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城裡朱雀大街最末端有一片不同的建築,外觀稍微與城內民居不同。
此處正是朝廷所設的安遠館驛所在地。所謂安遠館就是一處專門安置外邦來客或使臣的地方。門口有專門兵卒守衛巡邏。
而匈奴使臣也力胡所率領的一個團隊二十幾人就住在這兒。
今天一早,也力胡終於等到了光祿寺派人通知,三天後舉行朝會,到時覲見。
這段時間,也力胡的心裡是憋了一口悶氣的。他來到長安已經將近半月了,除了給好吃好喝的招待之外,有重量的漢廷官員,一個也沒有見過。
後來他通過某個秘密渠道,瞭解到了原因。原來是因爲當今天子對匈奴態度一直不明,朝臣們都有各自的主張,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一個切實的章程來。
這讓他信心又膨脹起來,心中暗自得意。
“哼哼!這個世界終究是要拿實力說話的。幾百年來中原人一直對草原大多是屈服的態度,難道你這位皇帝還能有什麼不同?”
說這話時的也力胡正邁出安遠館驛的大門。身後跟了一幫草原帶來的護衛,當然那小王子餘丹也混雜其中,只是他穿了一身尋常衣服,外人自然不會知道他的身份。
本來也力胡今天心情就甚好,又經不得那餘丹的哀求,就答應帶了他們出來,去領略一下這大漢皇都長安的繁榮。
多年之前也力胡是來過一次長安的,那還是景帝時候。因爲削藩引起的"七國之亂"剛剛平定,國力正值元氣大傷,市井之上顯得很是蕭條。
但即便如此,長安城的雄偉氣勢也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此次故地重遊,眼中所見耳中所聞 ,卻又與印象中大不相同。
但見長安市上熙熙攘攘,店鋪林立,人生嘈雜,各種貨物充盈其中。不僅是南北客商雲集,偶爾竟也可以看到西域胡人的蹤影。
也立胡不由暗暗嘆了口氣,此人雖然素來驕矜,但是心胸眼光還是有的。想起北邊草原之地的苦寒,再比較一下這繁華的長安之地,心裡又不免有點兒灰心喪氣。
正想之間,忽聽耳邊有人低聲恨恨說道:“中原之人貪婪懶惰,卻坐擁如此繁華,老天實在不平。哼!”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這話是在身後的離竿說的。
也力胡雖然知道他說的不對,卻也隨聲附和兩句。那離竿又說道:“天下財富,有力者據之!我們草原勇士天下無敵,中原人正該好好的履行答應的那些條款,這兩年卻總是不利不索的,你們說說,我們不好好的展示一下武力怎麼行?”
其餘幾人自然也是隨聲附和。
也力胡對他的這幾句話倒是大以爲然。漢家朝廷上的這位新天子繼位以來,對草原確實越來越怠慢了,這才引起了大單于的不滿。
這一次興兵犯界,就是一次很好的試探。
是時候展示一下匈奴鐵騎的威力了!不管是爲了從前還是以後的利益,都必須要好好的利用這次機會,來探一探漢廷對匈奴的底線。
而這位當朝皇帝和漢廷朝臣的態度,在三天後的朝會覲見後,都會一清二楚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半天時間連轉了幾條街,他們雖然心裡瞧不起漢人,但對於中原的貨品物件卻十分喜愛。
好在這次銀兩帶的夠足,各人都買了幾件自己喜歡的物品。小王子餘丹尤其興奮,什麼物件兒都看着新鮮。
正行走之間 ,忽聽前面路邊十分熱鬧。一座兩層的古樸木樓佇立眼前,只見樓前樹了幾塊新做的木牌,上面寫了一些字跡,有幾人在此指點議論一番,然後就踱步進入樓內去了。
也力胡也是識得些漢字的,但那上面所寫的卻不知道是些什麼意思,一些奇怪的名稱,他從來沒有聽說過。
正納悶之間,幾人筆端卻聞到有香氣撲來。清質淡雅卻夾雜甜香,不由得深吸一口,甚是舒服。
聽得幾個布袍方巾文士打扮的人邊往裡走邊說話。
“聽說這兩日添了幾種新品啊。不知道品來如何呢?”
“那邊木板上不是書寫的清楚嘛!只是……各類品種竟是從未聽說。呵呵。”
“只嗅其味已使人心神平和矣!想來確是上品了。”
“那於兄、徐兄我們就去消磨半日,品嚐一番,如何?”
“甚好、甚好……請請請。”
也力胡幾人在旁邊聽得一陣,還是沒聽太明白。他們出來時聽從館驛侍從的相勸,都換了中原平民服飾,因此倒無人注意他們,只是也不便開口相詢問,聞到那香氣十分誘人,幾人商議幾句,反正左右無事,不妨進去看個虛實。
餘丹自然更是無有不可。他卻是從小受過大單于指派的幾個北逃漢學之士教授過得。好奇心驅使在一邊端詳了那幾塊木板半天了,勉強認得一些字,心下揣測好像是一些什麼東西的名稱似得,具體卻不知道,不免想去見識一番。
此時日正半晌,陽光很好,照在進樓門的上端匾額上,那木匾已經有些陳舊了,字跡也已經有些模糊,他夾在幾個護衛當中進去時,擡頭看了一眼,認得那塊匾上三個字是"梵雪樓"。
元召這兩天簡直忙的不行!他自認自己不是一個有很好耐心的人。這一性格是從前世帶來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身爲穿越客也不行啊!
當然這句話只是他自嘲時的感嘆罷了。既然答應幫大家的忙,說出的話總是要做到的。
他怕過兩天自己會失去耐心,再做這些事時會懈怠下來,如果效果不好,難免會讓大家失望吧?
所以這兩天的時間裡,他也是拼了。按照自己記憶中的東西詳細的整理了一下,先是指揮着小胖子和那免費勞動力崔弘兩個人準備一些器具。
他計劃先利用梵雪樓現有的條件,把前段時間設想的一些東西推出來。就是把新茶和他會做的幾種小點心先做出來再說。
至於再往後的鹽啊酒啊的那些,他卻是另有一個想法,那些東西所帶來的利益不是小小的梵雪樓所能消化的!
“還是需要搭上幾個關係才行啊……。”元召自言自語的說道。
未曾想,錢掌櫃卻把元召的想法當成了一件大事來對待。
除了他自己和侯五在前面打理日常事務以外,把趙遠宋九馬奇三人都攆到後院來,讓他們啥也別幹,這一段就幫着元召做事吧!
有了人手,一切都迅速起來。宋九負責進出去採買元召需要的一些東西,馬奇本身卻是木工出身,會打造一些簡單的木具。
元召一喜,這倒省了自己的好多力氣。他倒不是因爲別的,只是這個時代哪有那些鋒利好用的木工用具啊?只有刀斧之類可用,用這些笨拙的工具製作需要的模具,自己做不好啊!
而馬奇揮舞刀斧卻得心應手,很是熟練。元召把需要製作的幾個木架,還有仿照後世的茶几的樣子,連比帶劃詳細給他講說明白。
這漢子先是疑惑後是驚奇,再後來越聽越是兩眼放光、大張了嘴巴合不攏來。
元召講了半天,見他沒有動靜,撓了撓頭,問道:“那……馬叔,聽明白沒有啊?這些可以做出來嗎?”
馬奇似是從夢中驚醒一般"啪"的拍了他肩膀一巴掌,拍的元召一呲牙。
“這……這些東西都是你想出來的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元哥兒,從前怎麼就沒有人想到這麼做呢!哎呀真是……。”
元召暗自撇了撇嘴,做幾套簡陋的木臺喝茶而已,切!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馬奇又問了幾處不明白的地方,確認無誤後,就不肯再和他絮叨。彷彿一刻也等不得似得,急匆匆的去選合適的木材去了。
這漢子做事很是認真,此後幾天,後院中就總是響起叮叮咚咚的聲音,那自是他在辛苦勞作了。
元召領了小胖子、崔弘在院子一角用上次相同的方法炒製出一批茶葉。
那次實驗時,元召覺得弄出來的茶葉有些老了,喝到嘴裡欠缺口感。因此現在他在翻炒的間隙裡認真觀察着,以待火候到了立即起鍋。
蘇靈芝嘟着嘴從一邊走過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你們都有事幹了,爲什麼不用我幫忙嘛!我也可以的啊。”
小胖子見她面色不善,忙低下頭,裝作忙碌的樣子,他是一直被靈芝欺負怕了的,不敢惹她。
元召一邊在崔弘的幫助下把炒好的茶葉晾開來,一邊敷衍着靈芝說沒有適合她的活可幹。
靈芝卻不罷休,在一邊插手插腳的亂動東西。元召被她磨蹭到無奈,想了想讓她把竹笛拿來,又教了她一首好聽的曲子,讓她一邊去好好練習,到時說不定會另有用處。
少女聽他這樣說,立刻高興起來。她提了那根青青的翠竹所刻的長笛,輕擺小蠻腰,來在西廂小樓的二層廊邊,倚了木欄,按宮引律,玉指輕點,輕柔的笛音開始響起在庭院中。
連元召也不得不歎服,這少女在音律之道簡直聰明絕頂!簡單試過兩遍音後,再吹奏出來已是完美無瑕。
馬奇停下了手裡的活計,牽馬回來的趙遠也靜靜的停在院門口傾聽。小胖子輕輕拍着手嘴裡讚歎着靈芝姐,一副傾慕的表情。而第一次聽到這種柔美音調的少年崔弘已經有些發呆。
崔弘不知道怎麼了,在這一刻竟然又想到了那遙遠的北地邊塞,那個朔風吹緊的小屯子和那些面帶笑意的淳樸鄉親,心裡泛起久違了的溫暖之意。
小樓西窗底,薔薇花開處。臉色微紅的少女靜靜把長笛挽在身後,她很喜歡剛纔的這一首。
因爲,元召告訴她的那個名字很好聽,它叫《千古鳳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