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這世界的東北極處,是名爲戴的國家,這個時節已經快要入冬了,但整個戴國仍舊是一副非常喜慶的氣氛,這十二國之中最爲艱苦的寒冷卻一點都影響不到戴國人此時還不錯的心情,又或者是因爲在城市、鎮鄉中一直延續着的那份暖意將這寒冷覆蓋了吧。
就像很多戴國人現在所普遍的那份認知一樣,當人氣旺盛的時候,總是會非常暖和呢,所以,戴國的人們,上至文武百官、諸侯顯貴,下至鄉紳平民、士兵農民,都對於已經成型了二十多年的這些慶典非常熱衷,因爲這總是能讓參與的人異常的舒坦呢。
是的,從那位幼小的女王即位至今已經快三十年了,度過了這完整過程的那批人都已經非常年長了,但回首之時,仍舊會感到一份如夢似幻,以及一份自豪和感激。
戴國還是很年輕的國家,但是,沒有任何一個戴國人會懷疑,現在這位王會超過前代的嬌王,甚至,無數戴國的年輕人都覺得,戴國的王上不會弱於對岸那五百年的王朝,在不知不覺之間,戴已經完全的變了,那是一種本質的向上與樂觀吧。
現在,整個十二國中,有王在治的有九個國家,東西方的巧國在錯王(之前的那個塙王的溢號)之後即位的是一個庸主,和歷史上大部分的那些王一樣,十年都沒有堅持下來,現在新的塙果都還未成熟,是狀況最爲惡劣的地方吧,這也算是一種諷刺吧。
對於戴來說,比較需要在意的是隔海而望的柳北國,就在數年之前,連十年都不到的時候,這個持續了一百三十多年的王朝迎來了終局,此時的柳國的麒麟已經成年,但這幾年中卻還沒有選出新王的樣子,數量不少的柳民涌向了雁和恭,也有不少的流民越海到達了戴,畢竟這些年,戴的繁榮是頗爲有名的。
此外,就是位於西北角的芳了,從曾經的峰王死後,這近三十年間,都沒有出現新的峰王,而緣故也是因爲曾經芳發生暴亂,直接殺死王和麒麟,而受到的懲罰吧,但比較好的消息是,在去年年底,芳果終於在捨身木上結出來了,這倒是讓隔海恭州國的王鬆了一口氣,不然加上柳的難民,恭的負擔就實在太重了。
說到這裡,必須要提起的是,恭州國的供王朱晶和戴國的泰王櫻華是十二國間非常有名的一對王,都是女王,都表現出了非凡的才華,都是以非常年幼的年齡登上的王位,所以常常會把兩人放在一起談論。
那些遊歷過諸多國家的黃朱曾經做出過評價,認爲現在的十二國,除了雁、奏、範之外,最爲繁盛的就是恭和戴了,當治連三十年都不到,卻能比擬百年的大國,這也算是留下了一段傳說與飯後閒聊的談資了。
戴國最爲有名的是其漁業、產玉、以及獨樹一格的發達農業,但在此之外,最被廣泛傳頌的卻是戴的民風,那份樸實、軍民一體的狀況曾經讓不少人都爲之驚歎,更爲不少的王提供了很多的思考與靈感。
……
此時此刻,在戴國的首都鴻基,衆多的民衆都聚集在了用櫻善花裝飾的分外美麗的街道上,象徵着節日的各種物件都出現在接頭巷尾,或是能夠看見那些演繹着各種劇目的朱旌戲團,或是各式各樣的手工藝人。
值得一提的是,因爲戴國對於有着一定能力的海客有着相當不錯的待遇,所以,在戴國,聚集了非常多的異界來客,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流落到戴的這些山客或是海客,也爲戴帶來了很多全新的東西,其中甚至有不少人成爲了官員。
再加上廣爲流傳的那位備受敬仰的泰王的身世,戴國的人民對於半獸還有着些外來之人,都是普遍抱着善意的,這也使得戴國此時的社會組成相當的複雜,但總體來說,帶來的是非常好的變化。
想現在這個剛剛入冬時舉行的慶典,最開始就是由一個海客提出的,而這在不過幾年之間就被戴國幾乎所有地方的民衆所接受了,紅色的燈籠到處都是,還有從崑崙流傳來的猜燈謎的遊戲在這種時候更是受歡迎。
但在有一個時刻,街上的人們像是收到了什麼信號一樣,很是默契的靠在了兩邊,而那些忙着手頭事情的人們也都停了下來,和人羣一樣聚在道路的兩邊,靜靜的等待着什麼,然後,在某一個時刻,從街道的盡頭爆發出歡呼聲。
然後一架寬大的馬車從盡頭緩緩的沿着街道行駛過來,從馬車的裝飾可以看得出來,車上的人有着非凡的身份,而那並不奢華,卻雕着龍紋、麒麟圖案的馬車無疑只有一個人能夠乘坐,或者說那並非人,而是神明般尊貴的人物。
當馬車緩緩駛過的時候,左右的民衆全都一齊跪拜在地上,心悅誠服的對着馬車行駛大禮,而他們每一個也都看清了那坐在龍輦之上的身影,那在這十數年間都沒有改變過的姿態。
櫻平靜的坐在這輛專屬於她的馬車上,傾聽着周圍人們的祝福聲以及其中所孕育的愛戴,神情依舊如同往常一樣,血色流轉的眸子中,那份靜謐卻廣博的氣質沉澱的更爲深邃,彷彿已經化入了本能一般。
她對於此刻戴的情況非常的瞭解,一手締造了戴現在狀況的櫻,當然瞭解着整個國家此刻的繁榮,但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她現在的心情卻不由的有些糾結,她不知道是爲什麼,在過去思考到這條路的時候,她從未想到過此時的情況。
櫻一直都沒有改變過當時的想法,但是,在這時候,卻不自覺的在心中產生了遲疑,她一向都將自己看成是最惡劣的人,從來都不認爲又不可施行的惡行,但現在她的心中卻產生了某種與高尚相搭邊的情緒。
她是王,在這漫長的,超過了她曾經所具有記憶長度的歲月之中,她也確實的去成爲了一位合格的、或者說是優秀的王,也正因爲如此,櫻在現在其實是有着一份恐懼的,她害怕着已經像是一個人的自己。
現在,每一天晚上,櫻都會在腦海中聽見來自於來生終端的倒計時,也是在這個時候,她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每一次心跳,她都會一個人縮在被子裡,不住的顫抖,每一天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她都這樣度過着。
在不知不覺之中,櫻所乘坐的龍輦度過了這一條長度不短的街道,而櫻也重新恢復了平常的那種靜默的姿態,隨着太宰親自的帶領下,迴歸白圭宮,算是結束了今天的這一次出行,用朝臣的話來說,算是一份對民衆的鼓勵以及王德的施予。
乘坐騶虞來到白圭宮的門前,在那裡早早做好準備的僕從們恭敬的行駛伏禮,將作爲騎獸的被馴服過的騶虞牽走之後,櫻緩緩的走入宮中,一路在無數宮中官員的矚目之下,走向屬於她的寢宮,而最先出來迎接的則是雖然身爲太傅,卻仍然久居宮中,照顧着櫻的青葉。
“青葉,高裡還沒有回來嗎?”
櫻看見跪拜在地上的青葉之後,輕輕擡手,讓她站起來,接着才用她早已被很多人熟悉的聲線對着青葉直接的問到,而能被以如此方式對待,也表現出青葉已經被櫻視爲很親密的人了,即使仍舊存着不小的距離,但這已經是可允許的最短距離了,現在還沒有人能更跨進一步。
“臺甫已經出行七日了,但主上還請放心,之前才收到臺甫的傳信中說,在他收復一個已經發現的使令後,會盡快從黃海歸來,五日之內必定可以回宮,肯定能夠趕上大慶的!”
“……嗯,我知道了。”
青葉對着櫻用溫和的聲音報告着現在所知道的消息,而聽見她的話之後,櫻也是點了點頭,微微低下頭片刻後,才沉吟出聲,讓青葉覺得有些奇怪和關心。
“主上您是有什麼心事嗎?”
稍顯有些失禮的聲音中卻包含着不淺的關懷,而這也算是青葉所持有的特殊待遇吧,櫻聽見青葉的詢問之後,重新擡起頭,一副沒有什麼異樣的神情,搖了搖頭,開口道。
“沒有什麼,只不過高裡那個孩子現在仍然那麼單純,還真是讓人有些擔心,他終究會因爲這份不成熟,而飽嘗痛苦的……”
像是嘆息一樣,櫻平靜的說出了這樣一段話,而青葉聽見之後,先是一愣,然後,緩緩的舒展開眉頭,換上了一份溫和的笑容,微微躬身之後,纔對着櫻說道。
“臺甫的單純其實是他最爲寶貴的地方不是嗎?想必,主上也很清楚這一點吧!況且,是主上的話,臺甫比起我們都要相信着您,而您也會保護好他的,不是嗎?”
“……”
“嗯,是啊……”
在看着青葉一會兒之後,櫻輕聲的迴應道,接着,就緩緩的以平常的姿態走入了自己的寢宮,血眸中的一絲波瀾也重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