妝畫好了,臉上油乎乎的。這是爲了模擬角色保羅被綁架甦醒之後臉上帶點汗跡的妝容,而不是真的臉上大汗淋漓。現實的,終歸和電影攝像需求的完全不同。
希斯-萊傑靜靜的坐在劇組一旁,獨自一人,手裡拿着接下來要拍攝的劇本場景。
他不是一個很能快速帶入角色情緒的演員,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也知道該怎麼彌補。
爲了演好保羅,他做足了功課。
撰寫人物小傳、設計人物的生活習慣、小動作。
劇本上,滿是他做的註解。
甚至爲了尋求那種黑暗下的感覺,他忍着身體上所有的不適,在浴室煎熬了一夜,直到天亮了,再也無法模擬場景。
儘管他此刻還不是後世那個癲狂的小丑,但他肯吃苦,肯用心,肯琢磨每一個情緒轉變的含義。
他學的是體驗派,所以當他從浴室一夜走出來的時候,他抓住了那種感覺。那種窒息般的壓迫。
希斯-萊傑慢慢的閉上眼睛,把大腦放空,來迎接黑暗之中的恐懼......
“萊曼,準備好了嗎?”一旁的瑞恩看着坐在導演攝像機後的萊曼,隨口詢問道。
“都按照要求佈置好了嗎?”
“嗯。”身爲場務又是場記的瑞恩負責了劇組的一整套運行,在這方面,他很有發言權。
“在等3分鐘,就開始。”
......
三分鐘,轉瞬即過。
隨着萊曼一揮手,瑞恩就拿着場記板正式打板,“action--”
散發着火光的棺木裡,四周靜謐。
攝像師柯倫曼-蘇博特趴在沙堆上,肩抗着攝像機,拍攝外部視角的近景。
另一臺固定在希斯-萊傑腰腹上的攝像鏡頭則抓拍他的面部特寫。
在橘黃色光芒的籠罩下,一位身着淡綠色短袖長衫的男子,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攝像機的鏡頭拍攝着他的眼睛,特寫鏡頭。
恐慌之下,透露出思索、回憶。
他是一個尋常的土地承包商罷了,還兼職做運輸。爲了多賺錢,他跑去了阿富汗地區,那裡物資緊俏,容易賺大錢。
可如今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樣一個不甚明瞭的環境。
慢慢的,保羅把所知的線索拼湊在一起,他也越來越不安、越恐慌。
任誰被困在這樣一個狹小到令人發狂的空間裡,還不知道原因,都會這樣,何況,手機只有一點點微弱的信號,而且電量也不多了。
他必須想辦法!
鏡頭裡,希斯-萊傑開始用手大力的敲擊內壁,甚至用頭撞擊頂部來發出聲響。
明顯是真撞!
額頭都有些青了,瞬間的疼痛讓他平躺在棺木裡,劇烈的呼吸。
托馬斯趴在沙堆的另一端,手裡挑着長杆,上面吊掛着錄音器材。剛剛那一聲響,他在外面都聽清楚了,心裡也是暗自佩服這位狠人,是真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明明只要輕輕撞一下,演出那種感覺就可以了,卻還是力爭真實。
所以即使他的姿勢特別費力,特別讓他難受,連手都麻木了,他也沒有讓前端的錄音器材晃動,以避免聲效不完美。
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整個身體黏糊糊的,卻不敢動。
他只是一個實習生罷了,什麼髒活累活他都要插手,爲的就是能好好的當他的攝像師。他是真想跟劇組的攝像師柯倫曼-蘇博特一樣能掌控一臺攝像機啊,那是他這麼多年一直所渴望的。
正午時分,外面的太陽還在狂暴的施展火焰魔法,周圍的人都能看到托馬斯臉色泛紅,緊咬着牙齒,身子卻紋絲不動。
萊曼也注意到了,但他沒出聲。劇組所有人都在忍受煎熬,就是爲了拍攝好每一幕戲,要是喊“停”,這麼多人冒着熱浪,堅守着的工作就全都功虧一簣。所以他心狠的偏過頭不去看,專心自己的執導工作。
經費有限,拍攝環境不好也沒辦法了。
鏡頭下,保羅又重新半起身,手裡的打火機穩定的釋放着光芒......
“咔!”這聲音彷彿天籟之音,托馬斯終於可以活動一下僵硬的身體了,但他還記得把收音器材安穩的處理好。
瑞恩看了一眼萊曼,確定這個鏡頭沒什麼問題,他才趕緊跑到棺木道具裡,把演員希斯-萊傑託扶起。
旁邊的化妝師凱蒂也很有眼力見的拿出事先準備的乾毛巾、礦泉水送了過去。
要是說劇組成員都在忍受高溫的話,希斯-萊傑所在的環境無疑是更慘的。
爲了營造地下黑暗的氛圍,他的棺木除了留下來可供呼吸的暗孔,外面那個長木箱可是要結結實實的封閉在外面的,就是爲了擋住光線。
所以就這麼一小會兒時間,他的身上就都被汗浸溼了,面部由於做了處理,還顯得好一點,但也是極難忍受的。
想想看,不見陽光的密閉空間,外界溫度還特別高,再加上要敲擊棺木所使用的體力。希斯-萊傑一出來,就趕緊接過凱蒂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擦擦吧。”隨手又把手裡的毛巾遞給希斯-萊傑,化妝師凱蒂接着說道:“下一幕你額頭那裡要做出血跡,到時候會用更緊密的材質貼在你額頭那裡,防止汗水把假傷口沖垮掉,你要多注意一點,也別用手碰到了。”
“嗯,我知道了。”默默擦汗的希斯-萊傑迴應道。
爲了更加體現主角保羅被困地下的焦慮、瘋狂,以及呈現更好的視覺效果,希斯-萊傑剛剛的撞擊力度其實是不夠的,起碼得流出血才行,當然,這部分交由化妝師就可以搞定了,真要撞出血,可能就要擡到醫院去了,說不定就是個腦震盪。
“導演,鏡頭可不可以?”托馬斯放好收音器材後,也想過來知道自己的勞動成果。
“很贊,效果很不錯。”萊曼臉上帶着笑,豎起了大拇指。
“呼,那就好。”托馬斯語氣帶着希翼,他剛剛是真的很努力在做,也渴望自己的勞動成果沒有白費。
“我能看看剛剛那個鏡頭嗎?”
“當然。”
趁着托馬斯觀看拍攝好的鏡頭畫面時,瑞恩跑了過來,“中午了,吃過飯再拍吧。”
“好。”一個上午收穫了這麼多,萊曼很是滿足。
一口吃不成胖子嗎?慢慢來咯。
瑞恩通知劇組成員後,大家把拍攝器材和道具整理好,再把倉庫大門一鎖,就全體出動吃午餐去了。
餓着肚子工作肯定會影響拍攝進度的,不着急這一時。 шшш.тt kán.c ○
午餐是在這附近的一個小餐館吃的,瑞恩早就跟餐館老闆溝通過,去了那裡之後,人家也有準備。
拍攝預算不多,要省着點花,那麼吃飯也自然豪華不到哪去。
不過,終歸是能吃飽的。
分量很足的烤麪包片,果醬和黃油也有配備;還有一種類似甜甜圈的巧克力麪包,店家也準備了很多。
九個人每人分到一大盤,絕對是夠吃的。
至於常見的肉啊,蔬菜沙拉啊,因爲要省錢的緣故就沒敢上,那東西九個人吃下來,花銷可就太大了。
不過大家也都沒抱怨,經過今天的拍攝,他們心裡也都清楚劇組的實際情況,肯定是富裕不到那裡去的。
不然也就不會在個破倉庫拍了,起碼也是攝影棚拍攝嗎?那裡的場景設計與環境比這種差不多露天的好不知道多少。
“還吃得習慣嗎?”坐在一張小桌邊,萊曼邊吃邊跟對面同樣在享用午餐麪包系列的希斯-萊傑說道,“沒辦法,預算緊張,條件是不太好。”
希斯-萊傑看着盤裡一大塊一大塊的烤麪包片,頭也不擡,“能吃飽就可以了,我原先在澳大利亞的生活還不如這個呢。”
“你不是美國人嗎?”萊曼驚了。
“沒有啊,我是在澳大利亞出生的,後來爲了更好的做一名演員,跑到了美國尋求發展機會,他們那裡機會挺多的,比我家鄉好多了。”
“哦,原來是這樣。”萊曼還真不知道這些,他給的簡歷也是標註的美國演員工會,還以爲是在美國土生土長的呢。
“那你又怎麼會跑到法國來呢?我是說,法國跟美國之間的距離還是挺遠的,你怎麼會想到,跑到這邊來參演我們的電影項目。”
希斯-萊傑的脣角帶着一抹苦笑,“像我這樣的小演員,在美國,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了,你知道嗎,在沒接到你這個電影項目之前,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確切的工作可幹了。我喜歡錶演,所以那天在工會看到這個信息,抱着碰運氣的想法,我就過來了。”
萊曼聽完更驚訝了,這麼有天賦又肯吃苦的演員都拿不到角色嗎,好萊塢的競爭壓力這麼大?
“我覺得你挺棒的,以後一定會成功。”
“希望如此吧。”
他的信心還不如萊曼這個外人對他的看法。
兩人之間漸漸變得沉默,只是偶爾還會聊上幾句客套話。
說欣賞,萊曼自然是這樣覺得的,可他如今自身的前景都不知道在哪,就更別提給出什麼承諾了,那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他只是在心底默默的記下了這個人——希斯-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