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中是很危險的,尤其是對於那些並不瞭解這個世界,也沒有照明物來將這眼中的世界映的清楚的時候,更是那一無所知的恐怖所在,即使是那些長年行走在山中的蟲師,在夜晚,也都還是會將火堆升起。
人所升起的火焰是特別的造物,那是和自然而存的生命截然不同的事物,而在山中,升起了火焰又有着“人蹤”的意思在其中,很多時候,潛藏在這山林間的無形之物的大多數是不會因爲“無意”而引起什麼麻煩的。
不過,這只是對於那些人類來說,對於有些事物,這些所謂的危險就顯得是那樣沒有意義了,就像是櫻,又像是那在前方,無論怎樣追擊,都只會緩慢拉開距離的詭異之影。
敏捷的就好像真的如一隻貓一般,櫻在這繁盛的樹林間穿行着,無論是那些凌亂而阻礙速度的雜草,還是那些錯綜複雜的遍佈在這樹林間的藤蔓,都不能阻滯她的腳步分毫,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經集中到了前方的那個影子上,那屬於她的影子。
在那之中的,是櫻決不可放棄的東西,即使一切都蒼白了起來,她也決不能放手,她知道着這一點,甚至於即使是死去,即使是沉浸到那讓她不願意在感受到的冰冷之態中,也絕不可以放棄。
‘到底是爲什麼……不能這樣下去了……’
櫻不知道爲什麼,無論怎樣都無法去追上那影,可是,好歹她還是和那影子保留在一定的距離之內,即使,這件事情並不能讓她高興,甚至於,讓櫻的心裡產生了一些寒意。
沒有任何理由,但櫻能夠確定,那影子如果想要甩掉她的話,那一點困難都沒有,而此刻,那影子則是一直保持着這樣的距離,它到底是想要幹什麼,隱隱約約的有些明白,卻又確信着她自身的一無所知……
如飛絮的流轉,在某個樹林之間,那飄忽之影突然的偏轉了方向,而一直等待着機會的櫻也立刻動手,在她腳邊那蠢蠢欲動的寂冷之霧廓,全部化爲了細密的絲線,從花木葉草的間隙間涌向了那黑影,這勢頭似乎要將那黑影嚴密的包裹起來。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響了起來,在這漆黑之絲纏向黑影的瞬間,目標如同玻璃、冰片般破碎,化爲了零星點點的碎片,飄散開來,就似黑色的飛雪,只是那趨勢並不自然,以更爲不可思議的刁鑽角度,向着另一邊的岔路飛去。
‘這是?!’
櫻並沒有預料到會產生這樣的情況,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時間竟沒有辦法移動了,而在之前那黑影的位置,半空之中懸浮着一片黑色的鏡片,在旋轉着,而櫻之前放出的影廓就在此刻禁錮在其中。
‘……虛鏡!是,我的!’
腦海中突然的閃現出了這樣的概念,不知爲何的,回想起了這屬於她的技藝,而在一旁的岔路上,那些黑色的碎片又全部匯聚爲之前的那個黑影,或者說,那就是櫻之影吧!
站定在那裡,即使影子看不出任何的正面什麼的,但櫻卻覺得,自己的影子是在注視着自己,正面的看着自己,在說着些什麼,並不遠離,也並無其餘的舉動,茫茫然之間,在向着櫻傳達着一些什麼,呼喚着什麼。
“……”
安靜,將一切的聲音、甚至時間、感覺、星月之光,都凝滯了,但仍舊是一無所得、一無所知,不能理解,或者說,是櫻無法去回想起來吧,終究無法走到相接觸的那一步。
過了很久,無聲的呼喚了很久,但沒有任何的迴應,而影則轉過了身,看那動作,大概是轉過了身一樣,就好像是暫時的放棄了它的想法,就那樣在飄忽之間,漸行漸遠。
‘等等!’
櫻看見那漸漸遠去的黑影,拼命的想要動彈,卻異常的困難,順應着那已經甦醒的本能般的能力,才終於牽動了虛鏡中的影廓,一點點的,一點點的掙脫,如果是其餘的事物,這樣只會造成自身的支離破碎,但櫻不一樣,因爲,她和這份禁錮自身的力量是同源的!
“咔嚓——”
同樣清脆的破碎聲響了起來,那一點點浮現出裂紋的虛鏡在此刻終於被掙脫,而那遠去的影,則已經離得很遠,只要再多走一點,就會從櫻的視線中完全消失一樣……
“咻——”
如脫弦之箭一樣,櫻飛速的躍了出去,而那些掙脫了禁錮的影廓,如同是流水利箭一樣,飛速的劃過櫻的身邊,而周圍的那些阻礙之物,無論是樹葉還是石塊,都在瞬間枯萎、風化,迎來終結。
急速的追了過去,直接的穿進了那瀰漫在山間的霧中,但是,櫻仍舊死死的抓住了那模糊的一角,迅速的追了過去,不過,當從那霧中穿透而出的時候,卻再沒有尋覓到半分的蹤跡。
站在原地,不斷的回望着,將注意力全神貫注的集中起來,卻再沒有尋找到任何的異樣,櫻此刻不由得皺起了眉,她卻沒有發現,之前的探尋再加上之前的追逐,大半個夜晚已經快要過去了,此刻正是黎明的前夕,那最黑暗的時刻!
“?”
突然的一瞬之間,即使只有短暫的、在這個位置難以看清的一絲跡象流露出來,櫻也準確的捕捉到了,那是在這個時間段不怎麼可能會出現的、絕對不自然的光!
片刻的思索,櫻也明白,現在想要再去追逐自己的影子,恐怕是沒什麼可能的了,與其是去做這種不怎麼可能的事情,還不如去前面調差一下那異象,那裡很有可能會與有着些什麼。
之前的時候,影會在最後故意的帶着櫻到這個地方,在消失掉,那麼就肯定是這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這感覺,就好像是那影在考驗作爲本體的櫻一樣。
向着那白光的方向走了過去,櫻也總算是發現了這異樣之景的真相,那是一片小小的池塘,那裡面正向着外面放射出異常明晃的光,非常的明亮,明亮到了足以讓視野只能看見這銀輝。
在池塘的邊上,是一座小小的木屋,很是破舊,看那樣子,就已經荒廢了很多年,而這裡的主人也已經不知所蹤,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櫻所會在意的是那池塘,這裡最爲異樣的事物。
快步的走了過去,櫻也不由得擡起手,稍微的掩了掩雙目,將這讓她都覺得刺眼的光稍稍的阻擋了一下,並不是這池中的什麼發出光,穿透了池水,而純粹由池水在散發着的光,或者,更準確點的話,應該說是,這如池水之物在散發着光。
明晃晃的,沒有雜質,將一切事物照耀着,一切被照到的事物都能夠清晰的看見任何的細節,同樣的,那被照射出來的影子,也顯得更爲明顯,就連櫻也在這瞬間產生了些恍惚。
很快的,櫻只是剛剛纔看見了這池塘的景象而已,那光就開始褪色了,隨着那不可名狀之物的褪去,也能稍微的辨認出,那的確是池水之外的他物,某一種從未聽聞之物。
池塘非常的寂靜,可是,卻並不是沒有生物,即使是在這光已經完全褪去,那破曉的第一縷光華才露出顏頰,櫻的雙目也仍舊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池塘中的活物。
一條條通體雪白的魚,在那裡面遊蕩着,白的異常,白的似乎能夠溢出光一樣,最爲奇異的是,任何的一條魚都只有一隻眼睛,一隻綠色的眼睛,而另一隻眼睛的位置是虛無黑暗的空洞,就好像是——
那個亦師亦友的蟲師,銀古!
雪白的頭髮,綠色的眸子,以及虛無空洞的左眼,這些魚在櫻的腦海中,已經和那個讓她佩服的蟲師相重合了,同樣的,她的心中也稍微的有些冷意,如落入了極寒的風雪中心,陷入到了無盡的風雪裡。
在發現這裡的奇異狀況之後,櫻的內心也已經對這個地方產生了一些想法,或者說是在腦海中出現了太多太多的問題吧,而作爲除了池塘之外的最讓人覺得藏了些什麼的,自然是那旁邊破爛的小木屋了。
將已經癱了一半的門輕輕的推開,厚重的塵灰甚至將木頭原本的顏色都掩蓋了,只剩下灰色,其餘人的話,此刻肯定已經因爲這濃厚的灰塵而咳嗽了起來。
仔細的在四周搜尋了一下,這裡的一切都很正常,開始腐朽了的木頭還有鐵質物品,完全的褪去了顏色的器皿,整齊的擺放在一旁的書卷,以及攤開的,似乎是在記錄着什麼紙張……
‘這些紙,竟然都還沒有敗壞的跡象嗎?’
在心裡抓住了這個疑問,櫻緩步的走到了應該是用來作爲書桌的地方,又順便的看了看,在旁邊分門別類堆放着的書卷,以及明顯的堆放在一起,還沒有完結的某種記錄。
彎下腰,稍微的將灰塵用手拭去了一些,拿起了旁邊的紙卷,輕柔的打開,而首先看見的,則是書寫了這些東西的人的名字——奴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