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騎將軍李廣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派部將馮德率領着兩千雁門關步卒出城接應。只是當他們趕到烽煙起處時,只見離這處被燒燬的固山屯半里之外,山腳下那一處寬闊的地方,一場剛剛激烈戰鬥過的慘狀,已經赫然在目。
遍地都是匈奴騎兵的屍體,不是箭傷就是刀傷,有的人馬皆亡,一起倒伏在枯草間。有的主人死去,戰馬受了驚嚇在四處遊蕩,倒是便宜了雁門守軍,馮德一面命令部下收攏這些馬匹,一面心中已是震驚異常。
“將、將軍,這些匈奴人……難道都是被那個年輕校尉和他那一百名部下所殺的嗎?”
手下士卒清理着戰場,心中的吃驚比他們的將軍更甚。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他們接到驍騎將軍的派遣趕到這裡,也只不過比黑鷹軍小隊晚了半個多時辰而已,他們這麼快就結束戰鬥了?而且殺人殺的這麼幹淨利落,找遍整個戰場,竟然沒有發現一具黑鷹軍騎士的屍體,這豈不是就是說,他們在自身未損一人的情況下,徹底打敗了十倍於己的敵人,而且還大部分消滅了他們!
“應該就是如此了!黑鷹軍真是厲害啊……看這地上的蹤跡,他們應該是戰勝之後猶未罷休,徑直向北去追擊殘敵了。這是要把與敵的匈奴人全部消滅掉才完事呢,果然是長樂侯的弟子,厲害!”
馮德也是邊關老將了,這麼厲害的漢軍他確實是第一次見到。當年元召的厲害他曾經親眼所見,沒想到他的弟子也毫不遜色。當下一面在心中暗自讚歎,一面卻又不禁暗暗擔心,雖然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令人欽佩,可是霍去病領着百騎之衆就敢去往北追擊,也是太莽撞了些。
“還是要趕快回去稟報驍騎將軍知道吧……萬一黑鷹軍遭遇到大隊的匈奴騎兵陷入埋伏,那就糟了。”
想到這裡,馮德不敢再耽擱功夫,連忙率領部衆帶着繳獲的戰利品趕回雁門關,去向李廣報告,暫且不提。
宜將剩勇追窮寇,風馳電掣,追亡逐北!見機不妙、倉皇逃竄的部分匈奴騎兵,逐漸的被追上一一殺死,等到最後一個早已嚇破了膽的傢伙被“冠軍”超越馬頭,一道紅芒砍下了他的腦袋後,這場追逐的遊戲終於宣告結束。
此地已經距離雁門關大約七八十里路程,霍去病勒住了馬頭,龍馬顯得有些很不情願,剛剛纔要找到一點兒奔跑的樂趣,主人就要停止了?
霍去病輕輕的撫了撫它的脖子,示意稍安勿躁,等着後面遠近不一的黑鷹軍騎士們都趕了上來,清點人數後,見一個不缺,除了有幾個受輕傷之外,沒有損失一個人,不由得很是滿意。
千餘名匈奴騎兵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全部死在了這一支黑鷹小隊的手中。第一次出擊就取得這樣的戰果,所有的人都很興奮。
此處已經是雜草叢生的漢匈多發戰事之地,一片荒蕪的景象延伸至北方,朔風撲面,夾雜着雪花和揚沙打在臉頰上生疼。戰鬥結束後,鐵甲冰寒,這時候每一個人才感到刺骨的寒冷襲來,開始漸漸冷凍勝利的喜悅。
“太冷了……算了,我們就此回去吧。本來還想趁此機會再往北去打探一番的,這天氣卻冷得讓人受不了!”
裹在紅色戰袍下的身子縮了縮,被風吹裂的嘴脣,耳邊手腳上的凍瘡有些疼的厲害,經過這半天的追逐廝殺,有的結痂處又開裂了,這些她都咬牙忍受着,從來沒有發出過一聲抱怨。
霍去病這幾年跟在元召身邊,可以說是沒有再受過一絲苦。在長樂塬上,元召烹製的那些美食,她總是第一個品嚐者,其他好吃的東西,更是花樣繁多,嚐盡人間美味後,胃口早就被慣壞了。
可是自從元召東征,她隨着舅舅衛青來到北疆軍中,雖然得償所願披甲縱馬隨軍,可是也漸漸地嚐到了許多苦頭。
女孩家總是生性怕冷的多,即便是她學得一身修爲,也不曾例外。在這裡,霍去病最怕的不是面對匈奴人的千軍萬馬拼殺,而是寒冷和粗糙的飲食。
每當那些軍中的飯食,擺在她面前的時候,簡直就是難以下嚥。可是不吃又不行,沒有人會給她搞特殊,想要去求舅舅衛青改善一下伙食的念頭,在她的腦中想過一次,只不過想到舅舅那張嚴肅的臉,她就自動打消了這種想法。
勉強狼吞虎嚥下幾口軍中飯菜果腹,忍着委屈的淚珠,霍去病就會想到在長樂塬那大飯廳中,從元召手裡神奇般的製作出的那些人間美味。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她纔有些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到這裡來吃沙子?
沙子實在是太多了,即使在這落雪的天氣裡,捲起的風中也會有大量的沙礫。霍去病知道所有人都和她一樣,手腳臉上這些部位早已經被凍傷過了,只是大家都忍受着而已。
在披風上擦了擦手背上那些裂痕中滲出的血漬,年輕騎兵校尉揮了揮手,迴轉目光想要帶領大家原路返回,天氣如此寒冷,還是回到營地歇息吧。
龍馬冠軍的耳朵忽然豎立了起來,前蹄刨動了幾下地面,發出一聲輕微的嘶鳴。霍去病心中一動,順着風向傳來的夾裹中,已經隱約可以嗅到危險的氣息。
看到霍校尉用手勢打出的警示,所有黑鷹軍騎士們手中緊緊抓住了繮繩,一起朝危險將要出現的方向遠望。
翻滾的煙塵之下,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有黑壓壓的匈奴騎兵隊伍展開了三面合圍。也許是因爲下雪和風沙阻隔了視線,早些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察覺,現在忽然發現,對方已經進入了馬力可以追及的範圍之內。
黑鷹軍戰士們的臉色都有些嚴峻起來,他們雖然勇敢善戰,但眼前的局面是極其不利的。這些匈奴騎兵顯然是從附近大營出來,總共將近有萬人之衆,應該是得到了遊騎哨的急報,所以纔出動圍剿出現的漢軍的。
此時兩軍相隔有三箭之地,雖然看不清彼此面目,但雙方的力量懸殊顯而易見,這可不是剛剛那千騎匈奴騎兵,而是萬餘大隊,想要以區區百人與之作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霍去病從行軍革囊中取出簡單的“望遠鏡”,認真查看了一下對方的陣容,見這些彪悍的草原漢子神情兇惡,彎刀雪亮,立住陣腳後卻暫時沒有進攻,想必也是在向這邊觀望。
形勢已經很危急,也許下一刻匈奴人就會萬馬奔騰殺將過來,以力相拼必死無疑。而在這個時候撥轉馬頭回逃,在萬騎追逐之下,也是很難逃脫的。幾個爲首的黑鷹軍騎士互相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決定。
“霍校尉,請自去吧!你的馬快,匈奴人是追不上的。現在生死關頭,切不可顧慮太多!這也是我們大家共同的決定。”
其中一人說完後,其餘衆人也一起點頭。如果說在現在的形勢下,還有人能逃脫的話,那也只有依仗天山龍馬之力的霍校尉一個人而已。
然而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只不過一起相處了半個多月時間的霍校尉搖了搖頭, 臉上的神色很堅定。她收起了赤火劍,拍了拍冠軍的馬頭。想起很早之前,元召就給她灌輸過的一種信念,無論在怎樣艱難危險的情況下,都絕不能輕言放棄,更不能亂了分寸。辦法總是有的,就看能不能想得到。
只要是並肩作戰過的同袍,更不能輕易的拋棄,一個戰士,如果只顧了自己的安危逃跑,只要發生過一次這樣的事,無論以後他再怎樣勇敢,這種心理上的怯懦將永遠無法消除。
“無需多言!現在我以黑鷹軍校尉的身份命令,全停下馬!在此處暫時歇息。”
淡淡的話語出口,包含的威嚴卻不容置疑。黑鷹百騎都驚愕的擡起頭來,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毛病。但眼前所見,卻無比真實。
沙丘半坡,荒草漫道,百戰之地,戎機千變。年少的漢家將軍就在虎視眈眈的萬衆虎狼當前,談笑自若,束甲,下馬,席地而坐……!
與此同時,駐守雲中一帶的車騎將軍衛青也接到了霍去病以一百騎善自出兵深入北地的消息,他不禁大吃一驚。自己當初之所以不願意帶着她來北疆,就是怕她驕傲自大不知道天高地厚鬧出什麼難以收拾的事來,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果然一個沒看住,她還是這樣做了。
這樣的輕率使氣倒真是像極了她的師父元召,簡直是一脈相承。可是,她怎麼能有長樂侯那般的逆天運氣和智謀呢!這要是中了匈奴人的埋伏,那可怎麼辦……?!
衛青眉頭緊鎖,看着外面的雪天,已經在暗自考慮要不要把黑鷹軍大舉出擊的計劃提前,可是想到因爲寒冷而可能帶來的諸多不利因素,他的心中又猶豫起來,一時委決不下。
而在離此向東幾百裡外,有三千精銳騎兵正挾大勝之餘威,朝雁門關方向而來。他們身後跟隨着的,則是浩浩蕩蕩的大批輜重車輛。在三員意氣風發的飛騎將軍簇擁下,爲首一人,滅國歸來,正是少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