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的某處隱秘莊園內,心焦如焚的流雲幫副幫主林八方終於等來了確定的消息。一時呆若木雞,兩隊人馬竟無一生還!
除了沒有發現朱由的侄子朱七蹤影外,其餘派出的所有幫衆都已死了。
是後來去接應的一個十餘人的小隊帶回來的消息。他們先是尋到預定埋伏截殺的地點,然後順着一路的打鬥痕跡,開始陸續發現敵我兩方的屍體。
再後來,就尋找到了那座小樹林。夜深林暗,驚起林鴉亂飛。在濃烈的血腥氣中,衆人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眼底的幾具殘缺不全的人體。即使是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大漢,看到眼前情景後,心中涌起的驚懼感也足以使雙腿戰慄盡皆無言了。
半個時辰的搜尋辨認後,確認再沒有活口。雲乙和雲甲兩兄弟也終於被找到了。雲乙的致命傷在胸口,是被銳器一擊貫穿。而云甲就悲慘的多了,是被刀斜肩砍過,整個身體都被劈成了兩瓣。
而那位平時趾高氣昂的朱七堂主卻一直沒有蹤影。
本來只是預想的一場輕鬆伏殺而已。任務對象的身份雖然特殊,但那不算什麼,就算封地的王爺他們從前也不是沒替人殺過,那般的禍事,還不是被以病故的由頭遮掩過去了?
流雲幫能有今天的聲勢,實在是因爲背景太深了。朝中、蕃王以至各地的官吏都有絲絲縷縷的關係。
只要把接到的任務乾淨利索不留手尾的完成,別的自有人會想辦法掩飾擺平。
這次未開始前,同樣早有人把那一行人的底細都透露給他們了。那幾個護衛的身手如何,他們早已心中有數。
林八方一早就吩咐預備了酒肉,準備幫中兄弟回來後慶功所用。長夜漫漫,等待無聊,他們就先開了一席在飲酒等消息。
消息等來了,可是不是他們預想的結果。
林八方呆愣片刻,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旁邊的朱由早顧不得保持平日的高深莫測樣子了,跳過來抓住那報信人的衣領子,一迭聲的厲聲叫道:“你說什麼?!怎麼會都死了!小七呢?找不到是怎麼回事?說啊!快說……!”
其餘這次隨了來長安的幾個地位稍高些的幫中人也圍過來盤問,七嘴八舌亂糟糟一片。
眼見報信那人語無倫次一時也說不清楚,林八方"砰"的把手中的酒碗摔到地上,霍的站起身來,大吼一聲:“都別吵了!讓他說!”
衆人一時安靜下來。那人連忙結結巴巴說道:“是真的!都…都、都死了,他們馬上就回來了。”
這時院子裡傳來響動,果然一隊大漢低頭喪氣的走進來。
朱由撇了那報信人,從大廳奔出去,餘人隨後。臺階下空地上,燈籠光裡看的明白,那雲甲雲乙幾人的屍身赫然在目。
領頭的人耷拉着腦袋,哭喪臉說道:“弟兄們死的太多了,我們搬不回來,只帶回了雲堂主他們幾人……。”
“太慘了!……那兒太慘了。沒有一個活着的,有的弟兄身首異處,頭都找不到了……。”那大漢又喃喃說道。
風吹動燈籠,曈影搖晃,院中內外一時寂靜下來。衆人面面相顧,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驚怕。
此次來長安本來是爲了了卻流雲幫的一樁宿怨,意在斬草除根,永絕後患的。挑選的皆是幫中精銳,這麼多人聚集起來有什麼樣的力量,大家心裡都有數。
而現在就因爲接了那麼一個在大家看來輕而易舉就可完事的活兒,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被人弄死了!
林八方走下臺階,藉着光亮仔細看了看死者的死狀。對手殺人部位全是致命處,乾淨利落。尤其是殺雲甲的那一刀,斜肩帶背一刀兩斷!林八方心下暗驚,那份刀力他自問絕對做不到。
林八方也是用刀的高手,他原來另有名字,因爲成名絕技名曰"夜戰八方",所以道上的名字就改成了林八方。
從他第一次殺人,十餘年來,喪生在他刀底的亡魂也不知幾凡了。
能坐穩流雲幫三大副幫主之一的寶座,他的功夫和膽略自然不是吹出來的,那都是實打實的踩了血跡上位的。
可是今天夜裡,面對着帶來長安的幫衆損失大半的事實,他也有隱隱的驚懼了。
這些年,隨着流雲幫聲勢的不斷壯大,敢與之爲敵的自是越來越少了。尤其是在有朝中、軍方大人物爲後盾的扶持下,已經成長爲了一個龐然大物般的存在。
既然甘爲權貴的爪牙,做的惡事自然不會少。即便有一般的勇武之士敢於反抗,殺死過他們幫中的人,招致的就會是滅門的報復。
當然,查不到仇家的例外。幾個月前名叫郭翔的一名副堂主就在這長安城附近被人殺了,一直未找到兇手,這筆賬就一直記着。但是死人的事還是很少發生的。
而這次一下就覆滅了七八十餘衆,是自從流雲幫興盛以來從來未有之事,尤其使他痛心的一點,就是這些人都是他統轄的關漢道的嫡系力量。
原來在流雲幫那名神秘的幫主之下,另有三個副幫主。這三個人分別管轄着流雲幫的三大江湖勢力範圍。分別是關漢道、江淮道和河洛道。
三個副幫主分別全權掌管三地幫中事物。而林八方負責的就是關漢道這一方,即關中漢中這條道上的流雲幫衆幾千人都聽他調派。
這次集合精銳來長安,是奉了幫主傳達的密令,來做另一件事的。之所以讓他率衆來,是因爲他是最適合的人選。
具體來說,是剷除一個心腹隱患。這幾年,幫中一直在派人尋找,幾次追殺卻屢屢被逃脫了。
而就在幾個月前,手下一個副堂主郭翔終於發現了那一行叛逃者躲藏的蹤跡,就在長安城內。
可是等到他派回去報信的跟隨帶了人幾天後返回,卻找不到這姓郭堂主的人了。後來在幾十裡外的終南山附近發現了他的屍體,至今不知道是何人所殺。
當時那十幾人也是彪悍之輩,自恃驍勇急於爭功,又怕目標警覺而逃跑了,因此在一個大雨之夜,悍然殺將而去。
雨夜激戰的過程無人得見,自然也無人知曉其中的慘烈與曲奇,結局就是流雲幫這些人反而都被殺了,可見對方也不是易於之輩。
又幾天後,還沒有等他再派人前去,流雲幫幫主得到這個消息後,卻派了心腹之人軍師朱由帶了人馬趕來了。
林八方對朱由的到來心裡是有些芥蒂的,他當然不喜歡有人在身邊指手畫腳的。但這是那位幫主的意思,他即使不滿也只得放在心裡。
他不是當年幫中那件大事的親歷者,那其中的撲朔迷離隔了這麼久早已猶如迷霧,知情者一直噤口不言,而不知情者,就只知道那一行叛逃者是害死老幫主的元兇 。
而這個名叫朱由的人,他的上位卻與當年之事有着莫大的淵源。
朱由來到後,又詳細的問了一遍,確定多年來的心中隱患就在長安城內的某處,不由得大喜 。此人倒是行事謹慎之輩,一面派人去暗中牢牢盯住,一面調集了人手好好策劃了一番,準備一勞永逸解決此事。
一切安排妥當後,本來就準備這幾天行動的,卻突然接到了朝廷某位貴人派家人送來的一封信。
對於這位大人物的指令,林八方是不能也不敢拒絕的。因爲他心裡深深明白,別看流雲幫表面上橫行不可一世,其實只不過是某些權貴豢養的獵犬罷了,就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一把刀,在某些時候順手拿來做些見不得光的事,也是習以爲常了。
即使是幫主在,他也會立刻安排人手去做的。更何況,這次做成此事後,僱主許諾的可是一場大富貴呢!
可是現在,面對着這些死去的兄弟的屍體,又當如何善後呢?
大廳之內一片死寂般安靜,酒也無心吃了,衆人都低了頭,半天無人再說什麼。林八方臉色陰沉的看了看衆人。
“這次,經受如此重創,下一步該怎麼辦?大家都說一下吧。”他聲音低沉地說道。
朱由平日裡總是裝作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此時卻顧不得再故作高深。他臉色猙獰的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有什麼好說的?如果查出是誰派人做了此事,必將他碎屍萬段。”
林八方這個時候卻沒心情追究他的無禮。幫中許多人都知道,那個失蹤的朱七其實並不是他的侄子,而是外室給他生下的親生兒子。只是大家都不戳破此事而已。
此刻朱由看到帶回來屍體的慘狀,又聽了回來人對現場情景的描述,雖然沒有找到朱七的屍體,但想來也是凶多吉少的多。
因此,他纔會如此失態。
林八方先不管他,又轉頭看看其餘幾人。另一人神色凝重的說道:“雖然弟兄們的傷亡令人心痛,但是對方能做到這一步,必定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怕就怕……。”
說到這兒,他略一停頓,躊躇的看了林八方一眼。
“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就怕……對方還有什麼厲害手段,如果查到我等行蹤,那後果堪憂啊!”
“是啊,是啊!”其餘人也都附和說道。
“如果是未央宮內派出的隱秘高手們去接應的話,此事還說得通……可是,侯爺那兒怎麼會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呢?”
“唉!那些當官的哪管我們死活!”
“那接下來呢?羽林軍會不會展開大搜捕?”
“那會不會查到我們身上?林幫主……?”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莫衷一是。也說不出下一步具體怎麼辦,倒是都關心自己安危的多。
林八方眉頭緊皺,冷冷的看着衆人。這幫人平日裡打打殺殺還行,大主意要指望他們想辦法簡直是癡人說夢了。
正在這時,佈置在莊園外的暗哨進來一人,悄悄在他耳邊耳語幾句。林八方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功夫,在幫衆引領下進來一個全身黑衣包裹的漢子,只見來人從懷中掏出一件信物,給林八方看過後,又把左掌伸開到他眼前。
借了火光,林八方看得明白,那人掌中八個小字"連夜撤離、以圖後事"。
來人見他看過後,伸手把字跡擦去。微微拱了拱手,轉身而去,幾個起躍消失在黑暗中,由始至終竟一語未發。
半個時辰後,整座莊園的燈火都熄滅了。黑夜裡隱隱的人影晃動,夾雜了幾聲不甘心的嘆息,向遠方林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