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武昌城內兵不過三萬,面臨城外流寇大軍壓境,整個武昌城內早已是人心惶惶、風聲鶴唳。
楊嗣昌帶着數十位文武大臣下得城牆,朝楚王府趕去的一路上,到處都是趁機在城內搶劫或是作惡的混混流氓。
城中本就兵少,這回兒都要派到城牆上去,自然顧不得城內秩序如何。
楊嗣昌眉頭再次閃過一絲陰鬱,不斷催促着轎子加快速度。
好不容易趕到了富麗堂皇的楚王府,楊嗣昌顧不得禮節,直接帶領傅宗龍等人闖了進去。
面對這麼一幫高官顯貴,楚王府的宮衛們再橫也不敢阻攔,只得趕緊派了幾個人大呼小叫地先頭去報信。
楚王朱華奎此時還有閒心在院中聽曲,見楊嗣昌等人不經通傳便直接闖入,肥頭大耳的朱華奎登時大怒,指着楊嗣昌的鼻子就罵了起來。
“混賬東西,你們都反了天不成,這朝廷禮儀還要不要了,本王還未相召,爾等安敢擅闖。”
楊嗣昌瞥了一眼院子裡鶯鶯燕燕的舞女歌姬,強忍住怒氣躬身行禮道:
“啓稟大王,實在是事關全城大事,我等不得不便宜行事,還請大王贖罪。”
說完,楊嗣昌一臉懇求地看向朱華奎,“大王,如今流寇將武昌城圍得水泄不通,城內官兵只有三萬餘人,如何抵得住數十萬賊寇輪番攻打,本官懇請大王,儘快打開府庫,招募城中軍民幫助守城,否則城門一破,便是玉石俱焚吶。”
朱華奎臉上滿是不耐煩的神色,他朝着楊嗣昌身後的傅宗龍冷笑一聲,看向楊嗣昌道:
“是不是又是咱們這位傅巡撫攛掇閣老前來,他自己想要哄騙本王還不夠,卻還要將閣老拉來壓我。”
“今日這事便是說破天告到了朝廷上,本王也說得過去,且不說這養兵之事爲何要本王出錢,就說我府中,現在哪兒還有什麼多的錢糧,楚王一系宗親繁多,全都指望着本王養活呢。”
說到這兒,朱華奎擺出一副混不吝的神色來,“如果閣老非要要錢,本王大殿中那張交椅乃是太祖所賜,椅身皆用黃金裹鑄,拿出去想來能當不少銀錢,你若要那便拿走吧。”
“你……”
楊嗣昌被朱華奎這麼不要臉的態度氣得頭頂生煙,他始終想不明白,這楚王怎麼就能如此吝嗇,難道這大明江山不是他們朱家的嗎?
楊嗣昌當然想不到,朱華奎的表現並非特例,而是跟他老朱家的親戚們一模一樣。
隨着楚王府裡的這一幕傳到武昌城內,整個城中軍民的士氣再次大泄。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流寇來了也是去搶掠那些豪紳之家,普通老百姓一窮二白無非就是一條爛命而已,有什麼可怕的。
既然他老朱家的王爺自己都不怕,城裡其他人又何必替他們操心呢。
不管武昌城內的反應如何,武昌城外的李自成大營中,當今中原勢力最大的幾路流寇終於再次聚首了。
“哈哈哈,老張、曹操,好久不見,兄弟我想煞你也。”
闖軍大營門口,李自成親自帶着一衆大將迎接張獻忠和羅汝纔等人。
自從高迎祥死後,流賊之中再無人能夠將所有營頭全都統領起來,不過李自成好歹繼承了闖王的名頭,在衆多流賊之中也算位居前列。
大營外,面色蠟黃的張獻忠和一雙三角眼的羅汝才各自帶領着自己麾下將領大步而來。
張獻忠雖然和李自成早有分歧,但是在眼下這個時候,兩人都頗爲默契地將這種不合壓了下來,大笑着互相迎了上去。
一番寒暄之後,衆人直入李自成大帳中敘話,至於革左五營的馬守應等人,此刻卻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張獻忠等人身後。
這一幕看的李自成等人眼睛一縮。
一進帳中,張獻忠毫不客氣地在李自成身旁坐了下來,大大咧咧地看向一衆流寇頭領,“黃來兒,你這次把俺們全都請過來,莫非真要將這武昌城打下來不成?”
“這裡可不比咱們以往打下的那些州府,一旦城破,只怕官軍就要跟瘋狗一樣撲上來了。”
李自成略帶嘲諷地看向張獻忠道:“怎麼,八大王也開始怕官兵了?就算不打武昌,官兵還不是要追着我等打殺,眼下皇帝老兒派遣的督師就在武昌中,你就沒一點兒想法嗎?”
張獻忠豹眼一翻,“呵呵,俺老張天不怕地不怕,便是皇帝老兒在這裡又如何,讓俺逮住還是照砍不誤。俺是擔心你小子又弄什麼陰謀詭計,讓俺們損兵折將,卻肥了你自己。”
李自成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說起來這也是他們二人自己種下的因果。
當初張獻忠兵敗前去投靠李自成,差點兒被李自成所殺,幸得羅汝才幫忙,給了他幾百兵馬才逃出來。
誰曉得風水輪流轉,不久之後李自成又兵敗,投奔張獻忠時又險些被殺,結果也是羅汝才私下救了李自成,一來二去兩人自然都互相記恨上了。
因此一聽張獻忠又說起往事,李自成忍不住一拍桌子大怒:“他孃的,你個瓜慫還有臉說這些……”
張獻忠自然也不發憷,帶着手下孫可望、李定國等將便要罵回去。
好在羅汝才也在現場,見狀趕緊起來做了個和事佬,“行了行了,大敵在前,怎麼能自己先鬧出了亂子,之前的事回頭再說,還是來說今日該怎麼辦吧?”
他隨即看向李自成道:“闖王既然專程將我等聚集一處,想來不是隻爲了武昌一事,有什麼打算可以一併說來聽聽。”
李自成和自己手下謀士牛金星等人對視一眼,都對羅汝才的見識有些提防。
牛金星笑着開口道:“諸位大王,此次我家大王相請,確實有其他事想談。”
“正所謂天命靡常,誰也想不到大明竟然衰敗到今天這種地步,去年這個時節,我等還在山中困守,今年便已是大旗招展、兵強馬壯。”
張獻忠和羅汝纔等人聞言俱是一笑,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頓時放鬆下來。
是啊,誰能想到原本強悍若斯的大明朝竟然一下子弱的這麼快呢,這一年多來與官軍交戰勝負各半的經歷給了張獻忠等人很大的信心。
往常屢戰屢敗都不能讓這幫兇徒收手,如今看到官軍不再像以往那麼威風,這些流寇頭領原本有些不敢想的東西也開始漸漸在心中萌芽了。
牛金星和李自成對視一笑,繼續說道:“雖說眼下取代大明江山似乎還不大可能,但是依牛某來看,只要我等幾家應對得法,三五年內與大明各自割據一方卻不無可能。”
“這話怎麼說?”
張獻忠頓時來了興趣,他和李自成都是同樣的霸道人物,早就想着把自己的名號弄得響亮些,如今聽到牛金星這說法更是心裡癢癢。
只是看着李自成麾下多出了不少文人謀士,張獻忠心中的嫉妒之火也開始熊熊燃燒了起來。
這趟回去,俺老張也得綁一些當官兒的來幫忙說道說道。
牛金星揮了揮手示意帳內的軍士將從明軍那裡繳獲的地圖拿過來。
“諸位大王請看”,牛金星就着地圖指點江山道:“眼下我等四路大軍雄踞中原,除非官軍全部集結起來纔有可能徹底覆滅咱們其中一方,而這武昌城中的楊嗣昌就是關鍵之處。”
牛金星狠狠地戳了戳地圖上武昌城的位置,“楊嗣昌督師天下兵馬,只要咱們能夠拿下他,短時間內整個中原便再無人能夠制住朝廷的那幫驕兵悍將,自然也就奈何不得我們。”
“倘若之後我等兵分幾路,各自襲取一塊地方以作根基,那麼朝廷即便是再次任命了督師,也必須分兵四處追剿我等,然而日子每過一天,我等便要強上一分,朝廷卻要弱上一分,長此以往,天下誰能再製得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