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家。
白司靜回來以後,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內。她把窗簾拉上,房門鎖上,整個房間顯得格外安靜和空曠。一片昏暗中,她全身蜷縮着坐在牀邊的地毯上,手臂緊緊環抱着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緊緊地掐住自己,痛得沒有知覺似的。
她的眼眶猩紅欲裂,溼潤的水汽強忍着沒有落下來。
她恨,真的好恨好恨!
她恨發生在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幸的事,爲什麼她明明是白家的二小姐,不論從家世還是學歷或是樣貌,她原本都可以過一個幸福美好的人生,到頭來,她卻變得這麼醜陋、不堪、骯髒……現在就連她自己,她都恨上了。
到了如今這樣,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她要讓靳莫寒和顧歡言他們比自己痛上百倍!千倍!
靳莫語回到家的時候,家裡安安靜靜的,她有些小心地走進客廳,傭人見到她打了聲招呼就要走,靳莫語連忙出聲喊住她:“我大嫂回來了嗎?”
“大少奶奶在房間呢。”
“好。”
靳莫語準備上樓,傭人猶豫了下,說:“莫語小姐,大少奶奶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我們叫她出來吃飯她也沒回答。”
靳莫語頓了下,點頭:“好,我知道了。”
上了樓,靳莫語在二樓的主臥門前停下。
她的手試着擡起,猶豫了很久,終究是沒有敲下去。
在昨天之前,她一直以爲大嫂是受害者,她這麼多年在靳家也一直很辛苦,她覺得大哥走了以後,對大嫂心中也有一種莫名的愧疚,整個靳家人也都這樣想,可是昨天她親眼看到那些事後,她已經覺得這個大嫂非常陌生了。
回到自己房間後,靳莫語累癱在牀上,目光有些呆滯地盯着天花板。
其實她也沒想到最後池森竟同意了她的話,讓她回來靳家,甚至還答應幫她一起尋找真相。
其實她當時也是有些衝動才說,她的理智告訴她,當年二哥和池森都沒查出來的真相,不會那麼容易被她找到的,可是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不行呢?
就這麼胡思亂想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傭人過來喊她吃飯。
她答應了聲,很快下樓去。
晚餐已經擺在牀上了,餐桌上坐着靳致承和高遠茹還有一臉安靜乖巧的靳思念。
靳莫語走過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高遠茹不高興地道:“這個小靜到底在做什麼?到現在還不下來吃飯?”
靳致承道:“傭人不是說了,她說身體不舒服,在房裡休息。”
“不舒服?她有什麼不舒服的?整天在家裡呆着也沒事做,我們靳家對她這麼好,她卻連個晚飯都不願意下樓來吃了,耍什麼大小姐脾氣啊。”
“你夠了,能不能少說兩句?”靳致承說着,眼神示意了下靳思念。
靳思念一臉懵懂困惑,雖然她年紀小,可是自小就很會感覺到大人們的情緒。
高遠茹正要反駁的時候,樓梯那邊緩緩走下來一道身影。
靳莫語有些詫異地擡起頭,望着白司靜一臉淡靜地走過來,歉意地一笑道:“爸,媽,對不起,我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下來晚了。”
“沒事,以後有什麼事都要說出來,不然的話,我們也不知道你怎麼了。”靳致承關心了句,“行了,都吃飯吧。”
其他人順手都拿起了筷子。
安靜的餐廳內,幾個人都沉默着。
靳莫語悄悄擡眸,盯着對面的白司靜。
她的臉色平靜如常,似乎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她整個人也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可她就是莫名覺得這個女人很陌生。
飯後,傭人帶靳思念去了樓上,靳致承和高遠茹也去做自己的事了,靳莫語咬脣想了下,攔住了欲上樓的白司靜。
“大嫂,我們能聊聊嗎?”
白司靜輕輕擡眸,眸底微冷,“抱歉啊,我沒時間。”
“大嫂,我只是想知道,你爲什麼變成這樣了?”
“爲什麼?呵,我也想知道爲什麼。”
白司靜說罷,不再看她,轉身就上樓了,徒留靳莫語一臉怔忡。
……
週末的時候,靳莫寒和顧歡言以及洪向婉代昕城四個人一起去了趟藍星孤兒院。
劉院長見到他們,寒暄了一番後,跟他們詳細說了尋找團團圓圓的那人的事情。
這事說起來也就這兩天的事,對方是一對年輕的夫婦,他們來到孤兒院裡,找到劉院長後,向她說明了自己四年前曾把自己的龍鳳胎孩子放在了孤兒院門口的事,如今是來尋找自己的親生孩子的,並且還提供了最有力的證據——他們清楚地說出了孩子出生的日期,還有把孩子放在孤兒院門口時他們當時的穿着,並且還有一張照片爲證。
照片中,確實是幾年前劉嬋在孤兒院門口見到團團圓圓第一眼時的樣子。這也讓劉嬋幾乎肯定了他們就是孩子的父母,於是她自然追問他們當初怎麼會把孩子棄養的事,對方也說了,那時候他們倆因爲家中不同意所以是私自跑出來的,生了孩子後他們自知沒有能力撫養兩個孩子,這纔想到要把孩子放在孤兒院的門口。現如今,他們倆這幾年做了生意,家裡人也同意了他們結婚,得知他們曾經生過龍鳳胎後,就要求他們把孩子帶回去撫養。
這事,前因後果基本都對上了,雖然劉院長有些不苟同他們這做法,可是看到這對夫妻誠心悔改,並且還想着把孩子領回去的份上,她也說了實話。
那對年輕夫妻得知孩子已經被領養了,雖然震驚和痛心,但也非常堅決地表示,一定要劉院長幫忙,把孩子的領養人告訴他們,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孩子抱回家的。
劉院長聽到這,也是惋惜不已,她是知道幾年前顧歡言的情況的,這些年,她也跟顧歡言有些聯繫,得知兩個孩子都過得非常好,她也很放心。這件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她開口才好。
就在劉院長猶豫不決時,對方似乎以爲她是有意刁難,竟然脫口說出如果她願意提供孩子的領養人信息,他們就會拿出一百萬來資助孤兒院。
劉院長聽到這,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在孤兒院這麼多年,遇到回頭來抱孩子的親生父母也不是沒有,但是從來沒有哪一對父母會願意出這麼多錢。
她再仔細看那對夫妻的神情,眼神明顯有點急切,她警惕心起,就找了個藉口先把他們支開了,並且約好了今天再碰面詳細說一下孩子的事。
是以,顧歡言他們也是跟劉院子約好了今天過來,一探究竟。
聽完了劉院子的講述後,幾個人都沉默了一瞬。
顧歡言緊張地雙手握緊,她慌忙開口:“院長媽媽,如果對方能同意把孩子給我,我……願意出錢可以嗎?”
劉院子微微一怔,嘆口氣說:“歡言,這不是你說願意給錢就能解決的事,他們畢竟是孩子的親生父母啊。這件事,就算走法律程序,最終孩子很大可能還是會被判回去的。”
靳莫寒握住了顧歡言的手,“你別先慌,這事不是有蹊蹺嗎?我們先看看那對夫妻什麼來路。”
事關自己的孩子,顧歡言不緊張是不可能的,這些年,她都是靠着團團和圓圓才撐過來的。她無法想象失去他們自己應該怎麼辦?
“對啊,歡言你別急,我們都會幫你的。”洪向婉也說道。
顧歡言輕點頭。
說話間,有人過來說那對年輕夫妻如約而來了。
聞言,按照事先約定,靳莫寒他們全都去了裡面的一個小隔間。
這個小隔間是劉院長辦公室裡特意闢出來,供她平時休息用的,只有一堵簡單的隔板,一點都不隔音。
不一會兒,辦公室裡進來一對年輕男女。
他們客氣地跟劉院長打了招呼,坐下後,男人忍不住急切地問:“劉院長,孩子的領養父母找到了嗎?”
“找是找到了。不過,對方也跟我表示了,他們畢竟養了孩子這麼多年,也都跟孩子感情很深了。所以……”
“你是說,他們不願意放孩子?”男人突然有些生氣,“這怎麼可以!孩子是……”
女人這時候悄悄地拉了下男人的手,一臉哀傷地道:“劉院長,我們知道,這事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可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我這些年真的是日日夜夜都在想他們,我就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好穿好?你就發發善心,讓我們跟孩子見一面吧?”女人說着忍不住眼眶就紅了。
要不是事先有所懷疑,劉院長都快要被這女人的眼淚唬住了,她跟着嘆口氣說:“這事我也知道你們不容易,可你們總要爲孩子着想一下啊,他們畢竟不是襁褓裡的嬰兒了,讓他們忽然離開熟悉的父母和環境,一時也很難接受的。再說,從領養手續上來說,孩子們已經有父母了,你們這樣,也得爲孩子的領養父母考慮一下吧?讓他們驟然失去孩子,也很難接受的不是嗎?”
男人這時道:“我們都說了,如果對方要錢,不管是多少,我們都答應,只要把孩子給我們就行了。”
男人的態度惹得劉院長有些不快,她微微皺眉,“朱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麼說吧,孩子的領養父母很愛孩子,他們不願意放棄孩子,而且他們的經濟能力很不錯,這些年孩子過得也非常好。這樣吧,我可以把孩子的信息和領養父母告訴你們,但是孩子具體歸誰,就讓你們自己商議決定好嗎?”
她這麼說,也是事先跟顧歡言他們商議好的。
對方一聽到劉院長鬆口,不禁露出喜色,不住地點頭,“好,好,那就麻煩劉院長了。”
隔間內,靳莫寒等人都看到也聽到了這裡。
那對年輕夫妻面露的喜色難逃幾個人的眼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的那種喜悅並不是能得到孩子的喜悅,反而像是一件覬覦很久的東西突然掉到自己的懷中一樣。
顧歡言看了眼靳莫寒,靳莫寒神色沉凝,看了一眼代昕城。
代昕城是有名的心理教授,他對人的心理從表情上的反應多少有點了解,等到劉院長寫好地址電話交給那對年輕夫妻後,他們倆也沒有多留,道了謝就離開了。
他們離開後,靳莫寒他們也從隔間出來了。
幾個人重新坐下,代昕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首先,那個男人先開口詢問孩子的事,神色明顯有些急切和焦躁。其次,那個女人很冷靜,她說的話,她的眼淚,都是設計好的。再有,他們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的。我推測,他們可能不是孩子的親生父母,但卻跟孩子的親生父母有某種關係或聯繫。”
“我已經讓人去查這兩個人的來歷了,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結果。”靳莫寒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從這兩個人入手了。
顧歡言手指輕握住靳莫寒的手,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讓團團和圓圓從自己身邊被帶走的。
……
那兩個人的身份不難查,不過是隔了一天,付景同就把消息給靳莫寒了。
那一男一女確實是剛結婚不久的夫妻,不過醫生已經證實了那個女人從未生過孩子,而且他們來自遙遠的小城市,在這裡靠打工爲生,生活很拮据。他們開口說的一百萬,以他們的生活條件是根本拿不出來的,就連他們去見劉院長時全身的穿着打扮也都是在服裝店租的。
至此,只要順藤摸瓜下去,就可以查到這兩個人背後指使之人。
劉院長給他們的那個地址和聯繫電話當然也是靳莫寒事先安排好的。對方沒有懷疑什麼,很快就聯繫了。
按照靳莫寒的要求,他手底下的人也同意了與那對夫妻見面。
直到雙方見到面後,那對年輕夫妻才露出幾分情緒。
在知道對方不願意放孩子給他們時,那個男人氣得青筋直冒,差點就站起身要打人了,幸好他身邊的女人阻止了。最後雙方鬧了個不歡而散。
……
小出租屋內,女人疾言厲色地道:“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一定要穩住!穩住!穩住!我們只有裝得越像,對方纔能把孩子給我們,現在你這樣一鬧,萬一他們把孩子藏起來一直不給,我們怎麼向表叔交代?”
男人從回來後就被女人一直罵,他心底也是窩了一肚子火,“我也想啊,可你也看到了,那對夫妻壓根就沒打算把孩子給我們!這世上居然還有給錢不要的人!”
“你沒看出來嗎?他們是有錢人,哪會在乎那點錢?”
男人眼珠子一轉,“咦,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把籌碼加大?”
女人勾起了嘴角,“你給表叔打電話,就說……我們還要追加一百萬,哦不,兩百萬。”
男人吃驚地張大嘴,眼角藏不住喜色:“那我們豈不是發大財了!”
“少廢話,你快打電話啊。”
“哦哦,好。”
男人說着就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對方很快接通了,“喂,什麼事?”
“那個表叔啊,我們今天見到孩子的領養人了。”
“孩子呢?”
“孩子好着呢,只不過……那對夫妻他們不願意交出孩子啊。”
“你們見到孩子了沒有?”
“這個,倒是沒見着……”
“你們怎麼到現在連孩子的面都沒見到?你們怎麼辦事的?!”電話里語聲凌厲起來。
男人點頭哈腰地道:“表叔,你消消氣,你聽我說啊,我今天試探了下那對夫妻的口風,他們似乎是覺得……那個錢好像給的有點少了……”
“他們要多少?”
“這個嘛,三百萬。”
對方沉吟了一會後,說:“好,就三百萬。”
男人驚得眼珠子一瞪,喜上眉梢,“真的啊?!表叔你說話算話?”
“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你們一定要想辦法先見到孩子的面,最好是弄到孩子的照片。還有,那對夫妻如果堅持不願意給孩子,你們就說,你們要把他們告上法庭,法庭一定會把孩子判給親生父母的。”
“哦哦,好,我知道了。表叔再見!”
掛了電話後,男人朝女人示意了“OK”的手勢,高興地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