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等人幾下便收拾好了行裝,劉錫命帶着一羣人直接在路邊找了個茶攤坐下。
“你們是逃亡的軍戶吧?”
王宏等人剛剛小心翼翼地坐下,劉錫命的一句話卻讓他們覺得像是一道晴天霹靂。
趙業二話不說,馬上就想起身拉着幾人逃跑。
“等等”,劉錫命看着被李彪等人攔住的幾人有些好笑,趕忙出言阻止道。
“坐下說話,我要是想那你們見官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王宏狠狠地瞪了一眼趙業,有些責怪他這麼沉不住氣。
“公子見諒,實在是小的們被嚇怕了,不敢冒這個險。”
這年頭逃兵可是大罪,於永凱這個巡檢有一個很重要的職責就是追捕攔截各地逃兵,所以劉錫命對他們的反應比較理解。
他笑了笑指着凳子示意他們坐下說話。
“我又不是官府衆人,不關心你們是不是逃亡軍戶,只是想知道陝西那邊的情形如何,你們一路南下,想必對那邊的情形知之甚祥。”
王宏見劉錫命的神色一片誠懇,心中的擔憂放了下來。
他端起茶攤上的粗茶碗大喝了一口說道:“公子想要知道什麼?”
“你們從何處而來?”
“我等乃是綏德衛的軍戶,因爲實在過不下去了,這才逃亡出來,我叫王宏,這兩位是我的兄弟趙業和韓和。”
“綏德衛在哪兒?”,謝文樂有些好奇地問道。
劉錫命略略想了想,他好歹在錦衣衛那裡看過本朝地圖,“應該在陝北榆林一帶,離山西不遠了。”
“現如今陝西災禍如何?亂兵情形如何?”
王宏臉上浮現出一股難言的痛楚,“就像讀書人說的那樣,陝西,尤其是陝北一帶,現在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人畜皆不得食……”
王宏雖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是說起話來竟然也算有理有據。
聽着他詳述這幾年陝西的天災人禍,劉錫命等人彷彿覺得一副悽慘的人間地獄圖在面前緩緩展開。
這個時期,雖說流賊中如高迎祥、李自成等部都已經移戰河南,但是陝西境內仍然有很多小股流賊在四處劫掠流竄,而且因爲官軍戰略重心也朝河南轉移,這些小股流賊反而更加肆掠起來,只不過造成的影響沒有高迎祥等部大而已。
劉錫命聽着聽着卻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今年是崇禎八年,雖然他歷史沒學的太好,但是架不住他歷史小說看得多啊。
他依稀記得,這兩年時間裡,似乎有一件大事發生,小朱同志的祖墳好像都被張獻忠端掉了。
但是現在聽王宏一講,高迎祥等人還在河南遊蕩,張獻忠據縣裡消息又進入了夔州,這他孃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錫命心中有些按耐不住了,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小翅膀扇動時空的準備,但是我特麼還沒長成呢,這要是被一個時代浪潮打翻在地摩擦怎麼辦。
可能劉錫命怎麼也沒想到,這一系列的事情還真的與他有關。
當初收元教的事情,要不是有他摻和一腳,柳建侯也不一定敢只讓錦衣衛上門,也就不會引得侯良柱派兵前來,更不會讓張獻忠找到空子突入夔州偏離了原本的歷史軌跡。
“聽說朝廷先後派了好幾位大員前往救災,難道就沒有一點用嗎?”,趙向陽有些低沉地問道。
“呵呵,朝廷?那些官兒除了撈錢之外還會什麼?聽說西安倒是發過一兩次粥,但是那粥都能看見人影了,你說有什麼用。”
趙業一臉氣憤地插話,王宏又是轉頭朝他打着眼色。
杜良籍和趙向陽等人對視一眼,滿眼都是駭然之色。
劉錫命撇了撇嘴,這算什麼,萌朝這幫官員駭人聽聞的事情可不止這些。
“我看你們武藝倒是不錯,恐怕不只是一般的軍戶吧?”
王宏有些古銅色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他抱拳回道:“公子好眼力,我看幾位貴人不像什麼惡人,我便斗膽相告,在下曾任綏德衛百戶官。”
桌子上的幾人都有些驚訝,這傢伙竟然還是個軍官?
劉錫命心頭瞭然,他是覺得這個王宏談吐不像一般的大頭兵,只是……
“你一個堂堂百戶官怎麼也落得要逃亡四川,難道綏德衛已經全員潰散了嗎?”
王宏搖了搖頭,咬着牙回道:“並非如此,在下本來是義合堡百戶,義合堡地處綏德以東,乃是山西經榆林出關的必經之路,往常山西的商幫經過,大多都要孝敬孝敬才行,因此也算是個肥差。”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劉錫命等人笑了笑,“這些事說出來怕髒了幾位貴人的耳朵。”
“沒事,世情如此,哪裡有獨醒之人。”
“雖說收些孝敬便能過去,但是在下好歹還知道些朝廷規矩,若是有大宗的違禁物品通關那是斷斷不準的,前些年這幫商人還知道些好歹,最多賣些鐵器之類的東西,雖然有資敵之嫌,但也不算太過。”
“但是從前年開始,竟然有一些人開始直接大規模走私刀槍之物到草原上,小人我看不過去,就帶着手下的弟兄們攔了幾批。”
“沒想到這就捅了馬蜂窩了,堡裡隔三差五的就要被人襲擊,這幫人都是騎士,來去沒有蹤影,想防也防不住。”
“到了去年七月的時候,更是直接來了幾千號馬賊,想要將我等斬盡殺絕,最後還是兄弟們拼命,讓我們幾個騎馬逃了出來。”
見王宏等人說着說着眼眶又紅了,謝文樂有些無語地問道:“這等事情爲何不向上峰彙報,派兵剿了他們?”
“報了”,王宏收斂情緒,“我們一路逃到榆林鎮,誰知總兵官王定只是推諉卻不派兵,當晚我們便在落腳的地方再次遭襲,城裡官兵竟然無人來救,幸好我們幾個命大,躲進一戶人家草垛裡逃過一劫,之後就一路流落到成都來了。”
杜良籍和趙向陽等人現在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這他孃的擺明了是官匪勾結啊。
“斷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啊”,萌末時期的這幫山西商人是什麼德行,劉錫命可是一清二楚,畢竟韃子後來親封的八大家可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
“你們出來竟然還帶有孩童?”
李彪指着跟着王宏等人的兩個孩童有些奇怪。
“他們叫戴同、於建,都是我們路上碰見的,剛好死了爹孃,我大哥看他們可憐,便一路上將他們帶着了,城外還有二十來個呢。”
趙業接話解釋道。
劉錫命看向王宏的目光又不一樣了,難怪這麼幾個頗有武力的漢子會落到街頭賣藝的地步,以他們的身手,隨便去個大戶人家做護衛想必也是簡單。
他想了想後掏出五兩銀子輕輕放到桌上,“我看你這話不似作僞,劉某人敬你是條漢子,今日承蒙你告知了不少事情,這些錢你且拿去救急。”
王宏等幾人眼睛一下子張得老大,兩個小孩更是使勁嚥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向王宏。
“多謝公子,不知可是有什麼吩咐想要我們去做?”
沒想到王宏卻沒有貿然接下銀子,而是將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劉錫命輕輕一笑,這個百戶官還真是個人才,爲人謹慎、做事穩重,難得。
他笑了笑道:“沒什麼別的意思,就是看你們幾個順眼想要幫襯幫襯而已,我也是從苦日子裡熬過來的,知道有多不容易。”
劉錫命說完站起身朝竇玉泉幾個招了招手,“走吧,天色不早了,咱們也該回了。”
“公子”
“多謝公子”
王宏沒想到劉錫命竟然真的如此大方,見到他們幾個起身,他立馬也跟着站了起來,滿臉激動地抱拳答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