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意遮掩了。
年柏彥豈能看不出來?但她生性驕傲,如她所說,她早已習慣了做窺視的那個,被窺視的感覺定是極度排斥。
她可以不在乎,亦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只是,在他見過她茫然和不知所措的那面後,卻再也無法安之若素了,總有那麼一股子衝動,想要親手剝開她那層並不高明卻堅硬的外殼,伸手捂熱她的心。
又或許,是兩顆同樣寒涼的心相互取暖。
沉吟了片刻,年柏彥鬆開手,開口,“這麼快恢復了本性,看來是沒事了。”她試圖來維護自己那顆小小的自尊心,他便不忍心拆穿了。
素葉似乎也真的是逐漸恢復,整理了下剛剛因掙扎而略顯凌亂的領口,瞟了他一眼,“錢,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東西,所以能夠裝進錢包裡的鈔票我絕不會眼睜睜看着它飛走,你本來就是個殲商,又在此時此刻披星戴月而來,我當然緊張了。”
年柏彥聽着她的這番歪理邪說,狀似有些無奈,“你做好本職工作我怎麼會無緣無故扣你錢。”
素葉一聽緊張了,“你——”
“我聽說了巴納師傅的事。”他簡潔明瞭。
聞言這話後素葉這纔將心放進肚子裡,伸手撫慰了下還帶着餘驚的小心肝兒,衝着他賠笑,“難得年老闆如此開明,沒因爲我擅自離崗而虐待我這位勤勤懇懇的員工。但話說回來,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年柏彥笑了笑,卻沒回答她的問題,啓動了車子,方向一打駛向正街。素葉見他一言不發更是遲疑,不經意想起剛剛他的來電,瞬間恍然大悟,“你……是接我去葉家?”
“不是接你去,而是接你回。”他糾正了句。
素葉轉頭盯着他的側臉,窗外的光流轉於他高蜓的鼻骨與英俊的眉梢,沒笑紋的脣角與下巴形成的弧度看上去那麼剛毅疏離,越看越是棱角分明,她挑眉,下意識問了句,“你,整過容嗎?”
她的聲音因遲疑而低柔,而年柏彥又一心只注意路況,一時間沒聽清她說了什麼,趁着紅燈減速,轉頭看着她眉頭一挑,“嗯?”
“哦,我……”相比他的疑惑,她更是奇怪自己竟脫口問出那麼個離譜的問題,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跡地轉換了話題,“我不過就是答應一起吃個飯而已,並不代表什麼,答應了我就能去,還怕我臨陣脫逃?”
“不是怕你臨陣脫逃。”年柏彥輕輕敲了幾下方向盤,整個人看上去慵懶了些,“你那麼愛錢,只是擔心誰給錢你就跟誰跑了。”
“堂堂的集團總經理,罵人不帶髒字啊。”
“說事實而已。”年柏彥說着從旁拿過一本書放到她腿上,“這是第二個目的。”
素葉拿起一看,竟是一本有關鑽石的基礎知識書籍,外文版,原裝進口。她有點匪夷所思,揚了揚書,“是你上了年齡健忘還是小姨子太多記混了?就算讓我在專業上精益求精也總要對症下藥吧?這本書應該是拿給葉瀾的吧?”
“是給你的。”前方綠燈,年柏彥發動了車子。
“我學的是心理專業。”她覺得勢必要再提醒他一下。
“可以當它是你第二專業。”年柏彥乾脆利落,“每家公司都有每家的特點和風格,身爲企業心理顧問,至少你要先去了解所服務的企業從事的行業特點,主營項目的最基本內容。”
素葉一臉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倒不如將精石集團的全部主營項目及公司內部運營資料拿給我看。”
“這是必然的,一步一步來,想要了解精石,你先了解什麼是鑽石。”年柏彥不慍不火,語氣一貫平穩如水。
“我不會看這些的。”素葉皺緊眉頭,直接將書扔到後車座。
“那我不得不質疑你的工作態度。”他脣角輕輕一挑,依舊雲淡風輕。
素葉最討厭的就是他有事沒事總拎着她的工作態度說事,鼻腔擠出一聲冷哼,“年總經理,你的第二個目的怎麼聽怎麼都有種命令的意味呢?”18BpF。
“嗯,我喜歡你用命令二字來形容。”他竟難得地開了個玩笑。
素葉攥了攥手指,他的恬淡矜持像是一團棉花,她一拳揮去卻沒有強有力的迴應,連帶着她的命門都受了內傷。
“你強盜思維,離譜的命令!”
年柏彥緩緩地轉了方向盤,轉彎時車速依舊平穩,亦如他落下來的話,“每一個進精石的員工,哪怕是僱傭的清潔工都瞭解有關鑽石和各色珠寶的最基礎知識,你是葉家的人,又是我招進公司的心理顧問,對你,我只會比任何人都要嚴格。”
如果不是因爲那天她無意闖進精石的旗艦店,他可能還發現不了她對珠寶的敏感程度,從她對各樣首飾的點評上不難看出,她天生具備的審美是葉家人共有的,這種審美不是女人對珠寶的天生愛好,而是從專業角度對其品頭論足。
她,也許壓根就沒發現這點,縱使如何厭惡,她身上流淌的始終是葉家的血。
“如果我不看呢?”素葉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認爲這種強人所難的行徑跟強盜土匪沒什麼兩樣。
“精石集團對於員工的獎勵基金一向優厚,更別提是顧問級別。”年柏彥先禮後兵,“獎金是需要靠努力爭取而來,二週後會測試你的專業知識,通過,你便能拿走一筆金額不小的獎金,通不過,你將如數賠償獎金金額。”
素葉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這什麼狗屁規矩?”
“我給你的也算是精石內部資料,你考不過公司自然要承擔一定風險。”
有彥是習斥。她盯着他淡泊的側臉,一時間倒是騎虎難下了。
“考過,顧問的獎金有八萬塊。”年柏彥不緊不慢補上了句。
一張張人民幣突然在素葉腦海中定了個格,緊跟着雙眼都閃爍如鑽石般的華彩,“多、多少?”
“八萬。”他淺笑。
“我考!”素葉二話沒說趕忙答應。
“好好溫習。”年柏彥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同意,脣角是滿意的弧度,“因爲,我將是你的主考官。”
“真是小瞧我,你就等着掏八萬塊給我吧。”他也不去打聽打聽她是何許人也,在學校時就被稱爲考試萬人斬,中國學生最會的就是考試,她自然也不例外,每次考試她都不是排列前茅?爲了錢,她可是不遺餘力,在國外讀書的時候,能夠令她堅持下來的就是一筆筆納入囊中的獎學金。
想着她又趕緊探身,將扔在後座上的書籍重拾手中,溫柔撫摸竊竊自喜,八萬塊的書啊,她哪捨得粗暴待它?
年柏彥趁着車速減緩時轉頭看了她一眼,她斂着眉,手裡捧着那本書笑得像是老鼠,忍不住輕嘆一聲,他還真是頭一次見到如此現實到了毫不遮掩地步的人,哦,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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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的人,素葉不陌生。
葉家老宅,素葉更加不陌生,哪怕只是在她很小的時候來過一次,那幢孤傲不可一世的建築及冰冷的金屬大門都令她難以忘記,當然,通往老宅的甬道種滿了法國梧桐,大片肥厚的葉子在盛夏的夜晚輕輕搖曳,被不遠處噴泉的水光扯散了影子,以及佇立在噴泉之上雙翅展飛栩栩如生的女神雕像,這些,都是她所陌生的。
因爲,她從未踏進這座老宅一步,她和她的母親只有在門外徘徊的資格。
對於這頓全家團圓飯,葉鶴峰似乎期待已久,早早地就命人備好了各色晚餐,又怕素葉有不喜歡的口味,接二連三地讓葉玉打聽素葉的喜好,素葉懶得接葉玉的電話,葉老爺子乾脆各地美食都備下了,以防萬一。
高挑的餐廳,頭懸奢華水晶長燈,映得長形餐桌上的各類銀器和上好瓷盤的光芒交相輝映,這一切看上去更像是在慶祝某場活動或是商宴,家常便飯哪會如此?
葉家向來人多熱鬧,偌大的宅院不單單是葉鶴峰與妻子阮雪曼、葉玉葉淵這對龍鳳胎居住,還有葉瀾和她的父母,也就是葉鶴峰的親弟弟和弟妹葉鶴城、阮雪琴。素葉見到阮雪曼及阮雪琴後心中抑制不住的冷笑,果真是世家邦交啊,阮家的兩個姐妹分別嫁給了葉家的兩兄弟,從不曾給過外姓鳩佔鵲巢的機會,只不過,聽來阮雪曼與阮雪琴的關係也不見得好到哪兒去,很好理解,阮雪曼是阮雪琴的妹妹,卻嫁給了葉家龍頭,做姐姐的只嫁給了葉家老二怎能甘心?
阮雪曼當然不喜歡素葉,但出於女主人和早年就贏了野外狐狸一把的勝利身份,自然是落落大方的姿態,旁人見了還以爲她這個正室有多麼包容和大度。
而葉老爺子的弟弟葉鶴城,也就是素葉不得不去承認的二叔倒是熱情,從見到素葉到坐上餐桌都笑臉相迎,生怕她見外不停地跟她說話,噓寒問暖,而她的二嬸始終諱莫如深,充其量只是陪着笑笑,素葉從她眼裡總能撲捉到隱隱的警覺。
警覺?
素葉暗自譏諷,難不成還以爲她是回來爭家產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