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美好是那麼少,卻又那麼鮮明,鮮明的讓你想要忽略它都不行。由是,追尋那些美好,便成了我的慣性。有時候我總想,落在我掌心的這些東西,它到底能夠存在多久?患得患失中,我便把手心握得更緊。殊不知,正是我這用力的一握,那僅存的一點兒,也漸漸消失,終至不見。
——夏敏君
“敏君,你說句話吧!別總這麼笑,我看着瘮得慌。”文雪兒削着手中的蘋果,把皮削出了一條長蛇,中間卻一點兒都沒有斷開。敏君看着,淡淡地笑,超然物外,美得蒼白而不真實。
“嗯?”敏君依然笑着,顯然沒有把文雪兒的話聽進去,只機械地伸出手接過文雪兒遞過去的蘋果片,並把它塞進了嘴裡。
“這樣也好,不是嗎?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文雪兒其實是想着一些其它的措辭來安慰敏君的,可是憋了半天,還是覺得這句話最實在。“我覺得,冷冽也是爲了你的身體着想。”
“哦。”敏君輕哦了一聲,算是作答,未置可否,像是同意了文雪兒的說辭。
“嗤”一聲嗤笑來自剛推門進來的少年,飛揚的發上沾着一層溼氣,長長的睫毛卷翹,籠罩着下面一雙明亮,卻略帶譏諷的眼睛。他的手裡捧着一捧新鮮的百合,上面還沾着清晨的露珠,翠綠地葉上有點滴黃泥。花香就那樣伴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飄散進了整個病室,讓這個有着刺眼的白的房間頓時溢起了生機。
那少年逆着光,鳳眸含譏,薄脣微揚,涼薄的臉上帶着寡淡地笑,卻又清清澈澈滿含憐憫。
那一刻,文雪兒看着他,有片刻地芳華乍現,驚了一眸子的美。只覺得那少年不是從日本漫畫中走下來的,而是從亙古地神話中翩躚落地的精靈。令人窒息,卻忍不住嘆息。多少年後,她與敏君說起那個少年,還猶自神傷嘆息,一遍遍握着敏君的手說:“怎麼會呢?怎麼會呢?那麼好看地一個孩子,我當時都以爲是那個仙人不小心從畫裡走出來了。可惜啊……”
是啊,可惜啊!他是她的小颯,從來不喊她姐姐,只嚷嚷着夏敏君,夏敏君,還一次次梗着脖子跟冷峻嚎,“她又不姓冷,她不是我姐姐。”可他心裡,卻是比任何一個冷家人都早接納她啊,是最早一個把她當親人的親人。
“夏敏君,等這次a市的賽事結束後,我會去劍橋念金融。你等我三年,我一定讓你過你想要的生活,好不好?就三年。”彼此,他把她喜歡的百合花塞進她的懷裡,動作粗魯,然後用手撐着她的肩,用堅定無比的聲音對她說。
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呢?
記得小時候冷颯的語文老師佈置了一道作文題,叫《我的理想》。冷颯趴在書桌邊絞盡腦汁想啊想,想了足足一個小時卻還沒有寫出一個字。敏君看不過去,點着他的小腦瓜說:“笨小颯,這樣的作文都不會寫。你可以寫你長大了想當科學家、詩人、醫生、教師、警察啊等等,怎麼會想了那麼久都沒有想出來呢?”
“你才笨,夏敏君纔是一個笨蛋。你說得那些理想,真得是你想做的嗎?我纔不願像你一樣做個虛僞的可憐蟲呢?明明不喜歡,卻要裝喜歡;明明心裡想着是別的東西,嘴巴卻要說出另外一樣東西。你這樣累不累啊?你不乖一下,不聽話一下,會死啊!”
那時候的冷颯纔多大?十一還是十二?教訓起她來,卻已經似模似樣。那些她拍開她的手,罵她虛僞,那時他指着她的鼻子說她沒出息,只會看別人臉色做事。如果是他,他絕不這樣,他一定要跟別人對着幹。大人說要往東,他偏要往西,大人說要做一個乖孩子,他偏偏要做一個壞學生。大人們想要他成爲他們想要成爲的人,他偏不趁他們的意。所以,當冷家說要送他去學金融的時候,他卻跑到美國去唱搖滾,去學賽車。他真的是向他小時候說過的那樣,大人們要他幹什麼,他就偏不幹什麼!
別人都說他叛逆乖張,敏君卻憐他壓抑沉悶,體察到了他內心地苦。
人人都羨他們天生好命,有個好家世。可是誰人又知,他們心頭有多惱恨減負着姓氏帶給他們那沉甸甸地包袱?
敏君與冷颯看似格格不入,卻是最相似的。冷颯愛惹禍,敏君愛跟在後面收拾殘局。他們之間用一種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互動着,用厭棄地眼神看待彼此,卻又會在對方真的受到傷害時挺身而出。
冷颯爲敏君,可對敬愛的大哥嘶吼,可對子俊大打出手。
敏君爲冷颯,可以包瞞欺騙,也可以忍讓威逼,有時候甚至可以爲了冷颯拿出冷家小姐的氣勢。
那些,他們彼此做得隱秘,不讓對方知道,可是心心印印地感情卻着着實實存在着。他們深知,不管他們身上是否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但從小在一起養成的骨肉情份,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着的。
“小颯,”敏君明明感動,卻沒有將那眸色流轉在眼眸上,只淡笑着,不悲不喜。
“三年,夏敏君,這不會太久吧?”少年執着地看着她的眼睛,極認真,不願錯過她臉上絲毫地變化。
敏君搖頭,重重地搖頭。
“我等你!”
文雪兒聽不明白他們姐弟之間的對話,卻有感於他們之間這一分別人看不懂的默契。心道:果然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冷冽,不秦冽,他的手指敲在了門扉上,輕輕一顫,發了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
冷颯轉眸,眼睛已經深藏了冰冷與恨意。
“秦先生是覺得我們家還不慘,故意要我看我們姐弟的笑話嗎?”
文雪兒一個驚愕,手中的蘋果骨碌碌地掉在了地上,滾了幾滾,落在了冷冽腳邊。
敏君卻雲淡風輕,握着冷颯的手說:“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大哥出國得時候我沒有去送,可小弟走得時候,我是一定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