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俊和荀彧相談甚歡,他有前世經驗,後者學識淵博,越聊越投機,竟如多年好友一般。
一頓酒宴吃了兩個時辰有餘,眼見夕陽斜倚,荀彧出言邀請道:“子英何不與世叔同來我家做客?”
蓋俊心裡自是一百個願意,然他前年南下荊州爲蔡琬求醫,去歲北上護送蔡邕至朔方,今又扶好友陳嶷棺木往徐州,三年三請長假,也算破了太學記錄。太學那方早就對他心懷不滿,只是他的動機出於情義,一時奈何他不得,如今請假期限將近,再在荀家拖延幾日誤了歸期可就真的交代不過去了。他把實情一說,荀彧只得遺憾作罷。
離別時蓋俊拉着荀彧的手說道:“文若勿憾,京師、潁陰相距甚近,有時間可來京城做客,我必掃榻相迎,到時再聊個痛快不晚。”
荀彧欣然應了。
蓋俊和三人作別,駕着馬車緩緩向西而去。
卞薇隔着車簾輕聲說道:“蓋郎君和荀郎君真投緣。”
“投緣嗎——”蓋俊倚靠車廂,仰望悠悠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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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薇姐弟尚是首次來到雒陽,看見什麼都覺新鮮,最後,馬車停到一棟面積不大裝飾卻很華貴的宅院門前。卞薇掀簾看去,面上沒有喜悅之色,反蹙蛾眉,蓋因其與心目中的太學住舍相去甚遠,心底不由生出被騙之感。她之所以肯來,爲的就是阿弟能夠受到太學環境的薰陶,並得到學習的機會。後者暫且不提,前者呢?不住在太學談何耳濡目染?
卞秉絲毫不知姐姐爲他憂慮,沒心沒肺的牽着蓋俊的手,興高采烈逛着大宅院。
蓋胤夫婦迎出,面對蓋俊好一番歡喜不提。
阿白懷胎九月,臨盆在即,發福得厲害,她看着卞薇姐弟問道:“小族叔這二人是——”
“她……”蓋俊想了半天,還是不知該如何回覆,好友陳公尚的初戀情人?她和你有什麼關係。肖似前世暗戀的人?太過驚世駭俗了吧?吶吶地道:“你……把她們當成自己的親人好了。”說罷乾笑幾聲,尷尬無比。
阿白低頭失笑。
見妻子在小族叔面前這般失態,蓋胤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漲得通紅。
蓋俊臉皮夠厚,吩咐道:“我們尚未吃飯,快做些吃的東西。。”
阿白笑着招來一名婢女,吩咐下去。
蓋胤扶着妻子接引三人進屋,對蓋俊道:“小族叔,馬來了。”
“什麼馬?”蓋俊聽得一怔,不明所以然。
“你答應送與袁君的馬。”
“哦。”蓋俊轉而對卞薇姐弟道:“你們在先歇息一會兒,我去去就回。小秉,就當這裡是自己的家,案上的果子隨便吃,莫要客氣。”
卞秉自知阿姐定會阻攔,以極快的速度拿起一個梨子狠狠咬了一口,氣得卞薇不行。
蓋俊笑着和蓋胤出門,穿過迴廊轉入馬廄,踏雲見他回來,很是高興,踏蹄長嘶不停。蓋俊走上去摸着它的頸項,目光看向不遠處另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問道:“就是這匹嗎?”
蓋胤點頭稱是。
蓋俊離開踏雲,走到白馬近前,這匹馬出自西域,堪爲無價之寶,乃問:“它有名字嗎?”
蓋胤答曰“白電。”
“好名字。今日天色還早,我吃過飯後親自送去袁府。”
二人回到客廳,蓋胤向他簡單說了些京中近來發生的事,說道故太尉橋玄幼子在門口玩耍被匪人所劫,登樓求取錢財,橋玄不肯與。司隸校尉、河南尹等派人將橋府包圍,卻怕傷了人質不敢近逼。橋玄怒而高呼:“奸人罪惡無數,我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促令攻之,匪人臨死前殺了橋玄兒子。橋玄因而向朝廷上書:“天下凡是有劫質者,並皆殺之,不得用錢財贖回人質,爲奸邪開路。”
蓋俊憤然而嘆,姑且不論橋玄爲官如何,爲父一道,實在稱不上合格,做他兒子,真有夠倒黴的。
不片刻,食物端了上來,盤子很多,約十幾個,內裡分量則很少,有葷有素,幾人相繼動筷,卞薇開始有點拘謹,慢慢也就放開了。
蓋俊吃得極快,顯然對菜的味道很滿意,此廚人乃是袁紹所送,話說廚藝也是講天分的,阿白即便努力一輩子,怕是也做不出這種味道來。
飯後,蓋俊叮囑卞薇姐弟好好休息,便騎上踏雲牽引白電先去太學點個卯,隨後向雒陽城而去。
由於疫病大肆傳播,城門士卒衆多,守衛極嚴,蓋俊被好一番盤查才放行,若非他一襲華貴衣衫,並攜帶兩匹絕世好馬,只怕還要更久。
抵達袁府,前來拜見的士人依舊很多,有認識他的,對身邊之人竊竊私語,繼而投向他的目光更多。
蓋俊進入府中,從監奴那得知袁紹正在會客,便問許子遠可在?說許攸許攸就到。遠遠便聽見他喊道:“子英,你是何時歸來地?”
“今日。”
許攸有着一顆七竅玲瓏心,沒有提陳嶷,指着馬道:“子英何故騎二馬前來?”
“上次收到青冥,心就難安,你知道我家在敦煌,離西域極近,好馬易得。前翻我遣人帶來一匹馬死在半路上,這是我又令人送來的。”
“此是西域馬?”許攸靜靜打量白馬。
“如假包換。”
許攸笑道:“子英你可知兩匹西域馬值四百萬錢哪。”
“難道你讓我拿着死馬回贈大兄嗎?”
二人相視而笑,並肩走向後院,許攸忽然說道:“子英,蔡議郎快回來了。”
“真的?”蓋俊看向許攸,他這人素來不着調,生怕他是玩笑之語。
許攸正色道:“這個還能有假,本初親口說的,下月就會大赦天下,蔡議郎當在赦中。”
“謝天謝地——”蓋俊猛然醒悟蔡邕脫罪和天地無甚關係,又補道:“謝大兄!”
許攸面色一改,充滿戲謔的調侃道:“蔡女郎得到這個消息,怕也是歡喜得緊吧?”
蓋俊心情極好,不和他拌嘴。
“不過說真的,本初爲了蔡議郎的事沒少費心。”
蓋俊苦笑道:“我豈能不知?唉。你說我欠了大兄這麼多人情?以後該怎麼還啊?”
許攸笑道:“我看難還,不如你把自己賣給本初算了。”
蓋俊一陣默然。
以後……終究會是敵人啊!
若我贏了,不知後人會怎麼評價我?
恩將仇報?
忘恩負義?
以怨報德?
許攸發覺他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