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墨爵輕輕地拍了拍顏輕素的肩膀,這才轉過頭,那幽沉的視線,緩緩地掃過另一邊的人。
兩個跪在地上的傭人,瑟瑟發抖,接收到緋墨爵有些凜冽的視線時,又更加惶恐的轉向了他,“大少,大少饒命……”
緋墨爵輕蹙眉尖,那雙宛若深海一般不見底的藍黑眼眸沒有一絲的感情起伏,若有似無的瞥了一眼站在傭人前面的zero,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Zero冷冷的看着兩個傭人,也沒有說話。
緋墨爵只看了一會,然後便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他的目光,似是無意的閃過了凝纓,彷彿沒有看到她臉上那被打的明顯紅腫了起來的巴掌印,也沒有看到她嘴角那淡淡的血跡和微微顫抖的肩膀,只是漠然的轉過臉,低垂下眼眸。
彷彿是要掩飾那深邃的暗涌,淡淡的流光閃現於他幽藍如寶石的眸底,暈染開一抹濯耀之色。
而另一邊,凝纓的心涼涼的,就連看一眼,他都已經吝嗇的不願意給她了嗎?
明明只是相隔了幾步的距離而已,爲什麼,卻感覺中間隔開了一道萬丈深淵那般的遙遠?
他站在深淵的那一邊,而她在這一邊追尋着他,只要跨出一步,便會墜落這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房間裡一片安靜,安靜的,只有流光四溢的溫暖聲音。
到最後,緋墨爵輕緩的擡起手覆上顏輕素姣好的容顏,沉着聲音對另一邊的人說道,“出去!”
兩個跪在地上的傭人如同得到了大赦一樣,立即起身慌亂的離開了病房,而站在旁邊的zero和凝纓,卻是一直沒有動過。
“出去!”
沉穩魔魅的聲音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再次響了起來。
凝纓的身子微微一晃,差一點就要暈厥過去,但她卻是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在這種時候就倒下了。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她從來沒有想到,他竟然又再一次的將她推開了,莫名其妙的!
很不安,很不安……這種像是被啃噬一樣的感受,讓她拼命的想要抓住一些什麼,卻總是什麼都抓不住!
“沒聽到我的話嗎?出去!”緋墨爵幽凝的聲音第三遍響了起來,這一次,他眉間多了一絲不耐,凜冽的目光幽幽的射向了還站着不動的男女身上。
Zero無奈的揚眉,轉過身子對着凝纓,卻看到她那幾乎要碎裂到的隱忍眼神時,心也跟着一起碎了。
左手微微握緊,他早就知道會這樣,所以纔不願意帶她來的!
爲什麼要愛上,爲什麼呢?
明知道那不是屬於你的幸福,爲什麼還想要握住呢?
Zero邁開腳步,朝凝纓走了過去,伸手剛碰到她的手臂,卻被凝纓一把甩了開來。
“緋墨爵!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凝纓向前垮了幾步,不可控制的朝抱住顏輕素無視她的男人低吼,心中的痛,難以承受,幾乎要撕裂她一樣。
肩膀上的傷口可以忽視,心中的痛也可以忽視,可是她唯一忽視不了的,是自己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卻將自己視若空氣,視若無睹。
緋墨爵聽到她的低吼,挺拔修長的身影未動分毫,依舊抱着顏輕素,甚至都沒有轉過頭來看她一眼。
反而是顏輕素,從他的懷裡擡起頭來,那柔和的笑容在看向凝纓的時候,瞬間就變成了驕傲而詭異的笑,宛若在嘲笑着凝纓的自不量力。
凝纓的心裡一陣恍惚,看着緋墨爵冷硬的背影,明明就是那麼的熟悉,爲什麼她卻在這一刻感覺那麼的陌生?
只要他肯回過頭來,就跟她說一句,給她一個答案,她也不會這樣死纏爛打,不會不顧臉面的在這裡看着他們秀恩愛。
秀恩愛,這個詞語浮現在心裡的時候,她忽然又感到一陣陣抽搐的痛。
“緋墨爵,我只要你一句話,”凝纓固執的鎖住他的背影,聲音帶着一抹淺淺的苦澀,“只要你跟我說,我已經沒用了,已經可以離開了,那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話音剛落,那僵凝依舊的菸灰色的挺拔身影,突然微微一動。
凝纓以爲他終於要回應自己的話了,滿眼期待的看着他轉過頭,聽到了他異常溫柔的男聲,自壓抑的空氣中低低的傳進她的耳朵。
“有沒有感覺哪裡不會舒服?我們回去吧。”
凝纓的身子猛地一僵,眼底的流豔光芒,徹底的破碎。
顏輕素柔柔的朝緋墨爵一笑,再次靠近了他的胸膛,輕聲的答道,“好,回去吧。”
緋墨爵勾了勾脣角,抱起了顏輕素,無視於zero和凝纓,再一次與他們擦肩而過。
凝纓顫抖着,在他們走過的時候,終是無法抑制的逸出了他的名字,“緋墨爵……”
顏輕素擡眸忘了她一眼,小手不由地揪緊了緋墨爵胸前的衣服。
緋墨爵置若罔聞,抱着顏輕素,腳下的步伐沒有絲毫的緩慢,如同他來的時候那般的乾脆,徑自走出了病房,消失在凝纓的眼底。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凝纓癡癡的站在原地,渾身就像是陷入了寒冬裡的小動物一樣冰冷的沒有一點的溫度,嘴角已經凝固的血跡,那般的刺目,在她蒼白的脣邊宛如一朵盛開的臘梅。
Zero的心緊緊的抽着,看到凝纓那麼失魂的樣子,眼中的煞氣急速的閃過,然後朝她走了過去。
“凝纓,走吧。”
他低嘆一口氣,終是無奈。
本來一開始他在車裡不想出來,也是不想看到她痛苦的樣子,可是當看到爵的車子剛出現在醫院門口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爵並沒有在醫院裡。
一想到她可能會和輕素兩人單獨打照面,他想都沒有想就直接衝進了醫院來找她,就害怕輕素會傷害到她。
果然,當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當看到她臉上那紅腫的巴掌印和嘴角流出的鮮血時,他當時氣的極想殺人!
即使是輕素,也不能輕易的傷害到她!
見凝纓站着沒動,zero伸手拉了拉她,皺眉說道,“凝纓,走了!”
凝纓猛地回過神來,甩開zero的手,轉身就往門口衝了出去。
“凝纓!”zero眼神一驚,還不及阻止她,隨即就朝她追了出去。
這個傻瓜,到底是想幹什麼?!
一路狂奔,她不顧身體的疼痛,不顧旁人的目光,朝着那遠去的男女,拔足狂追了過去。
那菸灰色的身影,宛若帝王那般,抱着懷裡的女人,走向醫院門口的車子。
在剛走出醫院門口的時候,凝纓一鼓作氣衝了過去,及時攔住了兩人的方向。
“站住!”她張開雙臂,阻止緋墨爵前進的步伐,勇敢的對上他那雙深邃而冰冷的藍黑色眼眸。
她臉上的傷痕和嘴角的血絲,赤裸裸的映入他冰冷的眸底,似是蕩起了一絲極小的火花,可是,那麼的微弱,她根本就看不清楚。
她微微眨動了明亮的眼眸,透過那璀璨琉璃的陽光,看向他完美的容顏,一字一句的開口問道,“緋墨爵,你回答我剛纔的問題。”
“……”
“只要你說是,我就馬上離開!”
“……”
“我不是一個喜歡死纏爛打的女人,可是我也有我的尊嚴!”凝纓不卑不亢的開口,聲音透着一股堅決的味道,“我的尊嚴,不允許我像一件物品那樣,隨意的被你拿來享用或是無情的拋掉,只要你說我已經沒用了,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在你們的面前!”
緋墨爵的眼皮跳了跳,薄脣緊抿,看着眼前太過倔強的女人,渾身都開始僵硬了起來。
顏輕素察覺到他的異常,終於忍不住轉過頭,低聲喝道,“凝纓,你讓開!”
“你閉嘴!我不是跟你說話!”凝纓激動的朝顏輕素吼了一句,那模樣像極了被惹怒的母獅,對敵人展開了隨時攻勢的準備。
而顏輕素沒有料到凝纓會突然這麼吼自己,頓時就愣住了,心臟不由地的抽痛了幾下。
重新將目
光鎖在緋墨爵的身上,凝纓努力揚起自己的臉頰,不怕被他看到臉上醜陋的傷痕,也不怕被他看到自己眼中閃爍的瑩光,只怕他看不到,自己也曾想要抓住他偶爾給與的溫柔和幸福,想要就這麼長久的過下去……
“緋墨爵……你說……你說啊……”
凝纓痛苦的嘶吼,醫院門口來往的人越來越多,都不斷地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Zero站在他們的不遠處,本來想要衝過去拉開凝纓,可是他知道不行,凝纓那麼的倔強,若是他拉開了她,她也會鍥而不捨的追上去。
傷吧,痛吧,所有的事情到了極限之後,便就麻木了,再也感受不到了。
“緋墨爵!你說啊,你爲什麼不說!”凝纓激動的掄起拳頭去打他,一下又一下,卻不小心落到了被他抱在懷裡的女人身上,霎那間,顏輕素髮出一聲沉悶的聲音,渾身不由地抽搐了幾下。
“輕素?!”緋墨爵終於有了反應,皺眉看着懷裡的女人,眼中流露出來的擔憂,卻是真真實實的。
顏輕素捂着心臟的位置,一張蒼白的小臉皺在了一起,可是這一起在凝纓看來,卻都是那麼的虛假!
緋墨爵擡眸看向凝纓的那一刻,眼中的柔情和憂慮倏地變成了尖銳的寒針,刺進了凝纓的眸中。
“你讓開!”
凜冽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摻合着嚴肅的命令語氣。
凝纓愣了愣,隨即咬緊了脣瓣,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再次從自己的身邊走過,走向那黑色的房車。
“緋墨爵……”
她低聲呢喃,想要挽留他,想要再次追上去,可是她的雙腳卻是生生的釘在了原地,再也無法移動半步。
緋墨爵抱着顏輕素坐進車裡,將她放了下來,臉色沉沉的,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顏輕素有些心煩意亂的抓着他的手不放,貼近他的胸膛,聽着他起伏有力的心跳聲,開口問道,“爵,你生氣了嗎?”
“沒有。”他淡淡的回答,聲音也沒有情緒起伏。
“我讓人打了她,你不生氣嗎?”她極爲不安的閉上眼睛,幽幽的問道。
車子已經發動,過了好一會兒,緋墨爵低沉的聲音,纔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嗯。”
嗯,是什麼意思?
生氣,還是不生氣?
顏輕素無法探究他的真實想法,可是她卻無法去忽視,在剛纔她問他的那一霎那,在凝纓攔住他問他索要離開的答案的時候,他的心跳,不可抑止的漏了幾個節拍。
終究……還是在意的吧?
即使是要娶她,還是在意那個女人的吧……
她窩在他的懷裡,讓自己不要再去多想,她已經是勝利者了,只要婚事確定了下來,只要爵不去見那個女人,就可以了……
醫院門口,傻傻的愣在原地的女人,滿身的悲涼,在她身上幽幽的散發出來。
冬日的溫暖已經無法融化她眼中凍結的失落,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跳樑小醜,第一次……那麼的傻,那麼的可笑。
呼嘯的寒風,不停地颳着她雪白的臉頰,將那火辣辣的巴掌印,刮的更加疼痛。
而肩膀上的傷口,如同潮水一般的痛楚,再一次襲擊了她的感官。
當所有的僞裝和倔強都在頃刻間被那個男人的冷漠無情擊碎的時候,她剩下的,唯有傷痕累累的身子。
好累好累……
好痛好痛……
眼前一片恍惚,她感覺她的世界都開始旋轉,所有的人,都變成了兩個,四個……層層重疊在了一起,讓她幾乎看不清楚,分辨出清楚,到底誰是誰。
渾身的力氣就像是被抽掉了一樣,凝纓猛地感覺到有一股拉力將自己拉入了可怕的黑暗之中,將她牢牢的困住了……
“嘭!”
纖弱的身子暈倒在地上的那一霎那,一直安靜守候在一旁的zero眼神一變,急速朝她衝了過去。
“凝纓!”
……
她的世界,原來已經不是隻有她的世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