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4:開花

因爲豫章郡不是地處前線的戰略要地,與荊州之間又有陶抗和濮陽開兩位忠臣的緩衝,兵力本就配備不多,還抽走了不少人去支援廬江戰場(這個時候已經離死不遠了),所以,石苞一開始設計的方案就是,進入豫章之後,鄧朗與孫秀展開洗劫式攻勢,迅速攻佔新吳,而後,兵分兩路,鄧朗走建昌、宜豐、陽樂之後,孫秀則是走建城、新淦、吳平,給江東方面造成多點開花,人馬衆多的“盛況”,而後迅速在廬陵的陽城集合,繼續完成掃蕩任務,迂迴至建安郡之後,改變之前的游擊戰方針,利用孫秀的個人威望,吸收當地名門望族的支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穩紮穩打,如果進展順利的話,廬江戰場之上也應該是東吳頹勢盡顯,到時候就可以打出孫皓退位,扶持孫秀上位的旗號,完成對江東的“和平演變”,營造一個令石苞和陳騫都比較放心的戰略大後方。

對於這個方案計劃,鄧朗人微言輕,只能服從,孫秀,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卻也表面上順從答應(不答應不行啊),其實早就做好了臨陣變卦的打算。

這個方案,對孫秀最不利的地方就是開始和中間階段的洗劫式攻擊,將會對自己的名望有着致命打擊,試問一個江東罪人,後面如何團結當地力量穩紮穩打?

但是,孫秀知道,石苞的目的就是這個,一個在當地聲名狼藉的管理者,纔會無比依賴仰仗國外勢力的支持,到時候,自己即便是翅膀硬了,也飛不出去他的控制了。

所以,孫秀只能裝孫子,一切唯命是從的樣子,反正統帥只有自己和鄧朗二人,搞定鄧朗,總歸要更容易一些吧。

因爲二人有着利益交叉點,都希望建功立業不假,但也希望滿足先決條件:活着。故而孫秀的切入點就是風險係數和成本問題。

“鄧將軍,”孫秀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攤開一份簡易的地形圖,娓娓道來:“如果掃蕩豫章全境之後進入廬陵的話便是得不償失了,因爲當年的李特之亂,這幾個郡被殘害的很厲害,尤以廬陵爲甚,直接去那裡的話,所獲給養未必可以支撐我們的行軍,更何況,那裡距離長沙、桂陽和交州太緊,一旦深陷泥潭的話,很容易腹背受敵。”

“長沙和桂陽方面自身難保,不足爲懼。”鄧朗不自覺的說道。

“這是何意?”孫秀感覺話裡有話,難不成有貴人相助?莫非是……

“啊,”鄧朗解釋道:“這廬陵經濟殘破的話,長沙和桂陽也沒好到哪裡去,當初晚輩還在荊州的時候便了解他們的情況,表面看勉強維繫着幾萬人馬,其實多爲老弱病殘,士氣低迷,那些精壯之士,早就被周邊的武陵和零陵重金挖走了。”

“但是交州方面可是忠心耿耿的,”孫秀哦了一聲,不作他想:“若是他們全力反撲的話,咱們也會很吃力。”

“他們會嗎?”鄧朗對這些情況不是很瞭解。

這就是他對孫皓的“誤解”了,其實這位沒有經過帝王培訓的備胎,在專權方面很有天分的,尤其擅長大制衡術,額,只不過是在荊州和廬江這裡玩砸了而已,顯得有點失敗。

至少,交州廣州加上桂陽,都是陶家的地盤,單憑這份“信任”,能不誓死效命(孫皓也是沒有辦法,離得太遠了,而且,威脅肯定沒有王迪大啊,只能兩權相害取其輕了)?孫秀相信,沒有哪個領導人能開出比這個更誘人的條件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離他們遠點。

“那驃騎將軍的意思是……”鄧朗算是接受了孫秀的意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再者說,富貴險中求不假,也還是要在富貴和風險之間搞個平衡的。

“攻佔新吳之後,”孫秀舔舔有些乾裂的嘴脣,說道:“鄧將軍引兵3000,攻擊建昌、建城以及吳平附近的村落,之後分出1000兵馬作出攻擊廬陵的假象,率主力前來與我會師。”

“莫非……”鄧朗眼前一亮。

“老夫要去攻打南昌!”孫秀厲聲說道。

乖乖,鄧朗心中暗暗乍舌,這可是塊難啃的骨頭啊,也不怕把牙給崩掉了?嘴上卻是連連稱讚,自嘆弗如。

南昌地處長江以南,水陸交通發達,形勢險要,自古有“襟三江而帶五湖”之稱,春秋之時,地處吳、楚交界,吳楚相爭多在於此,劉邦在垓下打敗項羽之後,大將灌嬰率兵平定江南的吳郡、豫章郡、會稽郡。平定豫章後,設官置縣,首立南昌縣爲豫章郡之附郭,取“昌大南疆”、“南方昌盛”爲縣名,穎陰侯灌嬰奉命駐軍當地,修築“灌城”,次年修築城池,此爲南昌建城之始,也是郡治所在之地。

這孫秀,居然要以區區7000人馬直奔南昌而去?雖說根據情報估計,整個豫章的守軍也不過七八千人,但是,相信大部分都屯紮在南昌吧?

就在鄧朗讚歎不已的時候,孫秀卻說了實話:其實也不是想硬攻城池(癡心妄想),而是要通過鄧朗的“努力”,吸引南昌守軍出來,野戰殲滅。

“那南昌守將就能輕易的上當?”

“別人不好說,但是,眼下這豫章郡太守,南昌的主將紀瞻,老夫是不會看走眼的。”孫秀先是捻鬚微笑,接着又黯然神傷的嘆息了一聲。

孫秀和紀瞻的父親,前任豫章太守紀陟相識,當初李特爲禍廬陵的時候,“十面埋伏”大軍裡面就有紀陟的忙碌身影,而紀瞻,作爲後勤隊長之一,也在孫秀的調度之下“遠程參與”了那場觸目驚心的戰爭。現在,紀陟已死,孫皓出於外人難以想象的完全信任,將豫章交給了紀瞻。

別人不瞭解,和紀瞻有過接觸的孫秀卻是深有體會,此人不僅有才學,有名望,更重要的是,做人爲官都很謹慎。

所謂謹慎,不只是性格內向沉默這種表現,更是體現在身爲世家子弟,居然很自覺的和所有人都保持一種單純的工作關係,哪怕是和少年好友,同樣才學聞名的閔鴻、薛兼等人,也都保持了距離(君子之交),這才贏得了孫皓的好感,力排衆議,讓他子繼父業,做到了豫章太守的位置上。

本來孫秀以爲這其中也是作秀和表演成分居多,但一段時間的工作接觸下來才發現,這是一種純粹的謹慎,爲人處世和工作手法,對上級和下屬,公開場合和私下裡,都很“楞”的一個人,這種人,你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好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值得死後“託妻獻子”的人,但是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你活着的時候,首先就絕了和他深交的念頭:沒勁。

這種謹慎,展現出來的就是忠誠,對君主忠誠,對子民也忠誠,他是絕對無法忍受子民深受荼毒而無動於衷的。

“所以,”大概說完紀瞻的爲人之後,回憶着當初支援廬陵時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孫秀給鄧朗下了結論:“當你在豫章多點開花之後,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眼睜睜的看着豫章成爲第二個廬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