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深似海,這說的不單單是薄命紅顏的悽楚,同樣也是形容朱門之中的佔地廣大。比如平原君府,雖然地處邯鄲城內,但本身就像一座小城一般,前庭後院層層疊疊,與各國王宮一樣,已經在事實上突破了周禮限制。不過府邸大並不等於人多,平原君食客三千那是幾十年以後的事,目前趙勝還是個“光桿司令”,府裡除了僕役、使女、護衛基本上沒有其他人。
至於妻妾,雖然弱冠而婚的禮制並沒有多少人認真遵守,但作爲一國王弟公子,趙勝的婚姻有着很大的政治成分,按照這個時代成文不成文的規矩,一般是要娶他國公主的,要是再早上一二百年,甚至有希望娶到王姬——也就是周天子的女兒。這種婚姻的意義已經遠遠超出了婚姻本身,不管是要結婚的當事人還是其所在的國家都是慎之又慎,所以趙勝雖然有幾個侍妾,但從名義上依然是個鑽石王老五,堪稱奇貨可居。
沒有妻室,趙勝就是府裡唯一的主人,這就免去了非常時期有人因爲他晚上不回家而牽腸掛肚引出亂子的麻煩。不過雖然不用擔心佳人獨守空房,但並不等於沒有人掛念。趙勝一夜不歸,雖然車吏許五回來報了平安,但府裡的大管事鄒同依然提心吊膽了一夜,天沒亮便跑到府門口守着了,左等右等太陽老高了沒見公子回來,卻先看見一輛遮棚的牛車直通通的向着府門趕了過來。
“晦氣,怎麼不長個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見趕車壯漢的架勢像是要停在府門前頭,鄒同皺着眉就要吩咐守門士卒上前驅趕。那些士卒也都是有眼力的人,沒用鄒同招呼便衝着牛車迎了上去,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口,車棚前簾掀處,一顆好大的頭顱突然伸了出來,嗓門粗豪地斥責道:“都閃一邊去。不要停車,偏門進府。你們快去卸了門檻。”
“蘇,蘇都尉!”
威風八面的蘇大都尉怎麼坐着牛車回來了?衆護衛面面相覷,卻沒人敢多問,連忙分出兩個人去不遠的偏門處伺候。
“怎麼是蘇齊?難道公子也……”
鄒同一激靈,趕忙向偏門處跑去。那牛車進了門並沒有停留,一直行到二進院的小衚衕裡方纔停下來。鄒同一直跟了過去,果然見趙勝跟在蘇齊身後鑽出了牛車。
“公子您可回來了,這……”
看見趙勝,鄒同一顆心終於回了肚子,剛要上前攙扶,錯眼間便看見車棚裡又鑽出了兩個人,居然是一個老頭和一個小姑娘。
這,這是怎麼回事?鄒同眼巴巴地看着蘇齊很是客氣的招呼那個壯漢趕着牛車離開,心裡不禁泛起了嘀咕,但當看清那個小丫頭的相貌時,他接着又坦然了:我說公子怎麼一夜沒歸呢,怕是府裡又得多一位如夫人和兩個蹭飯的親戚了。
趙勝並沒有注意到鄒同的怪笑,禮節隆重地將喬端扶下車,方纔轉回身問道:“鄒管事,這幾日府裡情況如何?”
這些日子趙勝一直在安平君府守孝,昨天結束了孝禮本來應該回府,可又是一夜沒回來,自然先要問問府裡的情況。
“這些日子倒是沒什麼事。”鄒同連忙微微鞠了鞠身,“只是昨日晚上平陽君來了一趟,吵着要見公子。唉,小人那一通勸,平陽君纔算走了。”
趙勝一愕,沉聲問道:“趙豹來了?你怎麼跟他說的?”
“小人也沒怎麼說,只是說公子勞累多日,已經就寢了。平陽君雖是急着想見您,倒是體恤兄長,囑咐了兩句便走了。”
“那就好。”趙勝心知趙豹那脾氣絕不可能兩句話就勸走,但鄒同也只能這樣回答,畢竟身爲君府大管事,主人去了哪裡他都不知道,要是傳出去必然罪責難逃,“還有其他人來過麼?”
“沒了……”
鄒同謙恭的回答着,但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瞟着喬蘅。
沒了就好,那些人果然“明白事”,知道我平原君勞累多日,絕不可能這麼快就來“彙報工作”。趙勝放下了心,正要吩咐鄒同安置喬端,就聽鄒同略帶曖昧地輕聲問道:“公子,這位姑娘如何安置啊?”
這誤會算是結下了,趙勝轉頭見喬蘅俏臉羞紅,忍不住笑了一聲纔對鄒同道:
“這位喬先生原先在肥相邦府上高就,如今生活艱難了些。昨日裡正好與我相遇,我想着肥相邦當年待我不薄,把喬先生請來府裡也算對肥相的一番心意。喬先生年紀大了,喜歡清靜,你給安排個僻靜些的院子,再命兩個使女去照顧,除了她們兩個,其餘下人未得我的令絕不許去打攪。另外這位姑娘是喬先生的孫女,跟喬先生一處安排就是了,噢,喬先生祖孫遠來是客,你們好生照應,不要支派什麼活計。”
只能這麼說了,九真一假纔是真正瞞得住人的假,平原君府僕役上百,雖然趙勝已經下了嚴令,但也不敢保證絕對沒有某個認識喬端的人在某一天“恰巧”看見喬端。
“諾。”恐怕後半句纔是真正的安排。鄒同心中偷笑,卻不敢表現出來,連忙應了一聲,滿臉堆笑招呼起了喬端,“喬先生好。”
“有勞鄒管事。”
喬端回了一禮,直起身時不經意的瞟了趙勝一眼,目光中帶着些讚許微微點了點頭。
…………………
至少在這個時代,平原君府算得上最奢華的級別了,趙勝回到府裡自然要比在喬家睡地鋪舒服許多,歇了兩天,對這個時代的不適應便與渾身的疲乏一起消失了。
這兩天趙勝確實在歇着,什麼也沒做,就連趙豹來找他,也被他一句“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裡”擋在了門外。他不能見趙豹,因爲趙豹這個愣頭青現在必須壓一壓,不然的話,他不敢保證趙豹在自己離開趙國的這一段時間裡不會惹出什麼事來。趙豹是他的兄弟,雖然他是一個穿越者,與趙豹這種關係僅僅是名義上的,但自從那天朝堂上那一幕發生後,趙勝知道,他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他需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證趙豹的安全。
趙勝同樣也沒去見喬端,因爲赴魏一行無法提前設計劇本,喬端的作用在於到時候的隨機應變,趙勝必須保證赴魏之前這段時間內不出任何岔子。如果過多的去接觸喬端,難免會使喬端更大程度上成爲府中下人的談資,話是透牆風,誰知道被人談得多了會傳到哪裡去?
不過萬事沒有絕對,一直不去見也不行,若是喬端祖孫倆被接進府裡卻一直晾在一邊不管,更容易被那些千古永流傳的八卦人士談論。所以趙勝通過僕役們的隻言片語估摸着喬氏祖孫已經漸漸淡出熱門談資排行榜,方纔準備帶着鄒同去喬端的住處。
然而事情偏偏就這麼巧,還沒等趙勝傳召,鄒同自己卻已經急衝衝的趕了過來,看到趙勝坐在正廳之中喝着茶,連忙撩袍進廳,湊在趙勝身邊小聲說道:“公子,富丁大夫來了。”
富丁來了?好,一切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