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砰的被人打開。
俞敏站在門口,震驚的看着他們兩個,第一句話就是,“小姐,你們怎麼……”
長安沉默,垂下頭,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俞敏本想跟上她的腳步,但看到她只是走到走廊盡頭,低着頭,一言不發的着,便暫時沒有過去,回頭來看着商譽。
過的商譽,已經恢復平靜,但同樣因爲憤怒而着,只是他已經在擦拭濺出盆子外面的水漬,同時拿起暖壺,準備再次注水。
嘆了口氣,俞敏稍稍關上門,走進病房,站在商譽面前,“我聽到你最後說的那些話了。”
商譽沒有迴應,只當沒聽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你沒理由那樣說她。”俞敏忍不住道,“她是怎樣的人你不瞭解,但我跟她兩年多了,我瞭解,她不問,不代表她不想知道,是不敢問。你讓她怎樣問你?問你商譽,盛楠是怎麼出事的?盛楠出事以後有什麼情況?商譽,她是個女人,那天是她和盛楠打過電話後盛楠匆匆趕去纔會出事,你怨她恨她,她呢?她該怨誰恨誰?她只能怨恨她自己!她在H國遭遇過三次襲擊,上一次襲擊到現在不足四個月,她的後腦被炸彈碎片刺入,差點兒就死了!她剛剛出院沒幾天,就接到盛楠出事的消息,當場吐血,半條命又丟了,這種情況下,她撐着身體硬要回濱城,你當她來幹什麼?你當她真的稀罕這個盛世集團?她是要找盛楠要給盛楠報仇,她跟你說的那些生死相隨的話不是騙你,是真的,反正……”
俞敏擦了擦眼角,他發現自己的眼眶居然紅了。
別人不懂長安心裡苦就罷了,商譽,作爲盛楠最好的朋友、兄弟、搭檔,作爲曾經和長安並肩作戰做的人來怨恨她,讓她心裡如何承受?
“反正,她就剩下半條命了,她在拿自己的命賭你知道嗎商譽?賭盛楠活着,她跟盛楠一起活,盛楠死,她跟盛楠一起死!”終於說完話,俞敏看着商譽,商譽低着頭,臉色沉靜不爲所動,讓他簡直忍無可忍!
他從口袋裡掏東西,十幾個藥瓶,全部扔在旁邊的,指着藥瓶叫商譽,“你過來,過來看看,這些就是她每天要吃的藥,還不包括突然疾病時候需要吃下去的藥……”見商譽無動於衷,俞敏乾脆拿出其中幾個藥瓶,“止疼片,各種各樣的止疼片,你知道盛楠爲什麼跑去H國吧,她頭上的傷,疼了三天三夜,差點兒疼死!靠着二爺用毒品幫她撐過來的,爲了不依賴毒品,她從此後再也不肯用,疼,就吃這些其實對她已經沒多少用的止疼片。這些……”他拿起另外一些,給商譽看。
“骨科藥,腳腕受了傷,到現在一下雨就疼的走不了路。”
“心臟藥,離開濱城的時候只是心悸吧,現在已經要靠着藥物才能度日!”
“哮喘藥,肺部充血,從此以後只要生氣,就會喘不上氣……”
“還有這些……這些……”他一個個給他看,眼見得商譽毫無反應,俞敏簡直瘋了,“商譽,你見過哪個女人活成她那個樣子!”
“是她自找,她當初如果留下,根本不會是今天這樣!”商譽怒吼。
“放屁!”俞敏被逼的着急,直接爆粗口,“你們當初他媽的連她家裡人都弄丟,你們他媽的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憑什麼讓她留下!她走是爲什麼,如果不是她回到喬家,你們他媽的哪兒來的錢支撐盛世,哪兒來的這些年這麼多生意!拿着盛世是盛楠的來罵她,商譽,你還真是有良心啊!沒喬長安,盛世早他媽完蛋了!”俞敏轉身,收起所有的藥,這回,是他掉頭就走,根本不理商譽。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商譽心裡有結。那個結就在於,盛楠是爲了趕去看許長安,纔沒有仔細檢查飛機的情況,導致他的飛機失事,他下落不明。如果在離開前,盛楠不是因爲着急長安而讓自己的人仔細檢查,也許根本不會出事。
這些,長安知道的比商譽還早。
喬笙和易博從飛機黑匣子上讀到信息,調查過當時的情況後,第一個告訴的就是她,他們當然沒有意識到盛楠沒有檢查飛機就出發會讓長安難受,只是覺得調查到信息,就要立刻告訴她,因爲他們懷疑也許盛楠還活着,只是落入了波奇亞手中,這對重視盛楠的人來說,比一切都重要。
今天,俞敏告訴商譽這些,卻是想讓他知道,盛楠沒能和長安走到一起,不是他們中的誰不努力,而是上天不肯成全。
都夠努力了,努力到,他只是個旁觀者,卻爲他們心痛。
俞敏打開門離開病房,一開門,就看到長安站在門口,靜靜的望着他,沒有情緒波動,沒有,只有一張臉,蒼白如紙。而她的身邊,站着緊蹙眉頭的喬笙,緊緊握着拳頭,臉色慍怒,大概是想打人?
看到這對組合,俞敏就明白,長安剛剛只怕又發了病,還好喬笙在,但知道長安發病原因的喬笙不高興了。
“抱歉,小姐。”俞敏上前,道歉。
長安搖搖頭,“我們走吧,俞敏,我,累了。”她輕聲道。
是真的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她只是個平凡的女人,她想要的那麼簡單,不過是守着自己的愛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可一樣都沒有,歲月被蹉跎的潰爛不堪,現世被折騰的戰亂紛紛。
如今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有人會說,這是句極不吉利的承諾,承諾來源於亂世,結局於張愛玲與胡蘭成的分道揚鑣,真的是很不吉利的一句話,很不吉利……
車,在她曾經熟悉,如今已經有些陌生的道路上行駛着。司機今天很好,大約看出長安心緒不寧,放着柔軟的音樂,把車開的四平八穩,一點兒都不顛簸。但開到一個地方的時候,司機還是無可奈何的低聲提醒長安,“小姐,我們得繞一條小路,主路今晚已經被靜坐示威的人攻佔了。”
長安擡起頭,看到是一些中年人正在請求政府停止戰爭發展經濟,她有些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做這個請求。
“因爲經濟衰退,很多小企業甚至大企業紛紛倒閉,這些中年人沒有工作,也離不開這個國家,有的人已經被迫赤貧,國家承諾的失業金也遲遲無法發放,小姐你看……”俞敏指着一個方向,長安看到了,許許多多,她從前從來沒見過的,搭建在高架橋下面簡陋到讓人心酸的棚戶房,這裡是靠近市中心的主幹道啊!
“他們現在就住在這裡,有人的房子被霸道的開發商強行徵收,有人能夠拿到一點點遲遲無法兌現的補償款,他們無路可走,無家可歸,只能自己搭建棚戶房來住,可是,冬天都快來了……”俞敏嘆息着。
長安看到有孩子坐在棚戶房前,無憂無慮的玩兒着石子,他們的母親,卻只能愁眉苦臉的守着他們,或者有的母親,正把工作一天的不悅在孩子的身上,叫嚷、謾罵,嚇得那孩子躲在橋柱後面,白着小臉兒,瑟瑟發抖。
她真想停下來,可是司機說,太危險,這些人在白天的遊行中就情緒激動,晚上不知道會怎樣。
“走吧!”長安慢慢閉上眼睛。
這世界,真的不能再是現在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