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通過陽臺撩撥着拉到兩邊的簾布。安吉拉抱着雙臂看着夜幕下的華沙。雖然這裡的夜景比不過紐約和倫敦,但作爲一座歷史名城也有屬於自己的魅力。
叮咚叮咚,門鈴聲響了起來,安吉拉掠了掠耳邊被吹得有些凌亂的頭,轉身來到了門前打了開來。然後她小小的吃了一驚:“伊扎克先生……哦,伊恩。”
“怎麼?覺得我過來看你很吃驚?”帕爾曼微笑着說道。
“有那麼一點。”安吉拉聳了聳肩,推着他的輪椅來到房間中間:“需要喝點什麼嗎?”
“一杯熱水就可以了。”帕爾曼打量了下房間,“我基本上不喝飲料。”
“連茶也不喝?”安吉拉將水杯遞到了他的面前。
“偶爾喝點紅茶或者綠茶,對身體有好處。”帕爾曼接了過來飲了一口後放在了茶几上。
“的確如此,看起來我也應該改變習慣了。”安吉拉在對面坐了下,“我經常喝咖啡,甚至有些上癮。因爲很多時候需要用它來提神,而我又討厭香菸。”
說到這裡少女撇了撇嘴似乎不想繼續,所以轉換了話題:“說說今天的感覺怎麼樣?要知道能進入片場的劇組之外的人可不多。跟史蒂文比起來怎麼樣?”
看着她那副笑盈盈的模樣,帕爾曼不由啞然失笑:“知道嗎,安吉,你這會兒就想個小女孩,滿臉寫着‘誇獎我吧’、‘誇獎我吧’。”
“那又怎樣,別忘了我今年纔剛剛19歲。”安吉拉振振有辭的說道。
“讓我們忘記你的年齡的人恰恰是你自己,不是嗎?不過,你總算還有孩子的一面。這會讓很多人放心的。”帕爾曼笑眯眯的揮了揮手,“好吧,不說這個。我不懂怎麼導演電影所以只能告訴你,我這個門外漢看來,你的處理都很到位,讓我突然有了想要在電影院裡看到這部電影的衝動。另外……”
他頓了頓才接着說道:“你今天的鋼琴彈得非常出色。”
“謝謝,”安吉拉微微一笑,雖然得到了小提琴大師的誇獎但她並沒有過於的激動,“這些日子的執導工作讓我對那段歷史有了一個略爲直觀的認識,所以在覺得布洛迪沒彈出應有的感情之後,我纔會想讓自己來演奏順便也做個總結。”
“不管怎麼說你的彈奏非常動聽,彷彿用了全身的力氣在演繹。”帕爾曼稍微有些感嘆,然後又問道:“但是爲什麼你會再彈一次?而且在最開始故意彈走了音。”
“這麼說吧,”安吉拉想了想,“第一次彈奏的時候我只揣摩了斯皮爾曼當時的心情:剛開始彈奏時應該有對德軍軍官的迷茫、恐懼;到了中途則有對自己的逃亡對自己以及家族的不幸的憤怒和悲傷;到了末尾則回到現實中來雖然意識到面前有個德軍軍官,但是經過這本身就很悲壯的樂曲的洗禮,雖然還是有着恐懼但比最開始要減弱許多。”
說到這裡安吉拉攤開了雙手:“雖然我在彈奏中將這些感情融合了進去,並且引起了大家的共鳴,但是卻忽略了一個問題:斯皮爾曼先生當時的身體素質。即使他的音樂素養不會改變,但是他的雙手卻已被磚頭磨出老繭被嚴寒凍僵過,所以最開始彈奏的時候絕對不會很順暢,不過當他一直彈下去找回了熟悉的感覺後也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帕爾曼默然半晌,最後才輕輕鼓起掌來:“不得不說,你觀察很仔細。”
“事實上,我之前曾去拜訪過斯皮爾曼先生。雖然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但我們還是聊了不少東西,他對這個橋段持肯定的態度。”說到這裡安吉拉似乎想到了什麼。忽然加了一句:“他說,沒能從戰俘營中救出威廉.霍森菲爾德是他此身最大的遺憾之一。”
不明白爲什麼她會這麼說,帕爾曼只好輕咳了聲轉移話題:“這確實是很遺憾,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不過,你確實在這部電影上花了很大功夫,而且心思細膩。”
頓了頓他才又開了口:“知道嗎,今天的鋼琴演奏讓我更加的遺憾,一直以來我都認爲你可能會是第二個傑奎琳.杜普雷。”
“第二個傑奎琳.杜普雷?”安吉拉驚訝的看着帕爾曼,“是我聽錯了還是你用錯詞了?”
“你沒聽錯,我也沒說錯,”帕爾曼微笑着說道,“在很多時候……”
“不不不,伊恩,不!”安吉拉揮着手有些不禮貌的打斷了帕爾曼的說話,“你知道,這個說法太誇張了。你可以說我有達到馬爾塔.阿格里齊女士那樣的潛力,也可以說我有追趕耶胡迪.梅紐因先生的可能,甚至……你可以說我也許能成爲第二伊扎克.帕爾曼。”
說到這裡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但安吉拉隨即面容一整:“但是要用說我是第二個傑奎琳.杜普雷……我不配。沒人……沒人能像她一樣……”
安吉拉做了幾個手勢最後嘆息了聲:“傑奎琳是用燃燒生命的方式在演奏!”
“雖然很小的時候我就聽過她的音樂,但是直到6歲才真正認識了她。那時我涉及了不少樂器,但是除了最拿手的那三樣外對其他的都只是感興趣的泛泛的瞭解了下。直到重新聆聽了她演奏的《艾爾加:大提琴協奏曲》,”安吉拉回憶的說道,“就如同別人說的那樣,她讓大提琴掙脫了角色的限制,可以說不是她,我在那三樣樂器之後最拿手不會是大提琴。”
說到這裡她的語氣開始變得嚴厲起來:“可惜我卻不能見她一面,她卻在87年就去世了,而且當她在孤獨中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她的丈夫卻已經早就建立了新的家庭。”
“嗯……關於這個,安吉,我想說……”帕爾曼苦笑着想要說什麼,但是安吉拉毫不客氣的揮手打斷了他的說話:“別爲巴倫博伊姆辯護,伊恩!在這點上我和大多數英國人是站在一起的,他愛上的不過是傑奎琳音樂,他是個自私的不負責任的男人!”
帕爾曼難得的做了個翻白眼的動作,揚了揚手依然保持着之前的苦笑。
“事實上,”安吉拉的話鋒忽然一轉,“如果不是我的影響力還不夠的話,我一定會想辦法封殺《狂戀大提琴》這部該死的電影!”
“那確實是一部很糟糕的電影。”帕爾曼皺起眉頭表示同意。
“很糟糕?不不不,伊恩,在我看來應該是無恥!”安吉拉連連搖頭,“我是在奧斯卡之後纔看的這部電影,雖然聽說你們對這部電影的評價都很差勁,但我想再怎麼差勁也不會太過於離譜。但我沒想到的是,竟然會是這麼無恥的一部電影!”
她的嘴角翹了起來露出個嘲諷的笑容,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這部電影的厭惡:“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將希拉里.杜普雷拉到教堂裡,讓她在基督面前舉着手然後問她傑奎琳到底有沒有和她丈夫做*!如果一部以傳記爲招牌的電影可以在拍攝的時候枉顧最基本的事實,而且還冠以藝術之名,那麼是不是人們同樣可以拍攝出一個腦袋進水的羅斯福。然後理直氣壯的告訴公衆這是藝術?!”
安吉拉用力的揮了揮手:“我可以想象當9o後的孩子成長起來後,你問他們:知道傑奎琳.杜普雷是誰嗎?他們很可能回答:就是那個要求分享姐夫的沒腦袋沒原則的女人?”
說到這裡安吉拉冷哼了聲:“這麼說吧,伊恩,安南德.圖克爾就是那種狂熱擁護着金色大字‘a’的男人,一旦女人出了所有人都無法做出來的成績而且無法質疑的時候,這種人就會採取迂迴的方式從其他的方面,比如說家庭、私生活進行挑刺然後無限放大,得意洋洋的宣佈:看吶,這就是女人這就是天才。”
隨着少女用激烈語氣劃下句號,房間裡忽然變得寂靜起來。安吉拉輕輕籲出口氣,也難怪她會有這種反應,前世今生在性別上的巨大反差讓她對某些事特別敏感。事實上只要是人,一旦做到做到了所有人都無法做出來的成績後,某些人必然會想盡辦法去詆譭她或者他,想想傑奎琳.杜普雷,想想邁克爾.傑克遜。
安吉拉心裡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己有着足夠的家庭背景,如果不是剛有苗頭家裡就利用《洛杉磯晚報》事件迅做出了警告,今天的自己要面對的恐怕會複雜無數倍。
也許,我還需要些什麼。她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道。
“你的反應出了我的預料,安吉。”帕爾曼輕輕開了口,關切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抱歉,確實有些過於激動。”安吉拉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
然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起身到裡間將小提琴拿了出來。對帕爾曼微微鞠了一躬後將小提琴放到肩膀上,搭上琴弓拉了起來。
悠揚的琴聲從弓弦上流淌而出,緩慢而又憂傷,似乎是在傾訴和嘆息着什麼。可惜曲子很短只有2分鐘左右,而且聽起來不太適合小提琴的音色。
“很動聽的音樂,有點像古典樂曲但又不全是,”帕爾曼品位着說道,“是你寫的?”
“這樂曲叫《光影》,是根據奧芬巴赫的《傑奎琳之淚》前面2分鐘改編的,我不知道是誰改編的也忘記是從哪裡聽來的,但這憂傷的旋律真的很吸引人。”安吉拉感慨的笑了笑,“本來應該用大提琴演奏的,但是這裡只有小提琴,所以我臨時改變了下演奏方式。”
“可依然很美,不是嗎?”帕爾曼的目光落在了安吉拉手中的小提琴上面,“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的這把小提琴很有可能出自皮斯托尼之手。”
“是的,你說對了,伊恩,”安吉拉將小提琴遞到了他手上,“皮斯托尼先生親手做的,我的第一把小提琴,也是5歲的生日禮物。已經十多年了,音色剛剛好,不過比起‘譚娜夫人’依然還要差很多。”
“‘譚娜夫人’?”帕爾曼不由眨了眨眼睛,安吉拉這才意識自己似乎說漏嘴了。
“嗯……那個……是的,斯特拉迪瓦里的那把‘譚娜夫人’收藏在我家裡……是我18歲的時候爺爺送給我的。”安吉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你用它演奏過嗎?我是說它的音色怎麼樣?”帕爾曼頓時來了興趣。
“爲我爺爺演奏過一次,你知道,對於這種歷史悠久的小提琴來說,收藏的價值大過使用,”安吉拉笑眯眯的說道,“至於音色,從我的角度上講,應該和梅紐因先生送給你的那把‘索爾.斯特拉迪’不相上下。”
頓了頓她忽然嘆了口氣:“我真的很遺憾,梅紐因先生就住在紐約,可我沒有去拜訪過他一次。”
“確實很可惜,願耶迪在天堂快樂。”帕爾曼也輕嘆了聲,忽然將安吉拉的小提琴放在了肩膀,手一揚,一段美妙的的旋律就響了起來,輕快的曲調變換着給人心曠神怡的感覺,雅緻而歡樂的音樂讓安吉拉甚至忍不住想要伸出雙手隨着節奏指揮。
“太棒了,不愧是最出色的小提琴家之一。”樂曲完畢後少女當即鼓起掌來。
帕爾曼微微一笑,將小提琴遞迴到安吉拉手中:“你也來拉上一次怎麼樣?”
“我沒聽錯吧?”安吉拉吃驚的看着他,“你讓我拉門?你讓我在你面前拉門?!”
“只是拉第三章而已,”帕爾曼笑眯眯的樣子有種老頑童的問道,“如果你記不得樂譜的話。我那裡有,讓人拿過來要不了幾分鐘。”
“你是打算嘲笑我嗎?”安吉拉有些氣惱的叫道,“你不能這樣,伊恩!”
“難道著名的天才小姐已經高傲到如此地步了嗎?竟然這樣毫不留情的拒絕一位長者的要求。”帕爾曼笑得越的狡黠,讓安吉拉張着嘴巴卻又惡狠狠的瞪着他。
“好吧,”她最終屈服了,有些鬱悶的拿起了小提琴,“不許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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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爾曼在盤桓了三天後告別安吉拉離開了華沙,不過威廉姆斯依然還留在劇組。
“得承認,你思考了很多東西,”約翰認真的對安吉拉說道,“我很驚訝你做的讓我無可挑剔,也許……這部電影將來不會亞於《辛德勒的名單》。”
“我不這麼認爲,約翰,我要學的還有很多。”安吉拉卻對此不以爲然。
雖然拍攝已經進行了一個半月,進度比起原定的計劃雖有落後但也沒差太多,實在不行到後面拍攝室內戲的時候多加幾次班就行了。但那些因爲思考所帶來的凌亂片段卻讓她的腦袋稍微有些混亂,尤其是通過威廉.霍森菲爾德的結局聯想到約翰.拉貝以及明妮.魏特琳,讓她忍不住感嘆辛德勒的幸運,同時也對戰爭越的討厭。
這種輕微的混亂雖然暫時還不影響到電影的拍攝,但是安吉拉還是有些不安。那種感覺就像她纔剛開始學騎馬,可能隨時會讓馬兒脫繮。
要好好將繮繩抓在手裡。意識到這點後安吉拉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那麼我可以認爲你已經答應問哦這部電影的配樂了嗎?”她隨即這樣問道。
“真讓人遺憾,我以爲我到華沙來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威廉姆斯語氣裡的無可奈何讓人聽不出是裝的。
“別這樣欺負一個少女,好嗎?”安吉拉哼着鼻子瞟了他一眼,“這可不是紳士應該做的事情。”
“好吧,好吧,”威廉姆斯大笑,“我已經有了大概的腹稿,到時候你願意來演奏嗎?”
“我?”安吉拉有些啞然,她忽然覺得那天去錄製完美版的《小調第一敘事曲》是個錯誤的決定,“這不可能,約翰,你知道我還要負責剪輯。”
“只演奏鋼琴的部分,這也不行嗎?”威廉姆斯不解的問道。
“我不知道,畢竟我希望這部電影能在年底上映。”安吉拉略帶無奈的聳了聳肩。
要知道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雖然用精選集和一張p擺平了唱片公司,但是總得進錄音室錄製p吧?而且《魔戒》有可能在暑假結束前開機,雖然不一定開始就拍萊格拉斯和護戒小隊的戲,可她目前爲止還沒開始練習弓箭呢。
“如果你一定要我來彈奏的話,我只能說看到時候能不能擠出點時間來。”安吉拉最後這麼對威廉姆斯說道。
總之,如果能在7月底完成拍攝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惜的是,有時候越想順利就越不會順利,拍攝斯皮爾曼在建築工地上勞動的那幾場戲時,安吉拉很不幸的感冒了。
那幾場戲因爲要突出季節的變化,有陽光明媚的場景也有下雨或者下雪的場景,而在請消防車來“下雨”的時候,因爲設定的是小雨所以安吉拉爲了觀察細緻些,乾脆的披了件爲德軍準備的道具雨衣站在了雨中。
上帝知道怎麼到了晚上她開始難受,然後渾身無力,一覺醒來就開始起燒來。
(注:關於《狂戀大提琴》也就是《她比煙花寂寞》在我看來,確實是部很無恥的電影,打着傳記的招牌卻和傑奎琳身平幾乎完全不符合。《辛德勒的名單》雖然也有藝術誇張,但是辛德勒的確救了那麼多人,這是最基本的事實。
又另:傑奎琳的那《光影》,也叫《殤》,到底是怎麼回事,網上查不到,所以就自編了一種說法,請勿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