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誠眼神中閃過一絲惱怒,本來已經十拿九穩的事情竟然出現這種變故,他頓時沉默下來閉口不言。
柳建侯等了幾息時間,見張立誠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有些不耐煩地放下茶盞催促道:“時辰不早了,今日這事總要有個說法,張知府難道還有什麼顧慮不成?”
哎,張立誠心中一聲長嘆,知道自己的目的無法達到,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柳御史既然已經發了話了,那自然是照此辦理,章知縣,便由你來出題吧。”
“下官遵命”,章高軒不等張立誠話音收完,立刻笑着接過話道。
“下官以爲,以‘君子不重則不威,學而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爲題頗爲合適,不知兩位上官覺得如何?”
柳建侯捋了捋鬍鬚笑道:“君子之行,始於當下,以此爲題正合此景,章知縣制藝功底頗深吶,維信兄,你覺得如何?”
張立誠現在哪裡還有心思管這些,只是板着臉點點頭道:“還算不錯。”
柳建侯當即一拍巴掌吩咐道:“那就如此吧,章知縣,你看可否唱保了?”
“來人,唱保吧。”,章高軒嘴角一揚,大聲吩咐道。
“是”
有了上官的吩咐,周良纔等作保的廩生立刻從偏廳裡走入院子,自有人引他們到張立誠和章高軒等人身後站定。
等到人員到齊,章高軒隨即站起來高喊道:“衆學子隨我禮拜先師。”
柳建侯等人和院子裡的衆多學子全都轉身看向大廳裡的大成至聖先師,跟着章高軒一起行三躬禮。
“禮畢,本縣宣佈,南充縣乙亥科縣試現在開始,諸生唱保。”
大廳門口的一干衙役小吏馬上開始點名進行清點核對工作。
劉錫命靜靜看着被點到名的學子進入大廳,等聽到章高軒唸到“七都五甲學子劉錫命”,他立刻快步朝大廳裡走去。
大廳裡面柳建侯彷彿不認識他一般盯着自己的茶盞只顧喝茶,旁邊的吏員見劉錫命進入大廳,馬上看了看手上的文書,高喊道:“廩生周良才保。”
周良才也立刻接話喊道:“確係廩生周良才所保。”
另一個吏員當即在自己手中的冊子上勾畫了一下,並將一份擡頭處寫有座號的空白考卷遞給劉錫命。
“下去吧,按照座號就坐。”
雖然柳建侯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但是劉錫命心中反而安定下來,他微微一笑,接過考卷,在一旁衙役的指點下到考棚裡坐下。
考棚是用竹木搭建的,看上去就不太結實,還好這幾天天氣晴朗,倒是不虞試卷會被雨水打溼。
劉錫命坐下之後,趁着巡場衙役沒注意的功夫,偷偷從空間裡拿出一副新的文房四寶,將李勇破壞的那一套替換掉,同時將縣中禮房覈定的考生信息在擡頭處一一寫下。
不一會兒的功夫,考生清點唱保已畢,兩個衙役擡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今科試題。
一個衙役拿着一面銅鑼噹噹噹地敲了幾下,走在前面大聲念道:“今科縣試題目爲:君子不重則不威,學而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這三人擡着試題牌子不斷在考場中走動宣讀,確保每一個士子都看到聽到後才返回大廳前面站定。
“君子不重則不威……”,劉錫命在心中默默將試題唸了一遍,腦海中馬上回憶起這一句出自《論語?學而》。
他凝神聚氣細細思索了一番,等到大多數人都開始動筆後,在慢條斯理地在開篇寫下“君子之於學,貴有其質而必盡其道也……”
多虧有空間靈水的幫助,加上這段時間以來苦讀不斷,劉錫命此刻仿若思如泉涌,筆下如飛地將自己所思所想寫了下來。
整個考場中一片靜默,只剩下應試學子翻動紙張和磨墨的細微之聲。
反觀大廳之中卻是另一幅景象,柳建侯端起茶盞細細品了一口,瞟眼瞧見張立誠一副意氣難平的樣子,他眼珠轉了一圈,想到若是任他這般待在這裡,恐怕還要橫生波瀾。
他當即放下茶盞,笑道:“維信兄面色不大好,可是身體不適?此刻院門已鎖,按例不得中途開門,你不若去後堂休息休息如何?”
張立誠身子一頓立刻端正坐好,“多謝德遠兄掛念,我只是想起府中瑣事而已,不礙事的。”
“哈哈哈,這哪裡還不礙事,章知縣,你來看看張知府這面色,他是不是該去休息休息。”
柳建侯可沒打算這麼簡單放過他,馬上拉上章高軒來一起擠兌道。
章高軒當然希望張立誠和柳建侯兩人滾得越遠越好,眼下既然柳建侯趕不走,能讓張立誠滾蛋也好。
至於說這話會不會得罪張立誠,呵呵,此事本就是他不義在先,自己真要是一聲不吭,反而被其他人看清了去,難道真當自己沒有脾氣嗎。
“下官瞧着也是,府尊面若蒼月,額帶薄汗,顯然是身體不適,還是去後堂歇息歇息吧。”
不等張立誠拒絕,章高軒繼續說道:“下官固然知道府尊是關心本縣文教,但即便是再勤於王事也當以自身爲念,況且今科縣試有柳御史親自巡查,料想不會出什麼大事。倒是府尊若是出了什麼好歹,今科縣試恐怕就要貽笑大方了。”
章高軒這番夾槍帶棍的話真真是點到了張立誠的穴位上,如果說柳建侯沒來之前,張立誠作爲知府插手縣試勉強還能說得過去。
如今既然有欽命御史代天巡查,你一個地方官還有什麼資格坐在這裡指手畫腳,真要是逼得柳建侯說點兒什麼重話,這次縣試會不會貽笑大方不知道,但是你張立誠顯然只能灰頭土臉地跑回去,平白落個笑話。
果然,張立誠聽了章高軒這話,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變化了幾下,便輕身站起拱手朝柳建侯道:“德遠兄說的是,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那本官就先去休息了。”
柳建侯和章高軒兩人露出滿臉關切的神色,目送着張立誠朝後堂而去。
“復理”,等到張立誠走遠,柳建侯朝旁邊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自己繼續端起茶盞品茶,一邊稱呼起章高軒的表字道。
“你新官上任,對縣情掌握如何啊?”
章高軒心裡一驚,趕忙陪笑道:“還好,還好,近來縣裡太平無事,更兼有各處官紳穩定地方,縣中各項事務俱都按部就班在開展。”
“哦?本官怎麼看到的卻與復理所說大不相同啊,自崇禎八年以來,各地已報有三四處盜匪襲擾,你竟然還說太平無事?”
柳建侯依舊不溫不火地說道。
“哼”,柳建侯重重將茶盞放到旁邊案几上,“若是連縣裡人馬都指揮不動,那便是你管束不力、馭下無能,本官豈不是更該參你一本,免了你這身官袍!”
“直指恕罪,直指恕罪,下官,下官……”,章高軒被柳建侯這一頓訓斥,嚇得他話語都有些說不利索,憋來憋去也沒憋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
柳建侯見章高軒這幅模樣不由心頭一笑,瞧這模樣應該是個好磋磨的,那便不愁他不肯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