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像這種關乎到大家族面子的案子,有錢人家基本都會走關係選擇不公開審理,以免影響到家族榮譽。但容臻堅持要公開審判,理由是做錯了事的人,應該受到公平公正公開的懲罰。他如今大權在握,已無人與之抗衡,自然是他說了算。而且桑妤之前毀容的事,早已有記者明裡暗裡寫得很難堪,更有甚者,爲了博收視率和關注,還把他寫成了是一個爲了爭奪家產,心寒手辣不念親情殘害同胞骨肉的人,他懶得去堵那些人的嘴,也懶得召開發佈會去爲自己辯解,所以他乾脆公開真相,以免那些人再猜測亂寫。
開庭當日座無虛席,各路記者媒體將法院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閃光燈卡擦卡擦不停的響,容家人的車子好不容易纔開了進去,又在保鏢的保護下,才躲開記者的長槍短炮和各種提問,突出重圍,順利進入到法庭。
桑妤還沒有去做整容手術,之前她每次接受採訪,都化了大濃妝,外人倒也看不出什麼大的問題來,但自從知道法院會公開審理容楚和容芳時,她特意推遲了去做手術的日期。她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那對兄妹到底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所以這次到庭的時候,處於對所有人的尊重,她雖然化了淡妝,但那一臉細密的疤痕還是暴露在媒體高清的鏡頭前,頓時讓所有人都驚了一驚。
倒是她自己,經過這段時間的心態調整,已能正常的面對衆人各異的眼光了。而且她最在意的人並不介意,這也等於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因此,站在法庭的受害者席位上接受法官和律師的當庭詢問時,她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這段時間錘鍊出來的當家主母的氣勢,已隱然天成。
只是,當沐影兒作爲被告被帶進來時,她的眸光還是泛起了漣漪。時隔三月,沐影兒的變化很大,她蒼白,憔悴,瘦弱,眼神黯淡無光,但面色淡然,好似毫無起伏的死水,激不起一絲的波瀾。
她很平靜的回答了法官和公訴人的提問,毫不猶豫的承認了自己參與到了綁架案的過程。但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朝桑妤看過一眼,好似她們從來就不曾認識一樣。觀衆席上有人清楚她們關係的,不屑的低罵她冷血無情,連沈昤初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唯有桑妤心裡很清楚,她不看她,是因爲她心裡有愧,她不敢看她。否則當初也不會在她出院的時候偷偷的來看她。
雖然下定決心從此再無瓜葛,可這一刻,當兩人面對面的站着,聽着沐影兒用平靜得毫無溫度的聲音闡述着自己參與作案的過程時,她的心裡還是很難受很難受。她想,她和沐影兒之間的這段友情,終究還是徹底的翻過去了。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至於本案的另外三個人,刀哥,容楚和容芳,或者是經過了幾個月的關押生涯,早已磨滅了他們的鬥志和銳氣,如今的三人,大概也知道自己大勢已去,因此沒有太多的情緒外泄,痛痛快快就認了罪。自始至終,刀哥一副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的吊兒郎當,容楚神情頹廢,又因着被強制戒毒的緣故,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很不好,瘦骨嶙峋,隱隱透出一股子成王敗寇江河日下的宿命感。只有在看向不遠處跟他一樣站在被告席上的沐影兒時,黯淡無光的眸子才泛起那麼一絲絲的愧疚之色。那個女人,終究還是他害了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而自始至終,那個曾經愛他愛得瘋狂,愛得不惜一切的女人,看他的眼神,卻像在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的漠然,那樣的冷。他心酸的別過臉去。
而容芳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眼神淡漠,只是在法官宣判後她被法警帶出當庭時,終於還是忍不住朝桑妤投來狠狠一瞥。那一瞥,包含了太多感情,恨,怨,咒,種種。但也僅僅只能是瞥了一眼而已,她最後的歸宿,和羅子越一樣,如花的年紀卻只能在深牢大獄裡度過,最後含恨終生。
一場審判,彷彿一面濃縮的鏡子,折射出一段段酸甜苦辣的複雜人生。
箇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綁架案當庭宣判,容芳犯綁架罪,故意傷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並處罰金。沐影兒犯綁架罪,因情節較輕,且案發後表現良好,被判了五年,並處罰金。至於容楚和刀哥,這兩人身上的案子犯的案子太多,擇日再審。刀哥不消說,像他對沐影兒做的那種畜生不如的事情,多不勝舉,另外還有販毒,走私,殺人,放火,身爲容城地下黑暗勢力的老大,血案累累,罄竹難書,所以最後自然是沒有好下場的。
至於容楚,容臻已向法院提交了他前三次*的證據,此案擇日審判,但想也不用想,數罪併罰,等待他的,將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也許是他終於良心發現,在他被法警押着離開法庭,經過沐影兒的身邊時,終於還是低低的,滿懷愧疚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那一刻,沐影兒潸然淚下。這淚,不是爲容楚而流,而是爲自己而流。這些日子,她每天都生活在後悔自責甚至自厭的情緒裡,總覺生命無望。所以,她選擇了自我放逐。
原本她可以爲自己申訴,把一切都推到容楚身上,自己也不過是被他利用了,這樣案子最後判的時候,不會判得這麼重。五年,一個女人最好的時光就被葬送了。可她卻沒有給自己申訴,潛意識裡,她覺得這是她應有的懲罰。如果不是她在中間起的作用,一切或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出了這樣的事,沐氏又被容氏整垮宣告破產了,父母年事已高,受不住這樣的打擊,雙雙進了醫院,今日案子開庭,他們都沒有到場。沐影兒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而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她不怪別人,只恨自己,爲何當初鬼迷心竅,令到今日衆叛親離的下場。
她閉了閉眼,無聲的被法警帶出了法庭。此刻,已心如死水,萬念俱灰。
也許,那深牢大獄裡,纔是她最終的歸宿吧。
開庭結束後,容家人從法院後門乘車離去,留下秦昊代表容氏出面應付媒體,通報此次審理結果。
車裡,桑妤長久的沉默。
事到如今,誰是誰非已不重要,這樣的結局,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
容臻知道她心裡很難受,他輕輕的攬過她,拍拍她的肩:“都會過去的。”
“阿臻,”她遲疑一下,“能不能,放過沐伯父沐伯母?”他們也都是可憐人。
容臻深深看她,“好。”沐氏雖然破產,但他並沒有趕盡殺絕。沐家二老今後的生活還是有保障的。比起羅家人要好太多。
“謝謝你。”她將頭靠在他的肩頭。
他淡淡一笑,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一個月後,刀哥和容楚的案子分別判了下來,兩人均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容楚被執行死刑的那天,容臻讓人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遠在塞拉利昂礦山裡做苦力的趙玉柔。後者聽後血壓上升,當場暈死過去。醒來後半身偏癱,被醫院趕了出來,無處可去,絕望之下,一頭碰死在堅硬的礦山石壁上。
同一天,容芳在牢中瘋了,被送進了監獄的精神病院,後半生都在渾渾噩噩癲狂被管制中度過。沐影兒大哭一場,從此積極改造,宛如新生。
當晚,容臻一個人進了祠堂,在母親秦如蘭的牌位前,焚香禱告,長跪不起。
至此,這一場糾纏了二十五年的恩怨情仇以及奪位大戰終於塵埃落定。
幾天後,桑妤奔赴韓國。
大家到機場送行,她揮揮手,瀟灑的道:“各位,我胡漢三還會回來的。”
所有人都笑了。沈昤初搖頭,“你這張嘴呀。”
容臻抿脣,眼角眉梢俱是寵溺的笑容。
桑妤再次揮手,轉身進閘。她沒有讓容臻陪同,一來他太忙,她不忍心佔據他的時間,二來她想給他一個驚喜,讓他看到全新的自己。而且那邊他都已經安排好了,醫院也都聯繫好了,又安排了人一路送她過去陪同她,她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因此,走得也很瀟灑。
飛機在轟鳴聲中拔地而起,很快消失在了藍天。
沈昤初開車離去,容臻眼前一陣眩暈。
何逸飛眼疾手快扶住他,擔憂道:“是不是又發作了?”
容臻閉閉眼,定神,“沒事。”
何逸飛嘆氣:“威爾遜教授還是聯繫不上。”
容臻聳肩,無所謂的道,“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何逸飛翻白眼:“你什麼時候也開始信命了?”
容臻淡淡一笑。兩人並肩往機場停車場走。
剛出電梯,何逸飛就接到了孫教授的電話。他激動的叫了起來,“阿臻,威爾遜教授聯繫上了,他現在在意大利的南部地區一個小鎮度假,他答應跟你會面。”
容臻吐出一口氣,“看來我命不該絕。”
何逸飛捶了他一拳,兩人上車。
容臻給秦昊打電話:“替我安排一下,儘快飛意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