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均救我!”
進了堂來,張悌顧不得腿麻不已,三步並作兩步,快走幾步便撲倒在地。
肉體上的“屈尊”與卑微,以及言語上的套近乎,只爲換的一條生路。
這背後設計陰謀的有沒有王迪呢?張悌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現在,不考慮這些了,因爲能把他帶離這個火坑的,也只有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傢伙了。
至於脫離這個火坑後,會不會掉進一個更大的深坑呢?
更不在目前的考慮範圍之內。
對於這些,從進門之前那一刻,張悌就想的很清楚了。
“巨先,切莫心急。”王迪也連忙起身,將其攙扶起來,一臉悲憤的說道:“都怪我那蠢笨的手下,辦事不利,竟然落入敵軍手中,以致由此慘敗。”
“子均,眼下可如何是好啊。”也顧不得這其中有多少虛情假意的成分,張悌只是想急切的收復失地:“可否聯絡那李流與周處,分兵擊之,趁那王頎立足未穩,殺他個措手不及?”
“不急不急。”王迪還是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模樣。
不着急?張悌不信他是真不着急,畢竟,你是名義上的荊州牧啊,這武陵,好死不死也是你治下的領土,就這麼淪陷了,我要是被陛下捉拿回去,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且不說此事你可能在背後有什麼小動作,就算是真的沒有什麼動作,只要我狠下一條心將你拉下水,相信陛下也會樂不可支吧,到時候,即便自己完蛋了,看在如此忠心的份上,家人,也能有一個不錯的歸宿了。
想到這裡,張悌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狠意,王迪卻彷彿依舊沒有察覺一般,只是好言相勸:“巨先且先在這裡委屈幾日,茲事體大,還是要從長計議一番。”
“怎可再從長計議,子均,若那王頎穩定了武陵的局勢,再度東犯又當何如?”張悌終究是處於談判下風的,自然是按捺不住,急道。
能不着急嗎?孫皓也是個暴脾氣啊,想來武陵的一切都已經傳到建業了,說不定,處理自己的公文已經在路上了。
“巨先!”王迪強行將高自己一頭的張悌按在席位上:“子均畢竟也是堂堂荊州牧,安能坐視領土爲他人肆虐?只是,這件事,可不是周處與李流二人聯手便能解決的?周處,之前已經被武陵叛軍擊敗過一次,士氣低迷,李流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瞭解,他的身體狀況,又如何能像以往那樣衝鋒陷陣?”
看來也是放在心上的,張悌稍微有些鎮定下來,不過轉念一想,李流和周處都不準備動用,你還能用誰?長沙的濮陽開與桂陽的陶抗,離得有點遠,實力不甚強大,還和你的關係一般,怎麼會動用他們?至於拿出你的南郡鐵桿心腹李庠去幫我?呵呵,我還沒那種奢望。
莫不是在糊弄於我?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張悌不免又有些着急。
“武陵的事,便是荊州的事,這一點毋庸置疑,”王迪信誓旦旦的說道:“雖然這荊州的事,並不能奢求陛下親自解決,但是,卻也可以藉助他人之手來完成啊。”
“他人之手?”張悌現在聽不得“陛下”二字,就怕這天大的窟窿捅上去再也無法挽回了,只是,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可以依靠藉助的力量嗎?
“巨先也是太過心急,一時間迷了心智啊,”王迪笑着責怪一聲:“那王頎雖然說也算是能征善戰,但是,手下又有多少精兵強將呢?不過區區兩萬之衆而已,憑這兩萬人,佔了武陵也就罷了,還想再圖他地嗎?不會的,眼下,倒是希望他能將這武陵好好經營一番,到時候,吾等也正好對其根基下手啊,迫其回援之後,巨先豈不是就能收復失地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收復武陵的同時,在那三巴之地也能分一杯羹呢。”
“子均還不曾告知,這可藉助之力究竟來自於何處啊……”話說了一半,張悌終於發現其中的玄機了:“莫不是劉諶能夠在暗中相助?”
分一杯羹,分一杯羹,這明顯是和劉諶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啊,再想想先前,王迪也曾經是劉諶的屬下,王頎佔據的,也是他劉諶曾經寄予厚望的中興之地,很有可能合夥做掉王頎平分啊。
想到這一層,張悌不得不確認了一個懷疑許久的可能:武陵發生的種種事情,說不定都有這王迪的操縱!
罷了罷了,被人算計就算計了吧,只要能拿回武陵,將功贖罪就行了。
虎落平陽的張悌,也沒什麼當初的宏圖壯志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典故,巨先自然是知道的。”王迪說道。
“是了是了,子均說的沒錯,在下就是那隻可笑的蟬了。”張悌無奈苦笑。
“蟬又如何?”王迪雙手張開一攏道:“只要這蟬運氣夠好,那背後的黃雀及時出手,捕殺螳螂不就可以了?只是有一點要小心,別逃脫了螳螂的捕獵,卻又落入黃雀的口中啊。”
“子均這是何意?”張悌一聽這話,立刻警覺起來。
“不要多想,我只是要說……這黃雀可不止一個,所以,到時候大亂起來,刀劍無眼,注點意就是。”王迪眨眨眼。
“還請子均明示,到時候也好以策萬全。”張悌不依不饒,這段時間是被人整怕了,死,也要死的明白點。
“第一隻黃雀,”王迪看看可憐的張悌,也就不賣關子了:“巨先應該已經預料到了,準確的說,是劉諶的手下,鍾離牧父子。”
“他們?”張悌撇撇嘴,不還是劉諶嘛,看來你還是和他有一腿啊。心裡如此想,嘴上卻不會說什麼,畢竟是有求於人,不過嘛,可以在小本本上先記一筆,過了這一關再打小報告也不遲,說不定還可以算一個立功表現呢。
張悌的眼睛亂轉,王迪也不知道他心裡具體想些什麼(只是知道沒憋什麼好屁),也不在意,反正,只是告訴你這鐘離牧的動向而已,背後的真相,至少,在大白天下之前,是沒有資格先知道的。
“此二人若能偷襲王頎的後方,倒也能再造一個當年呂蒙渡江的奇蹟。”想到這一層,張悌有些忿忿不平,自己當了炮灰,卻成全了別人。
“不,這隻黃雀,飛向的是武陵,他們將會和交州方面的陶家形成合力,牽制王頎的主力。”王迪搖搖頭:“王頎的後方,真正要動手的便是劉諶的主力部隊了。”
“劉諶,這便是子均說的第二隻黃雀了?”張悌問道。
“不錯。”
“可是,那成都的鐘會,就會眼睜睜看着劉諶得手?”張悌不信:“雖然說不至於會向王頎伸出援手,但畢竟三巴一丟,成都就會淪爲劉諶所部的包圍之中,這,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他希望見到的事情,一箇中立的三巴,才更有價值。”
“鍾會當然不會袖手旁觀,即便王頎不去請求支援,他也會出手的,但是,只怕那時,已經是分身乏術了。”王迪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分身乏術?以劉諶的勢力,同時出手武陵和三巴,又向成都方面施加壓力,怎麼可能做到?”雖然不瞭解具體的情況,但是,大概盤算一下,也知道,劉諶應該沒有這個實力。
“這一點巨先就無須操心了,到時候,自會有第三隻黃雀。”對於這一點,王迪並不想多透露,倒不是想存心隱瞞,而是,那埋下的幾個暗雷,哪個能引爆,還不好說,畢竟離得太遠,意外因素太多,也許都癟茄子了呢?還是低調一點的好啊。
“只是,”扭捏着,張悌說了實話:“子均將這一切安排的如此明白,不知道時將愚兄安排於何地啊。”
又是鍾離牧父子,又是劉諶,又是哪些我不知道的形形色色人物,到時候,還有我的容身之處?
“如何安排?那就要看巨先如何選擇了,最起碼,這南郡,絕對是有一席之地的,相信,在這裡,別的不敢說,陛下絕對不會刁難。就是不知道巨先願意屈尊與否啊。”
“愚兄如今如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如能得子均收留,不勝感激,更別提還能大有作爲呢,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不高興?”張悌強忍着說道。
“除此之外,別的途徑也有,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啊。”王迪拋出了又一個答案,誘惑道。
“不知是何去處啊。”
“宜都如何?”
“宜都?”
“不錯,所以要問巨先和子隱的關係如何,長沙那裡,也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子均說笑了,”張悌羞赧道:“吾等三人畢竟同朝爲官,且不說私交甚篤,即便沒什麼來往,也斷然不會做出此等事情來。”
“巨先不要誤會,不是讓你親自出手,”王迪解釋:“只是,如果這兩人出了一點意外的話,那麼,那些無主之地,接收起來,就沒什麼心理障礙了吧?”
“無主之地?”
“不錯,巨先,且先在這南郡住下,靜待時勢之變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