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等到素汐公主再見到自己小妹的時候,有些奇怪的發現,她興奮的神色中卻又帶了些氣咻咻的感覺。還沒有等到開口相問呢,雲汐已經嘟着嘴巴抱住了她的胳膊。
“我不管啦!今天被人欺負了,姐姐你一定要想辦法給我出氣呢!”
素汐看了看跟在後面進來的崔弘,見他臉上的神色很平淡,知道沒有什麼大事。雲汐的性子她素來知道,一向是有些刁蠻的,當下也不以爲意,只是笑着說道。
“在這兒,誰會欺負你呢?不要胡鬧了,雲汐快來嚐嚐這些好吃的,看哪個合你的口味。”
雲汐剛要把教舍裡那些人的所作所爲說給素汐聽,不過想了想卻終究沒有說出來,脫口而出的卻是另外告狀的話。
“當然有人欺負我了……就是那個名叫陸浚的傢伙。據說他也是姐夫的弟子呢,姐姐,你可不能不管!”
素汐當然對元召的幾個小弟子都很熟悉。當年的長安變故,她也曾聽聞,陸浚那個總是有些沉默寡言的少年,身世確實可憐。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小妹第一次到長樂塬來遊玩,就說是陸浚欺負她了。這讓她感到又好笑又驚奇。
等到崔弘有些無奈的把事情經過簡單講述一遍,素汐用手指點了點雲汐的額頭。
“陸浚幫了你的忙,替你教訓了那些傢伙,怎麼能說是他欺負你了呢?”
“誰讓他態度惡劣的嘛!姐姐啊,等姐夫回來,你一定要替我討這個人來……哼!本公主就不信了,到時候看我怎麼整治他!”
崔弘在旁邊聽的明白,不由得暗自搖頭。兩位公主的性格可相差太大了,一個溫婉可人,一個生性刁蠻。還好,師父的良配幸虧是素汐公主。
“好啦、好啦!別再胡鬧了。你好不容易出宮一次來,不是爲了放鬆心情的嘛!快來,看看聶家姐姐給我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東西。”
雲汐公主本來在回來的路上一直碎碎念,對那個她極想帶在身邊當“打手”傢伙的態度冷淡,帶了十分怨氣的。不過,當看到各種各樣的美食後,少女的心情馬上又轉換了。
半個時辰之前發生在長安學院中的那場打架,對於雲汐公主來說,可能在她的意識中,也許只不過是不久之後就會忘記的事。然而世事奇妙,又怎可知?那個她曾經心懷不滿的黑瘦少年,也許會對她以後的生命產生重要的影響呢。
大漢廷尉韋吉的寶貝兒子韋豐,從來沒有想到,今天會是個黑色的日子。接二連三受到的打擊,讓他感覺到心底深藏的惡魔就要破體而出了!尤其是當他從地上爬起來,忍受着胸腹間的劇烈疼痛,吐了幾口鮮血,並從中發現掉落的幾顆牙齒時,他就已經下了決定。
唯有以血來洗卻恥辱!殺心頓起之際,這位從衣衫到頭臉都已經狼狽不堪的公子,早已經非昔日的翩翩形象。他顧不得在地上翻滾呼痛的同夥們,眼中帶着仇恨的怒火,用手指了指那個倔強挺立的少年。
“你很能打是吧?今天非弄死你不可!有沒有膽量敢在入夜之後去終南山樹林中決一死戰!?”
陸浚還沒有接話呢,忽然門被推開,有人從外面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一邊大呼小叫的吵嚷着。
“哎呀!來晚了、來晚了……季迦,都怪你拖拖拉拉的。你看,架都打完了!”
“哦……陸浚,你沒事兒吧?”
卻是聽到消息的李陵和季迦終於趕了過來。兩個人一起站到陸浚身邊,見他安然無恙,都放下心來。卻正好聽到韋豐嘴裡發出的威脅。
這兩位卻正是“惹事精”的年紀,元召最近不在長樂塬,本來想着放縱一番。卻不料被大師兄崔弘嚴加看管,等閒也出不得長樂塬一趟。唯一的活動範圍,也只能在西邊的樹林長草間射幾隻野味了。忽然聽到陸浚與人起了衝突的消息,卻怎麼能夠放過呢!
“嘖嘖嘖!這麼多人呀,都是被小浚你幹趴下的?……喂!那個廢物,你剛纔說什麼?”
三個人之中,要論起目中無人的傲氣,自然誰都比不過李陵。飛將軍李廣的嫡孫,雖然年紀還小,但此時站在那裡,趾高氣昂的指着韋豐,神態甚是囂張。
“混賬小子!我是說,他如果有膽量的話,今晚就出來決個生死!”韋豐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咬牙切齒說道。
“去!我們當然會去。小浚什麼時候會怕你們這些傢伙的。”
李陵與季迦幾乎是異口同聲,他們恨不得把天捅個窟窿呢。多日來手癢難耐,正好送上門來。至於對方說的什麼“決生死”這樣的狠話,他們倒是沒有放在心上。
“好!一言爲定!今夜,終南山北麓松柏林,等着你們!”
韋豐臉上閃過一絲厲色。轉過身,不再多說,和一幫難兄難弟們互相攙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陸浚看上去身體瘦弱,拳腳之間卻是專門兒踢打人的要害,雖然不會要人性命,但衆人也是傷的不輕。
從始至終,陸浚一句話都沒有說。雖然他知道對方很可能回去找厲害的幫手來報復,如此貿然的答應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但他還是沒有說什麼。畢竟,李陵和季迦是替自己出頭的,而他們都是可以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簡單說起事情的由來時,不管是李陵還是季迦,他們纔不管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唯一感興趣的只是由此而帶來的夜裡約戰。兩個人情緒興奮,這次可是名正言順,師父一向教導的宗旨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就算是崔弘師兄也沒有理由阻攔。
三個少年人擅自決定的事,崔弘和其他人並不知情。日色平西時候,兩位公主的馬車迴轉長安。崔弘終究是有些不放心,騎了一匹馬在後面護送。好在距離並不遠,暮色時分就可趕回來。
長安城西的大道這幾年經過不斷的修繕,十分寬闊。不管是出征西域的隊伍還是身負各種使命的使者以及商賈行人,基本上都要從這裡開始自己的行程。
天色漸晚,夕陽無限。路上的人卻還是很多,在城外的趕着城門關閉之前回去,而更有各種身份不同的人從城裡出來,向着某個方向而去。
崔弘這幾年的眼光自然非同尋常。他意外的發現有些從路邊過去的行人顯然都是江湖人士,而且都佩戴着刀劍兵器。不由得心中一動,有些疑惑起來。什麼時候在長安附近,開始有這麼多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聚集的?
而相隔不遠之處,有人回頭看了一眼正在進城門的公主車駕。猜想是富貴人家的家眷,卻並不在意。今夜行大事要緊 ,需要去提前佈置,耽擱不得。
同一時刻的長樂塬上,三個少年正在熱烈的討論着今夜的行動。確切的說,是李陵和季迦在做着計劃,而陸浚只是在默默的磨着一把刀。
“你們說,我們要不要悄悄去把師父保存着的那幾把劍偷一把出來呢?”
元召當初奪自敵人手中的春秋九劍,除了相贈與人的之外,還剩下了四把仍在匣中。對於這些名貴的寶劍,李陵早已經覬覦很久了。這次倒是一個好機會,只不過是借來用用,負責看管的崔弘師兄回來應該也不會生氣的。
“好啊、好啊!我還沒有見過呢,這次正好開開眼界。”
季迦馬上踊躍附和。在很多時候,他們私下裡議論起來,都是以將來能夠得到師父收藏着的那些名劍爲最大目標的。
面對着他們兩個人的一致同意,陸浚卻搖了搖頭。他手中的刀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刀,然而他卻用他誅殺過仇人。師父元召說過,與人對敵時的厲害,並不在於武器的犀利,而是一顆敢於作戰的信心。
“師父的東西,在沒有得到他允許之前,我們不要輕易的去動用……更何況,對付一些這樣的敵人,還不值得讓這些名劍沾染上鮮血。”
聽到他這樣說,李陵和季迦互相點了點頭,收回了自己的念頭。三個人當中年齡最小的陸浚,反而遇到事情想的最爲周全,他們一直都很信服。
天邊的夕陽落山,晚霞很快隱沒了最後的一絲光彩,暮色終於漸漸降臨。聽從陸浚的建議,三個少年人飽餐之後,決定提前就去所約戰的地點做好準備。既然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事,就必須要做的乾淨漂亮,最起碼要給將要來到的敵人一個狠狠的教訓,使那些背後主使的官宦子弟們以後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敢在長安學院中輕易的生事。
終南山附近的這些地形,在以往走馬騎射的日子裡,他們已經都很熟悉。從這邊的半坡高處再看向長樂塬上的劍湖兩岸時,已經是燈火闌珊,隱約浮現,看的不是很清楚。
見一切沒有異常,三個少年爬上樹頂,在茂密的樹冠叢中躺着,低聲談論着一些最近聽到的消息。
這些消息的來源,很大一部分當然是來自季家明月樓。少年人的心裡,雖然還想的沒有那麼多,但也隱隱約約感覺到,長安即將要有大波瀾發生了。
不久之後,有風吹草動的聲音驀然傳入耳中時,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陸浚打個手勢,大家都閉了嘴,警惕的目光穿透樹叢,在開始出現的淡淡月光中, 有身影出現在不遠的地方。
三個人互相對視一眼,無需多言,各自按刀伏低了身子,準備好好觀察清楚之後,就從樹上跳下去。也許不用片刻,終於可以放開手腳的一場大戰就要開始了!
然而下一刻,居高臨下眼中所見的情況,讓他們心中都開始吃驚起來。雖然夜色中看得並不真切,但越來越多的黑色身影逐漸彙集,從不同的方向來到這片樹林中。粗略看過去,竟然已經有幾百人之多,而且還陸續有人自樹叢中顯現。
這是什麼情況?!難道這麼多人都是韋豐那幫人請來的幫手?這也太誇張了吧!不就是打架約戰嘛……三人心頭疑惑,開始感覺到不對勁起來。
其實,他們看到的情形,並不全面。在這片樹林中彙集的,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距此相隔不遠的其他幾處地方,也正有一批批的黑色夜行人在聚集中。夜色如潮,侵襲似火,就在這一個普通的夏日夜裡,任誰也不會想到,一場蓄謀已久的攻擊,就此拉開了帷幕!
晚風驅散了白天的燥熱,卻平息不了心中升騰的熱火。幾百名魁梧大漢簇擁中,額頭上有一道明顯疤痕的男子站在巨巖上,遙遙的遠望着腳下璀璨的燈河。不用去看白天的情形,只此時此刻所看到的,就足以想象這片特殊的土地在短短几年時間之內創造出了怎樣的繁華。
只憑着一個人的力量,於荊棘中完成這樣的奇蹟。那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據說當初只不過是在大地上畫了一張草圖,歷經十年時光後,長樂塬,這片曾經荒草叢生的土地,成就了一個人的榮耀,也對大漢王朝的方方面面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如果今天夜裡,這一切錦繡繁華都毀滅在血與火之中……元召,當你歸來的時候,心中的感受一定會很精彩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