
“我和小雅是青梅竹馬,呵呵,她的名字裡有着和你一樣的字,所以那時候我在設計稿中見到你的名字只覺得格外親切,印象就比別人的深一點兒。不過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爲這個才選了你的設計。言歸正傳。我和小雅的感情很好,兩家的關係也很密切,我們倆一塊兒上學,順理成章地談戀愛,然後訂婚,等着她畢業後舉行婚禮。”
“小雅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兒,她就像一朵向日葵,永遠都那麼陽光,任何事兒她都會想到最好的一面,也很愛笑。婚禮前,她和幾位姐妹淘約好了要出去旅行,以此來告別單身生活,這也不是她們第一次集體旅行了,我很放心。送她到機場的時候,小雅還霸道地要求我每天準時跟她打電話報道,一日三餐吃了什麼,和什麼人見面說過話都要如實彙報。呵呵,她有時候就喜歡像個孩子似的無理取鬧,可這對我來說是一種幸福,我喜歡寵着她。我們還說好了,她回來的時候我會親自去機場接她。沒想到,這一次的分別就讓我們天人永隔了。”
曲盛君的眼底漫上了一層水汽,他的聲音有點兒哽咽,夾着香菸的兩根手指都在輕顫着。
黎清雅替他倒了點兒熱茶,輕聲問:“她……怎麼會發生意外了呢?其他的女孩子也出事兒了嗎?”
好好的旅行,怎麼會發生大火,還讓人葬身火海?那火勢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猛吸了一口煙,曲盛君將剩下的那一小截兒菸頭按到菸灰缸裡,隨手倒了一些茶水把最後的灰燼滅掉。
沉聲說:“她們去泡吧,她喝了酒,先回度假屋休息,大火發生的時候,其他人還沒回到那裡。她估計醉得挺厲害,法醫後來檢查的時候也說她體內含有大量的酒精,估計就是處於深度昏睡中,沒有及時發現火災。不知不覺吸入了過多的濃煙,後來就昏迷了,直到……”
後面的話曲盛君沒有勇氣說出口了。
那場景太可怕,他至今連想都不敢想。
那時警方通知去認屍的時候,他幾乎不敢走進那冰冷的停屍房,而兩家的父母早已哭得肝腸寸斷,小雅的母親更是幾度昏厥過去。
本來喜事近在眼前,卻因爲這一場大火,變成了喪失,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有比這更傷人的戲劇性轉變嗎??
“您……節哀吧!意外的事兒誰也說不準,如果小雅在天有靈,她也不希望您一直都沉浸在悲痛中。”黎清雅輕聲勸道。
她知道自己不管說什麼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也不可能去改變什麼。
對着她最愛吃的火鍋,黎清雅頭一回發現自己完全沒有了食慾:“房子裡的設計,是根據小雅的喜好來定的吧?”
曲盛君的臉上多了幾分暖意:“嗯,她總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但又不像人家那樣玩兒收藏,純粹就是小女生的心思,圖新鮮。這套房子當初是我和小雅一塊兒選的,她也曾經說起過很多關於房子的想法,我希望能達成她的心願。”
黎清雅瞭然地
點頭:“那很好啊,小雅在天堂裡一定會覺得很欣慰很感動。她對房子還有什麼設想嗎?您可以跟我說說,我儘量做出她想要的效果。”
懂得了房子主人的真正用意,黎清雅就更想用心去完成這項工作了,她也想幫着這個深情又心傷的男人去了卻心願。
曲盛君這富有小說男主特質的故事給黎清雅的震撼很大,直到回家了她還兀自感嘆不已。
“你說他這人是不是個悲情角色啊?本來我還覺得他挺變態的,完全不按正常套路出牌,可現在我弄明白之後,又覺得他是個挺不錯的人。唉,那小雅都走了快三年了,他就這麼在國外忙着工作來麻痹自己,房子也一直丟空。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還是忘不掉自己的愛人,這年頭像他這麼癡情的男人可是不多了。”
啃着靳少爺給削好的蘋果,黎清雅還在發表高談闊論,絲毫沒有察覺身旁的人有哪兒不對勁兒。
“咔嚓”又咬了一口,她又道:“要我說那曲先生也太好說話了,如果是我,一定會起訴那個度假村,怎麼連防火措施都做得不到位呢?起了那麼大的火,也沒能及時援救,要是發現及時,小雅應該還有救吧??”
“還有啊,她那幾個閨蜜也太過分了!明知道小雅都喝多了,她們居然也放心讓她一個人待着,怎麼着也該派個人留下照顧她啊!哪兒有人這麼做朋友的,菲菲就不會這麼對我。你說是不是很過分?”
自顧自地說了一大堆,身旁的人還是悶葫蘆一樣,一聲不響。
黎清雅納悶兒地轉過頭來,用手肘碰了碰靳宇軒的胳膊:“你幹嘛不說話啊?啞巴了?”
靳少爺保持着雙手抱臂的姿勢,涼涼地剮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嘿,這傢伙又在搞什麼鬼?玩兒深沉呢?
黎清雅索性連蘋果都不吃了,隨手放到果盤裡,抱着某人的手臂,整個人都黏了上去:“我問你話呢,你說這些人是不是都不靠譜啊?要不是他們的大意,小雅就不會死,那曲先生就不會那麼痛不欲生了。對吧?”
靳宇軒還是沉默。
一隻白皙的小手直接掐了他的俊臉一把:“不說話是幾個意思?今天有誰惹到你了嗎?”
男人瞪她:“我在生氣你看不出來?”
從一進門就喋喋不休地談論另一個男人的那點兒事兒,從頭到尾都是各種同情各種欽佩各種仰慕,這小女人的眼裡到底還有沒有他這正牌男友了??
如果靳少爺沒有記錯,黎清雅嘴裡提到“曲先生”這三個字已經超過了五十次。
這,已經大大超出靳少爺能忍受的範圍。
何況那曲盛君不都說了嗎?當初因爲黎清雅的名字和他未婚妻的名字有一個字兒相同,所以很親切。
大家都是男人,靳宇軒可不認爲這是什麼好事兒。
他女人又那麼單純,沒準兒同情心氾濫就給了別人機會,這絕對不可以。
黎清雅一怔之後,就反應過來了,她一臉壞笑地戳着某人的胸膛:“你說你這人怎麼越來越小氣啊?連這點兒乾醋都要吃?我和他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關係,放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