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冽選得這個地方,還真是有些偏。
敏君一直不知道在a市居然還有這麼古老的一片城區隱藏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裡。
方宇領着她左拐八拐,七扭八扭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在一片金燦燦地晚霞輝映下發着最後的耀眼光輝,給這些低矮的二層小樓鍍上了一層金色,讓沒落的風景也變得輝煌了。
方宇顯然對這裡很熟,他在敏君前面走着,不遠不近,三步的距離,高大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纖瘦的讓人失笑。敏君走着,細數那些水泥方磚。墨綠的青苔有斜暉下也失了本來的顏色,變成可愛的淡黃色。偶爾出現的一兩株梧桐滄桑挺拔,見證着時光的更迭流逝。
這裡的所有建築都殘留着七八十年代特有的氣息,灰白的牆,紅漆斑駁的窗,“吱呀”作響的木門,留下的都是時間沉澱下來的故事。
敏君只在一瞬間就愛上了這裡,這樣的時空裡,在喧囂的都市能擁有這樣的一片天地,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啊!
“再往前走,拐一個彎就到了。”方宇佇足,等着在後面細心品味這份獨特意味的敏君。
“哦,好。”敏君不好意思,對方宇笑笑,加快了腳步。
方宇是不一個不太愛說話的人,回禮貌的微笑都沒有回給敏君一個,就轉身邁着大步往前走。
敏君詫異,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但卻還是自信自己有中上之姿的。剛纔一笑,明明有着示好的意味,爲什麼方宇如此不買帳?
方宇,似乎對自己有一股莫明其妙的敵意,至於這種敵意何來,敏君卻也說不清楚。搖頭搖,不讓自己多想。無端是揣測一個人,並不是她的性格。與一個人能不能很好的相處,其實也是要看緣分的。有些人也許就是天生的不對付,像方宇於她。她不想糾結於這些無謂的事情,活得單純些總是好些的,沒有那麼多煩心的事情,快樂也就會比別人更多。
拐一個彎之後,果然看到一個小院,朱漆的木門,用青磚砌成的圍牆。牆上爬滿藤蘿,如一道綠霧似的蓬勃出一片盎然的生機。
方宇也不敲門,直接推了門進去。
“吱扭”一聲,木門發出“喳喳”地響聲,一看就知道它的年頭已經有些久遠。
敏君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爸,我回來了。”方宇直起脖子向院側一處低矮的房子喊。
那房子冒着青煙,敏君估計便是廚房。不過,她倒不是在意這個,讓她吃驚的是方宇的對那個拿着鍋鏟出來的佝僂老人的稱呼。
方宇叫他“爸”,原來方宇也是a市人,她以前倒是不知道這些。
“嗯,少爺他們在後院的花房,你領了人直接過去就是了。”
方爸爸只瞥了敏君一眼,便默了聲又進了廚房。敏君原本的一聲伯父便哽在了喉嚨,再也出不來了。
方家父子都不喜歡她,可這是她第一次與方宇的爸爸見面。真是奇怪,她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討人厭了。
“我爸那人就是那樣,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打招呼。”方宇回頭便看到她尷尬地僵硬着的身體,有些不自然地解釋道。
“沒關係,伯父人挺好的。”敏君還是笑笑,很客氣地說道。她這個人很懶,懶到不願意去揣度別人的心思。有什麼好計較的呢?人家不喜歡你,你總不能強迫着別人喜歡上你。
方宇見敏君瞬間便露出的淡淡地疏離,心裡也知道自己和父親的情緒表露的太過明顯,夏小姐也起了心防。雖然有些歉疚,但也沒有覺得有什麼說清楚的必要,只“嗯”了一聲,領着敏君往後院走。
這座房子雖然古樸破舊,但收拾的很乾爽整齊,後院的小花園便是拾掇的乾乾淨淨、漂漂亮亮。這裡有些很大的梧桐,枝敏繁葉茂,碩大的枝葉遮擋了半片天空。圍着這些梧桐樹,邊上放着大大小小上百個花盆,植了很多的花草,都是一些a市常見的品種,其中以吊蘭居多,還有一些綠蘿和杜鵑。穿過一條短短的小徑,敏君便看到了方爸口中所謂的花房了,用透明的玻璃與外界隔着,影影綽綽能夠看見兩個身影。敏君一眼看出那個高大壯實一點的是秦冽,而那個瘦弱纖細一點的,便是近一年沒有見過的秦朗。
秦朗是秦冽的弟弟,她早就知道。但這一次,卻是她第一次見以秦冽弟弟而出現的秦朗。
方宇把她領到花房門口,便不在往前走了,站在那裡替她推開門,等着她進去。
“謝謝!”她淡聲說,就像在外門餐廳吃飯時對侍者禮貌的語氣。
方宇一怔,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夏敏君是一個很奇怪的存在體,她可以對所有人都溫文有禮地笑,可是卻讓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出那笑裡的遠近親疏。以前她雖然與方宇的交集不多,但是卻因爲秦冽的關係,她把他看作是可以信任的親密之人。但是今天,因爲他們表現出來的冷淡,她就已經把他劃到了陌生人之列了。
她的愛恨不強烈,但是她對人感情的敏感程度卻讓方宇這個粗豪的漢子都感受了出來。她彷彿瞬間就在她與他之間堅立起了一個無形的盾,他既然不願意接近她,那麼她會比他退到更遠的位置。
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人生,纔會讓她與不願親近她的人之間自覺地劃下一個鴻溝,讓它變成千山萬水。
秦冽蹙眉,藍眸在方宇身上停頓了幾秒。後者感受到這股目光,變得有些惶恐拘謹。秦朗則饒有趣味地看着像是插了一身刺的小刺蝟般的敏君,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對不起,我來晚了。”敏君對他露出燦然一笑,越過門邊的方宇進了花房,在秦冽的身邊坐下。
“不晚,正是時候,方叔的醉蝦可能剛好要出鍋了。”秦朗笑,一副很熟稔的樣子。
看來,這一年多以來,他們兄弟倆沒有少來這裡。敏君心裡點了點頭,對自己的分量又重新作出了一番評估。不知爲什麼,越是清楚自己在秦冽心中佔的分量,她的心裡越是多了些澀澀的酸楚。明明知道結果也不過是如此而已,但還是會有所期盼。這種感覺很怪異,就像明明知道那人其實是準備拿刀還割你的心,但你還是會被他臉上的那種溫柔笑意所蠱惑,深深地沉在那份自以爲是的愛意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