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裕從一開始,就是個讓我省心的孩子。懷他的時候,就沒怎麼遭罪,孕吐不厲害,生的時候也很順利。唐逸就不一樣了,吐了很久,很長一段時間我只能躺着打營養液,再後來我就睡不好,整夜整夜的無法睡,踢的狠。”她彷彿陷入了回憶裡,“以至於那時候我總覺得肚子裡的一定是女孩子,不然的話,爲什麼跟上一個的反應那麼不一樣。”
夏以沫沒有打斷她,只是認真的聽着,她就繼續說,“再後來他們都長大了,唐裕沉靜,唐逸活潑,我告訴自己做母親的一定要公平,不能厚此薄彼,但是心裡總歸是有偏向的。唐逸嘴甜,也粘我,不知不覺,心裡的天平就有些傾向了。而唐裕從來都是話不多的,跟我也沒有那麼親近,我不是說不喜歡,只不過……”
“我明白!”按住她的手,以沫點了點頭。
“手心手背都是肉呵!”她長舒了口氣,“唐逸回來的時候,我真的是很高興的,所以我很拼命的讓自己去相信,他真的是回來了,我的唐逸,他還活着……”
聽到這裡,隱約察覺不對勁了,夏以沫一怔,看向她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
“是呢。你們都瞞着我,怕我歲數大了,受不了了,是吧?”轉過頭看向她,唐母的眸光柔和,泛着淚意,“真以爲幄年紀大了,就老糊塗了,什麼都不知道了?你們都能看出來,都能察覺出來的,我會不知道?”
“我懷胎十月,從我肚子裡出來,我一手帶大的孩子,我會不知道?”她緩緩的笑起來,只是笑中帶淚,“是我自私,我不想去戳破這場美夢,每天看他回來叫我媽,跟我撒嬌,我就真的會有那麼一瞬恍惚,覺得唐逸還在。所以其他的,我都不想去計較了。”
“媽——”之前,夏以沫只是覺得她是個女強人,能掌管着這麼大的企業,能獨當一面,卻沒想到,她也是個女人,還有這樣柔情脆弱的一面。
她到底,也是個母親。
現在自己懷了孕,更加能深刻體會到那種感覺。
“我知道,那個人終究他不是。唐裕之所以急吼吼的要把我們送走,只怕是要料理門戶了吧?”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現在事情,差不多也算都辦完了,那他應該……也快來了吧?”
很是驚訝,畢竟剛剛唐裕纔打過電話,她怎麼會知道的。
“傻丫頭,你以爲新聞不會放麼?現在的媒體無孔不入,又怎麼會錯過這麼重要的新聞?”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唐母軟聲道,“這一年多來,你所做的,媽看的到。你對聰聰視如己出,比宛兒這個親媽做的還要好,我還有什麼可挑剔的。現在你又懷着身孕,以前的事,是媽對不住你!”
“媽——”靠進她的懷裡,之前過往種種,似乎都已經煙消雲散了,一切的誤會都已經解開,她抽泣着,卻也欣慰着,總算有種雨過天晴的感覺。
——
覃明朗的案子已經很明朗了,畢竟證據確鑿,沒有什麼可抵賴的。
而且警方還查出,這個覃明朗當初手上還犯了不少的案子,這是改頭換面,本來以爲他會藏匿起來,沒想到居然大咧咧的來唐氏搶家產了。
談起這個,依舊是唏噓不已的。
酒吧裡。
唐裕和韓家兄弟,還有簡溪共坐一起,喧囂的音樂,斟滿的酒杯,卻是沉默的衆人。
“你們公司的事,總算是解決了!”韓一諾道,“你有什麼打算?去法國?”
點了點頭,他說,“已經訂好了明天一早的機票,暫時要離開一段時間。”
“嗯,算算以沫確實快生了,你是應該陪在她的身邊的。”簡溪若有所思,“對了,我一直有件事很好奇。韓進,覃明朗給了你那麼大的好處,爲什麼你反倒設計了他呢?是不是因爲你大哥?”
“如果我說不是,大嫂你是不是要失望了?”韓進淺笑着說。
雖然她跟韓一諾的關係已經很明朗了,但是被叫大嫂,還是會忍不住臉紅,“胡說八道什麼!”
“哈哈,還真的不是因爲大哥。”韓進看向唐裕,“爲了……你。”
他悠然的酌了一口酒,然後說,“那個覃明朗根本就不是個做生意的材料,他想要的,不過是霸佔唐氏的產業作威作福,如果被他真的擁有了唐氏,不出一年,整個唐氏一定會垮下來,再也不成氣候!”
“那對韓氏來說,豈不是很好?”唐裕一點都不介意這層討論,微笑着說。
韓進搖了搖頭,“壟斷將是滅亡的前兆,如果我們韓氏一家獨大,完全失去了競爭對手,那以後,也會失去競爭向上的動力,缺乏新鮮血液的刺激,早晚也是要一步步走向滅亡的。我不想那樣,有個良性的競爭對手,彼此才能較量存活的更久!”
對於生意上的事,簡溪不太明白,聽得似懂非懂,韓一諾卻是若有所思,“說實話,到了這個時候,我方纔覺得,爸爸把公司交給你,是真正明智的決定。如果在我的手上,我一定不會想到那麼多。”
“哥,你做人寬厚,生性善良,你做生意不成問題,就怕把人情當生意,那就比較麻煩了。”他直接的指出來,“我這樣說,你不會生氣吧?”
韓一諾卻只是搖了搖頭,“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已經接了美國的offer,過段時間,就要跟簡溪一起去那邊進修了。”
唐裕有些意外,“進修?進修什麼?還是你的老本行?”
“不然呢?”他笑,“學了這麼久,不想半途而廢,那邊最近在做個新的研究,我很有興趣,所以……”
“哥,離開之前,你不打算回家一趟了麼?”韓進說,“至少,讓嫂子見見爸媽。”
以下巴示意了下,簡溪的臉色變了變。
韓一諾自然知道她在緊張什麼,“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我的事情從來都是自己拿主意,他們不會說什麼的。”
“是了,大嫂,你就放心吧!”韓進說道。
喝下杯中的殘酒,唐裕拿起外套站起身來,“走了。”
“明天就走,現在不多坐一會兒?”韓一諾擡頭看他,“你這一走,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再相見了。”
拍了他一下,唐裕失笑,“說的好像生離死別一樣!我不方便去美國,你還不能來法國看我啊?我兒子還等着你這個乾爹呢!”
韓一諾笑起來,“沒問題!”
跟韓進打過招呼以後,他退出了酒吧。
夜風一吹,清醒了許多。
天涼了,冷嗖嗖的,簡單的把外套套上,他呵了口氣,走向自己的車子。
解鎖,開車門,還沒上車卻看到站着一個單薄的身影,就佇立在他的車前,一動不動。
唐裕愣了愣,打開車燈纔看清是黎宛兒。
這些日子太忙,以至於忙的將她都忘了,她不是一直還住在家裡的麼?唐裕幾乎都沒有怎麼看見她。
“宛兒?”下車皺了皺眉,“你怎麼在這裡?上車吧,我帶你回去。”
可她只是站着一動不動,靜默的看着他。
猶豫了下,唐裕朝着她走過去,“怎麼了?”
這纔看清,她的手裡還拖着一個行李箱,目光淡漠。
“你這是……”
“我要走了。”她開口說道。
“去哪兒?”
搖了搖頭,她頓了頓又說,“唐裕,我這一輩子,都是執着,從一開始執着的喜歡你,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後來執着的想要富貴,想要唐家所有的一切,可最後,什麼都沒有,都是一場空。”
“都過去了!”輕嘆一聲,她起碼知道悔過也好。
黎宛兒繼續說:“後來的後來,我纔開始後悔,我曾經有過一個那麼好,那麼愛我的男人,卻沒有好好珍惜,他走了,就算走的時候,還是惦記着我。我卻都沒放在心上,直到發生了那麼多事,我才知道,這世上只有他對我最好,但是他已經不在了。”
“你還有聰聰。”唐裕靜靜的說。
唐逸不在,他的心裡也是一陣揪痛,不過人是要會接受現實的,不能去逃避。
輕輕搖頭,她嘆了口氣,“我現在也有自知之明,我照顧不了聰聰,缺失的那些日子,也是彌補不回來的。不過好在,有你跟夏以沫,我也算放心了。這輩子,我已經對不住唐逸了,我想用下半輩子來償還。”
“你想做什麼?”聽到這裡,唐裕已經隱約覺得不對勁了,一陣緊張。
“沒什麼,你別多想,我不會去尋短見的。我知道,唐逸一定希望我好好的活下去。我打算去做修行,多做善事,只有這樣才能彌補我所做過的錯事。我走了,謝謝這段時間你們的照顧,也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深深的鞠了一躬,轉頭就走。
“宛兒……”唐裕看着她的背影,彷彿又看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在自己身前身後跟着的小丫頭。
黎宛兒微微一笑,“不用找我,我很好,從來沒有過的好!”
輕嘆一聲,唐裕收回手,看着她的身形漸行漸遠,慢慢的消失不見。
也許對她來說,這恰恰是最好的歸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