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離開濱城後的很長時間裡,盛櫪都活在黑暗中,他成爲濱城所有人的笑柄,甚至被通緝準備逮捕。有一段時間,佟威似乎還能對政府起些作用,他不得已和佟威合作,但他無法忍受那些骯髒到極致的生意,最終和佟威在經過一場對峙後分道揚鑣。
爲了逼迫他回心轉意,佟威處處壓制他,致使他好不容易成立起的公司一夕破產,他被對手像趕喪家之犬一樣趕出公司,肆意嘲笑。那時候的盛櫪,感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屈辱,回到公寓,卻還要接受白沫的羞辱,雙重壓力下,他甚至想過自殺!而本應該陪在他身邊的孫玉蘭,還因爲他和佟威的矛盾而站在佟威那邊,他深深的記得,有一次,他已經山窮水盡,不得不去請求孫玉蘭幫助的時候,她拿出一疊幾千塊錢扔在他腳下,嫌棄的道,“拿着這錢,先走吧,什麼時候想通給你父親道歉,什麼時候再回來。”
他父親?
盛櫪本來已經俯下的身軀,慢慢站直,她說,佟威是他父親?她揹着自己的丈夫,生下了他這個身份不明的兒子,卻沒有半點兒愧疚,反而用一種自豪的口氣,命令他給一個齷蹉的男人道歉,並且叫他父親!
到底,盛櫪並非無心之人,更非不分是非好歹的人,他轉過身,默然離開。
但在離開後,走在街頭的盛櫪,卻發現這個世界,真的是沒有他的容身之所。那時候,他擡起頭,看到了長安成爲喬氏集團掌門人的新聞,他看着,看着,看着她光鮮亮麗的站在萬衆矚目的中心,看着大屏幕上滾動着她的身份標籤,看着她甚至被一國王子、一國貴族、政客團團圍繞,他覺得他就算不恨她,也可以厭惡她,漠視她,可是他的心卻選擇了,祝福她,溫暖的、單純的祝福。
“長安,我那時才發現,我是真的愛過你,拋卻利益,拋卻金錢、權利,只是單純的愛過你……你信嗎?”他苦笑着,看向長安。
其實,不信。或者是信與不信的,對現在的長安來說都沒有關係,但她不想自己的生命再被威脅,所以違心的點了點頭,“我信。”
盛櫪低笑起來,卻搖着頭,嘆一聲,“你不信,但我謝謝你,還願意善意的欺騙我!”
他走到酒櫃邊,取出那瓶酒,又倒了一杯,牛飲似的,仰起頭喝了個精光。長安微微蹙眉,她很不耐煩,難道這一晚上,她都要充滿戒備的站在這裡聽盛櫪說話?
但盛櫪喝完酒,也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了。
“我告訴過你,你今晚不可能離開,你的人,也不可能找到你。”盛櫪慢慢朝她走過來,明明已經喝醉,卻居然腳步平穩,他站在她面前,低頭看着她,一字一頓的說,“這裡,除了我和那個人,沒人知道,沒人能找到。而且,我剛剛不是在威脅他們,而是在告訴他們一個事實!”
“什麼意思?”長安下意識的問,眸光中閃出一抹淡淡的殺意來。
盛櫪一愣,他從未想過,許長安的眼睛裡居然會有這麼冷酷的光芒,她的目光,讓他的頭腦清醒了片刻,但旋即,又被酒精迷惑了,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們喬家把他逼到無可奈何,他要動手了。據我所知,今天晚上聯合軍隊會以維和、平亂爲藉口進行全城搜捕。”
長安立刻就明白了,她今天看到鬧事的那些人,會成爲聯合軍隊的藉口,他們利用這個藉口,要對喬家在濱城的勢力進行打擊!
可是目前,商譽不知道、喬笙不知道、連俞敏都不知道!喬家危急,而她,她必須想辦法離開!
“我不會讓你離開。”
盛櫪還是很容易就能猜到長安想法的,“你在這裡,頂多是別人死,但你出去,必死無疑,許長安,我,我是想……”是想保護你!明明到了嘴邊的話,盛櫪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來,他痛苦的揉了揉臉,算了,不說也罷,反正她也不會相信!
可長安根本沒有聽盛櫪的話,她在瞬間就勒令自己恢復冷靜。
還沒有到無可奈何的地步,只要她能想辦法離開這裡,盛櫪的車就停在外面,開的快一點,回到市區只需要十幾分鍾,而且離開這個範圍,她立刻可以告知俞敏他們。現在要做的,一是安撫盛櫪,二是搞清楚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你說,他們騙你到了地獄,怎麼回事?後來到底發生什麼?”長安擡眸,望着盛櫪問。
盛櫪愣了下,他以爲長安會想盡辦法的離開,但聽到她問起自己這些,他真的很高興,很多年了,終於有人肯聽他說這些,而且這個人,是信任着他的長安!
他俯身,輕輕握住她的手,笑的異常溫柔。
“我聽說你身體不好,我們坐下來說。”
長安沒有抗議,正好,她需要拿到他放在沙發上外套裡的車鑰匙。不過她的表情仍舊緊繃着,她可不想給盛櫪太多不必要的幻想。
顯然盛櫪也並非看不出她不情願他接近,但此刻或者是究竟的作用,或者是情緒的作用,總之他沒有強迫長安,反而還放開她的手,把她的酒杯拿走,真的倒了杯咖啡遞給她,咖啡還是熱的。
“沒有你泡的好……長安,我一直很喜歡你泡的咖啡。”他凝視着她的臉,長安則只是低頭,喝了口咖啡,迴避他的目光,迴避他的話。她沒什麼感觸,因爲頭腦裡轉動着的,仍然是她的逃跑計劃。
盛櫪以爲她對自己的過去更感興趣,反正也沒準備讓她走,喝了口酒,就繼續道,“你問我後來的事情?呵呵……”他苦澀低笑兩聲,“後來,我真的是窮怕了,窮瘋了,也被逼的快要瘋了,我想肯定是這樣,所以孫玉蘭、白沫都勸我去的時候,我就跟着他們去了。去了佟威那裡,其實他們要我見的人根本不在那兒,他們給我看了視屏,那男人,在視屏裡都是背對着我,坐在椅子上,問我想不想重振盛家,我自然說想,但我有條件,我不想做和佟威一樣的生意。那人答應的很痛快,說可以給我錢,唯一我要做的,就是在他命令協助穆墨的時候幫助他,然後極力和盛楠做對。”
說到這兒,他冷笑了下,“你知道,我當時,還真的是恨不得跟盛楠作對,所以我以爲,我們只是目標相同的合作者,我甚至承諾會在某個期限內還給他錢!這真是可笑,太可笑了!”他呵呵的低笑起來,喝了兩口酒,卻嗆到,拼命的咳嗽,長安立刻遞給他一張手帕,“擦擦臉。”
盛櫪一愣,望着她,長安立刻轉過頭,望向另外一邊,但看着她的側顏,盛櫪還是笑了,笑的異常滿足。
擦乾淨臉,他就順手把那張帕子壓在掌心裡,沒準備還給長安。而長安,好像並未注意到,反而低着頭輕聲問,“你後來,沒錢還他,還是他不要你的錢?”
“沒錢。”盛櫪漠然道,“接受他的錢開始,我做的還是我的生意,他不斷投資,我不斷擴大生意,就在我以爲我可以還錢的時候,他卻跟我提利息!呵呵……很高,很高的利息!”
其實也可以理解,高利貸嘛,盛櫪也是這麼想的,“我自然無法償還,他說,我不必着急,可以幫他做些事情,做成了,不僅欠款抹掉,他還會繼續投資。當時我的生意,如日中天,我終於擺脫佟威做了自己想做的,時時刻刻給盛楠找麻煩,看着他慘敗,我當然不願意放棄,所以,我選擇了後面一條路,而他要我做的事情也很簡單,不過是運送幾批東西出去……那些是什麼,你應該知道。但雖然不乾淨,總還比佟威做的那些乾淨些。”盛櫪自嘲的笑着,“可我真是蠢啊,蠢到,根本沒預料到這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