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完,丁依依沉默的跟着葉念墨,忽的撞上寬闊的背脊,她擡頭。
葉念墨沒有轉頭,她只能看見側臉極短的鬢角以及緊抿的脣角。
她耐心等着,等他開口,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等待返程的途中,葉念墨臨時接了電話,去處理公事,她一個人站在墓園門口,聽到沉穩而篤定的腳步聲後,下意識回頭,“爸。”
葉子墨面容憔悴,眼睛下有濃郁的青黑色,沉默的點頭,“過來,我有話說。”
清風揚過,她有些不安的站着,“一切我都很抱歉,我父親欠下的債我會來彌補的。”
“要怎麼彌補?”葉子墨緊盯着她的眼神,見面前人身體顫抖,他眼神不變,“究竟是葉家欠你們的,還是你們欠葉家的,此時已經無法說清了。”
丁依依心中如刀削般難受,再開口時,語氣酸澀不已,“我欠葉家的。”
沒有爲他們生下一個兒子,幫助葉家傳宗接代,沒有做好一個晚輩應該盡有的職責,讓奶奶遭遇到這種事。
葉子墨沒再看口,只是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走了幾步,再回頭,他還是站在那裡,背影蕭瑟,帶着孤獨。
回程的時候,莫小軍提出要和丁依依、葉念墨坐同一輛車,丁依依臉色瞬間蒼白。
葉念墨抿着脣,讓莫小軍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丁依依與海晴晴獨自坐在後座。
氣氛是尷尬的,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車子駛到市中心,停下,葉念墨道:“依依,我回趟本家,你先回家。”
她有些茫然的擡頭,點頭,茫然的下車,看着車子呼嘯而去。
車內,莫小軍透過後視鏡看着站在街邊的女人,“你不應該娶她。”
“叔叔,這是我的婚姻。”葉念墨拐彎,手抓緊了方向盤。
莫小軍不再言語,到了葉家後便沉默的下車,和海晴晴互相攙扶着走進葉家大宅。
葉念墨沒有跟着進去,將車熄火,後背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掩上疲倦的雙眼,以後要怎麼過,他沒有把握,畢竟都是人心長的,他沒有辦法做到像在商場那樣鐵面無私。
要怎麼樣,才能不讓她受傷?
丁家
丁大成坐在院子裡,宋夢潔叫了他幾次,他都像沒有聽到一樣。
“叔叔,進來吃飯了。”宋夢潔走到院子喊他。
丁大成這才如夢初醒般站起來,“好,麻煩你了。”
看着本來很熱情的人如今變成這樣,宋夢潔心裡也難過。
飯桌上,只有沉默以及碗筷交錯的聲音,冬青開口道:“我剛纔打掃衛生髮現院子有很多小孩子的玩具。”
宋夢潔隨口接到:“是嗎?丁叔叔您還保留着啊。小時候後我爸媽不喜歡我玩這些東西,所以我都會搬來依依家,然後一起玩。”
丁大成聽了這個也有點精神,“是啊,有一次你們兩個在學校後面玩得太晚,整個學校的老師都在找你們,我還以爲你們被拐走了。”
“是啊。”宋夢潔感慨道:“後來您打依依了吧,她三天沒在凳子上安穩的坐過。”
“是啊,那是我第一次下那麼重的手,打完後,她都沒哭,我先哭了。”丁大成端着飯碗,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都嫁人了。
冬青笑道:“看來真是有趣的童年呢。”
“在說什麼?”丁依依進門,看到好不容易帶着笑意的丁大成,有些意外。
冬青轉頭,眼神也是一亮,“正在說你小時候被打屁股,三天都坐不好板凳的事情。”
“怎麼忽然說這個。”丁依依面色一紅,“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你們記得倒是清楚。”
胃部忽然一陣抽痛,眼睛也有一些發了個,她往後退了幾步。
“依依。”丁大成幾人急忙上前扶她坐好。
“沒事,忽然有些胃痛而已。”她勉強朝着大家笑。
宋夢潔倒了杯水遞給她,“今天太累了吧。”
話說完才察覺氣氛凝固,丁大成道:“我吃飽了,你們繼續吃。”
“對不起,我是無心的。”宋夢潔悔得腸子都青了。
三人無言嘆息,要打破這種局面,是一場持久戰,沒有人料到以後會怎樣發展。
因爲擔心丁依依,冬青和宋夢潔又留了一會,院子裡。
丁依依給花花草草澆水,這些原本都是丁大成最喜歡的,自從出事以後他再也沒有管過這些,很多盆栽裡的泥土都龜裂了。
一隻手橫過來把水壺拿走,冬青站在她身邊幫一盆波斯菊澆水,“他怎麼不陪你。”
他有些生氣,“怎麼這時候還把你丟在這裡?”
“他沒有把我丟在這裡。”丁依依把淹掉的葉子拔掉,“他知道,現在看見他會讓我內疚和痛苦,這是他愛我的方式。”
冬青身體一震,忽而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局外人,他看不透兩人的感情。
“謝謝你。”丁依依依舊低頭擺弄着波斯菊,“無論是哪一方面的。”
他盯着她修長靈活的雙手,見她輕輕摩挲着掌心的枯葉,心裡發緊,“沒關係,有什麼無法開口的,就來找我,我始終在你左右。”
門外,準備告辭的宋夢潔悄悄離開。
回家,脫離了葉家那沉重而絕望的氣息,她悄悄的吐了一口氣,望着車水馬龍的人羣,她忽然很想見葉博。
世界上有多少人像冬青一樣,雖然深愛卻無法得到,又有多少人像丁依依一樣,已經得到最真摯的愛情,但是又不得不爲現實錯綜複雜的家庭關係而煩惱。
不要總是在幸福裡尋找幸福,這是她此時唯一的想法。想見他的衝動如此強烈,她猛地回頭,差點撞到行人,步伐卻始終大步向前。
葉博按着電梯,整棟大廈靜悄悄的,呈現出凌晨該有的樣子。
烏魯克的項目還要持續跟進,明天有三個會議,下星期有兩次出差。他心裡盤算着下一週的工作計劃。
踏出電梯,看到蹲在地上的人,他眼眸猛地深沉。
宋夢潔有些困,迷糊之間感覺到手臂被大力拉起,她順勢站起來,“葉博。”
葉博心疼而無可奈何,語氣卻沒透露出什麼,“我說過今天我加班。”
“知道的,”她道:“知道你今天肯定要加班到很晚,說不定會在辦公室睡,但就是很想見你,所以就來了。”
見他眼眶下濃重的疲倦,她心疼而有些歉意,“抱歉啊,知道你很累了。”
葉博目光沉沉,鬆開拉着她的手,開門示意她先進去。
宋夢潔伸手去按電燈開關,一隻枯燥的大手搶先一步按在她手背上。
黑夜中,葉博將她抱得很緊,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很想你。”
不知道是她推倒了他,還是他壓倒了她,冰涼的地板上,他身一翻,讓人坐在他懷中,也因爲這個姿勢,兩人的喘息聲更濃。
激情過後,宋夢潔已經昏昏欲睡,他抱她去清洗,有些懊惱自己又沒有剋制住。
回到柔軟的牀上,宋夢潔貼着柔軟舒適的枕頭就要睡去,耳邊傳力叮咚的響聲。
以爲自己聽錯了,她掀了掀眼皮,看到一把鑰匙。
葉博把家裡鑰匙放進她掌心裡,低頭落下一吻,“晚安。”
三個月後
休閒山莊裡,剛下過雨的空氣十分溼潤,丁依依坐在躺椅上發着信息。
“爸,飯菜已經放在冰箱裡,你要多注意吃。”
“記得泡腳,就算睡不着也不要勉強。”
短信回得很快,只有一個“好”字。
她收起手機,無聲的嘆氣,自從奶奶死了以後,爸再也沒有去過他們家,只一直呆在丁家祖宅裡,也沒有精神,睡眠還不好。
鼻尖傳來雞翅的味道,手裡的手機被抽走,轉而換上一個一次性盤子。
雞翅靠得金黃,散發着濃郁的香味,葉念墨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嚐嚐?”
“你烤得?”她笑着端起來吃了了一口,“很好吃。”
手腕北扣住,葉念墨皺眉,“你太瘦了。”說罷起身,“我再去拿一些。”
“我也去。”丁依依端着盤子和他一起走到場地中間。
原本還在說話的葉家人,看見她後聲音有一瞬間停滯,特別是回國小住的莫小軍,直接扔下手裡的碟子,“我去那邊做一下。”
丁依依已經習慣了這種冷臉,一旁葉念墨沉了臉龐,硬生生忍住。
“我給大家烤東西吃吧。”丁依依笑着拿起一串韭菜,“有誰想吃烤韭菜的嗎?”
衆人沒有說話,葉初晴和海卓軒兩兩相望,酒酒也在,從付鳳儀死後,有一段時間她頻繁出入葉家,自然從葉家的傭人口中得知了一些或多或少的信息。
付鳳儀的死亡與丁家有關,甚至於是丁家害死了付鳳儀。
這樣一層尷尬的內情在,再加上自家兒媳婦與丁依依之間的糾葛,本來還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給我烤吧,舅媽你休息一下。”海子遇及時打破沉默。她們這一代沒有上一輩那麼深的情感糾葛,也更容易理解。
丁依依勉強的笑着,把盤子遞給她,“辛苦了。”
現場無人說話,氣氛僵硬極了。
“我忽然有事要回公司,依依你陪我去。”葉念墨將外套搭在手背上。
門口,葉念墨揉了揉她的秀髮,“等我去車庫提車。”
車庫,一道倩影等在葉念墨車門前,看到來人,傲雪迎上。
“你還好吧,我看你氣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