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何許安琪

安琪的婚禮在教堂舉行。

元寶被安排在第三排的位置上,屬於“孃家人”的範疇。

她的前後左右都是與安琪有着血緣關係的近親。

周圍人相互寒暄,低聲用粵語談論着他們的共同話題。

元寶夾在其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因爲他們的共同話題就是元寶這個外人。

安琪的叔叔阿姨,兄弟姐妹們一致認爲,元寶不應該坐在這裡,最後幾排纔是屬於她的位置。

最後幾排坐着的是安琪的大學同學。

也是元寶的大學同學。

元寶低着頭,假裝聽不懂粵語,認真看她的手機。

偶爾活動頸椎,和其他人的目光對上,也是一副微笑有禮的模樣。

論演技,她的水平可是經過專業認證的。

其實,元寶很認同他們的看法。

她也想和老同學們一起敘敘舊,共同緬懷緬懷安琪的青春——穿着白色婚紗,盡顯高貴典雅儀態的安琪,和以前那個喜歡躁動活潑可恨的安琪簡至判若兩人。

然後再互相揭一揭老底,嘲諷嘲諷現在的人模狗樣,八卦一下或者被八卦一下。

可惜,安琪並不那麼認爲。

安琪要求元寶深入“敵後”,把說壞話的親戚們,以及親戚們說的壞話都好好記下來,然後一一重複給她聽。

爲此,安琪不僅找了親戚們的照片讓元寶辨認識別,還強迫元寶參加了由安琪出題、安琪監考、安琪閱卷的粵語等級考試!

做間諜,不打無準備之戰。

當時,安琪氣勢洶洶的,元寶沒敢挑釁。

別看安琪嬌嬌小小,炸起毛來很兇猛,一般人控制不住她。

所以元寶乖乖的參加了考試,記熟了親戚們的長相,沒有告訴安琪現在是互聯網時代,手機錄音很方便的。

教堂裡沒信號。

這對於資深網癮患者元寶同學來說絕對是個噩耗。

陪安琪來教堂踩點的時候,元寶曾試圖勸說安琪臨時改變婚禮地點。

勸說未遂,於是元寶只得提前緩存了她喜歡的小說。

元寶正看得津津有味,整顆心隨着小說的情節起伏跌宕着,而周圍的嘈雜則由手機盡職盡責的記錄……直到突然中斷。

手機的電量還十分充足。

經過調查研究,元寶發現,是聲音沒了。

元寶擡起頭,好奇的隨着衆人的視線望去。

新郎何田宇黑着臉,越過安琪同父異母的妹妹、三叔家的大堂姐、二姑家的小表弟,在元寶面前停了下來。

元寶:o_o ….

衆人:???

“你跟我來一下。”何田宇簡單直接的要求道。

元寶瞅着何田宇,沒說話,也沒動,她皺了皺眉。

她跟何田宇可沒交情,這個時候過來套什麼近乎?

何田宇不是個有耐心豐富的人,他見元寶沒有起身跟他走的跡象,乾脆一把提起了元寶,拽着她就朝外走。

周圍不明真相的羣衆和元寶一起驚呼出聲~

到了門外,元寶才被告知新娘子要悔婚。

有人給新郎出主意,說只有新娘子的閨蜜元寶才能拯救這場婚禮。

元寶:出主意的人,你站出來( ̄(工) ̄),我保證不打你,我讓安琪揍你!

裝點喜慶的婚車上,安琪蜷成小小一團,長長的裙襬灑了滿座。

元寶打開車門,收拾起安琪的婚紗,給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

安琪啃着指甲,霧濛濛的大眼睛無措的看着元寶,像只餓慘的小奶貓。

“證都領了。”元寶嘆息,在法律上,安琪現在是已婚婦女。

安琪注視着被她啃禿指甲不說話。

“你現在想跑,有點兒太晚。”元寶默默的想,要是早幾天就好了。

安琪動了動腿,然後換個指甲,繼續啃。

元寶掃了眼手機,距離婚禮進行曲響起只剩八分鐘。

“你在害怕什麼?”元寶的問題直擊心靈。

而安琪的處事原則是嘴硬到底,死不承認:“我什麼都不怕!”

“結婚而已,天不會翻,地也不會覆!”元寶語調輕鬆,彷彿結婚就是一件小事,跟吃飯睡覺一樣。

安琪翻白眼,衝着元寶發出很不友好的哼聲。

“你不想繼續,我們就直接開車離開。”元寶解救出安琪的指甲,“沒什麼大不了的!”

安琪委屈的扁扁嘴:“沒有車鑰匙。”

元寶笑:“我知道,我就是這麼說說,你別當真。”

啪!

元寶的腦門兒捱了一記。

安琪的心情好了一丟丟。

“我要是跑了,很多人會沒面子。”安琪對自己的處境有着清醒的認識,“我不能跑。”

“嗯。”元寶發出聲響,示意她在聽。

“別人的面子我可以不在乎,但是我自己的面子絕對不能丟。”安琪瞅瞅元寶,“我還要顧及你,不能讓人覺得你沒用,勸不動我。”

元寶:……心累,不想說話。

安琪趴在車窗上,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看了何田宇足足兩分鐘有餘——元寶有拿手機給她計時。

看飽了,安琪轉過頭,低落的對元寶說:“我現在裡外不是人!”

元寶困惑不解,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安琪有這樣的感嘆?

元寶不及細想,安琪就撲過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

“寶寶,你不能拋棄我。”安琪哭唧唧的說。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哭,妝會花。”元寶掙扎着,四處尋找可以用來擦眼淚的東西。

終於,元寶從車外的人身上找到一張方巾。

奔下車,扯過方巾,再跑回來。

元寶的動作一氣呵成。

眨眨眼,接過方巾,擦掉鼻涕。

安琪的動作也一氣呵成。

只有鼻涕沒有眼淚的哭泣……

元寶覺得,她的哭戲筆記需要再添加一條了。

補好妝,安琪對着鏡子和元寶練習了一下笑容。

接着,她打開車門,朝着教堂緩緩走去。

元寶後來才知道,安琪爲什麼會在婚禮上短暫崩潰。

安琪爸爸不是不同意進一步開發賭場旅遊項目。

他只是,不希望由安琪來負責這一項目。

因爲,“許安琪”很快就會變成“何許安琪”,許安琪是許家的人,而何許安琪是何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