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安城風雲起伏,未央宮變亂將生的時候,九州萬里之外,凜冽的朔風正橫過瀚海黃沙,漫漫無際,勁吹西域的大小邦國。
這些地方的氣候,與中原大不相同,一日三變。在很多時候,早晨夜晚需要穿厚厚的裘皮,然而到了午間,往往就需要換上單薄的紗衣。
大漢派出的西域使團,剛來的時候並不習慣,好在從長安出發時,遵照長樂侯的安排,已經有了這方面的心理和物資準備。雖然也有一部分人生了病災,但熬過最初的階段以後,也就已經慢慢的適應了。
自從踏上這片域外土地開始,他們已經到過十幾個比較重要的國家了。選擇的這第一批目標,都是與匈奴有着直接關係,並且可以給匈奴人提供幫助的國家。
在餘丹王子部下的幫助下,這一路還是比較順利的。當然,這也與他們所帶來的誠意和精美的中原物品有關。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古今中外,國與國之間最看重的還是利益關係。所謂的道義、盟約什麼的,在可以預期的巨大利益面前,一切都可以妥協,一切都可以拿來談判、交換……。”
想起在臨行前,元召對他們說過的這番話,雖在萬里之外,使團中的所有人也是心悅誠服。這就是外交關係中的真理啊!經過與這些國家的交往,元召對他們曾經囑咐過的事,無一不在逐漸的印證、實現,這不由得讓自張騫以下的人都產生一種錯覺,小侯爺身在長安,智算萬里,他對於這些國家的風俗習慣以及地理人情、心理信仰竟然如此熟知。只要按照他說的去做,一切都將無往而不利!
大漢使團二百多人,一路行來。從第一站,大月氏國開始,到現在暫時歇腳的大宛城,他們把隨身攜帶的中原物品當作饋贈,分送給各國的王室和貴人們,所帶的貨物在逐漸的減少。然而行囊,卻更加沉重了起來。
精美的江南絲綢,華麗的蜀錦,陶瓷用品,茶葉,白糖,細鹽,烈酒,香露水……每一樣都被得到的人視若珍品,原來世間還有這樣的東西。
使團的人有些目瞪口呆,確切的說,是他們得到的回贈令人目瞪口呆。成袋的金砂,大塊的金塊,銀飾,珍珠,犀牛角……!全都是這樣的東西。
卸下物品後空出的馬車,又被裝滿了。雖然不如來時的充盈,但卻更加沉重。發財了,發大財了!使團的所有人無不興奮雀躍。
張騫曾經悄悄地對一位大月氏國貴人詢問過,如果以後有這樣大批的中原商品運到西域來的話,以當地的行情加以交換,可以得到一個什麼價格?
這位貴人戀戀不捨的用手撫摸着華麗精美的綢緞,又喝了一口中原烈酒,滿足的舒了口氣,然後用熱切的語氣告訴張騫,他只要有辦法運來,來多少要多少。至於價格嘛,好商量,可以用相同重量的金砂交換。
自從聽到這個消息後,張騫走了這麼遠的路,他的腦袋便時不時的有些發昏一次。這不是病,而是激動啊。拉一車綢緞來,就可以拉一車金子回去。這種刺激,換成誰,誰也有些受不了!
小侯爺說的一點兒都沒有錯啊!這條穿越沙漠的路,只要順利的打通了,腳下踏過的就不再是黃沙,而是一粒粒黃澄澄的金沙呀!
每當計算起這些,不僅是張騫,上上下下的二百多人,人人都會興奮。現在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趕快結束這次行程,把這邊的好消息,趕快帶回長安去。
一路上所有的細節,張騫都詳細的一點一點記載了下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回去後要事無鉅細的向皇帝和小侯爺彙報,不能遺漏一點。這一條黃金大道,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來打通,都是值得的!
馬車滿載,行囊滿滿,所有人都歸心似箭。好在,他們的行程只剩最後一站了,那就是此行的終點,大宛國。
大宛國,盛產良馬。據小侯爺所說,這個國家所產的馬,有着馬類中極品,名字叫做汗血寶馬,又被當地人稱作天馬。各國的金珠寶貝,已經裝滿了來時所帶的幾十輛馬車。如果能用剩下的幾車中原物品,換得幾匹汗血寶馬回去,那他們此行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了。
不過他們來的時候有些不湊巧,大宛國王並不在大宛城中,他帶了一些王室成員和貴族,去西北的天馬草原上圍獵去了。
聽到是大漢的使節到來,留守的大臣按照禮節,進行了殷勤的接待。不過,沒有國王的同意,他們自然不會答應什麼事。在大宛城中待了兩日後,大家都有些等的着急。張騫去詳細地問起來時,才知道每年的這個時節,國王都會去天馬草原舉行活動的,而且一去就是一至兩個月不等。
使團的人都有鬱悶,這麼長的時間,哪裡等得起?經過商量以後,他們做出決定,不要在大宛王城中乾等了,直接去草原上會晤國王一趟得了。把這個意思對留守大臣說過之後,他們倒是沒什麼意見,遂派出一小隊引路之人,帶着大漢使團出城,一行人轉而向西北草原去了。
原來,這大宛國每年的草原圍獵,是一項悠久的傳統習俗。相傳,在天山深處,生長着一種天馬,乃是萬馬之王。大宛國著名的汗血寶馬,就是它繁衍的後代。
在每年的這個季節,它都會從天山上下來,尋找草原上馬羣中的配偶,以生殖繁衍。有很多大宛人都曾經目睹過它的蹤影,它疾如閃電,行似烈火,被所有大宛人奉爲神物,以能親眼看到它爲吉祥之兆。
因此,每年的這次活動都很熱鬧。不僅大宛國王和貴族們會去,還會邀請鄰近邦國的許多貴人們前來,也算是一次盛舉了。
此地離着大宛城也就是百里之距離,不過大半天的功夫就已經來到。引領他們前來的大宛臣子先去稟告了國王,大宛國王聽說是漢朝使節來到,他倒也沒太在意。漢朝離着大宛太遠了,中間還隔着好幾個國家呢,從前根本就沒有打過什麼交道,關於漢朝的一切,只不過是聽來往的商人們講述過一些罷了。
不過,有大漢使節趕在這個時候來到,大宛王心中還是很高興的。適逢盛會,有賓客遠來,這倒是一個好兆頭。
因此,大宛王立即就召見了漢使。一望無際的帳篷扎出去幾十裡遠,大宛王寬闊的王帳就在正中。初次會見自然是很愉快的,尤其是在見識到漢使獻上的精美物品後,大宛王的笑容就更加燦爛了。
聽到漢朝使者說起來意,大宛王心中微微一愣。什麼?與漢朝互相通商,這一條當然可以。這些來自遙遠東方的物品,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可是要說起幫助他們對付匈奴人,大宛王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馬上拒絕!
大宛與匈奴的關係已經延續幾十年了,兩家有很深的淵源。這一代的大宛王名叫青桓,他的一個妹子就遠嫁了匈奴,匈奴人的大量馬匹就是來自大宛,由此給大宛國帶來了可觀的收入。他當然不會就這麼輕易的割斷與匈奴的關係。而且,匈奴騎兵是如此強大,幾乎是橫掃周邊諸國,從來沒有什麼對手,聽說那漢朝也是它經常侵略的對象,而今想要對付它,簡直想都不要去想啊。
大宛王青桓正要變下臉來的時候,忽見旁邊站立的王弟雲桓對他連使眼色,示意不要動怒。青桓神色不變,吩咐一聲,讓身邊護衛們領漢使去安排好帳篷先暫且歇息,有什麼事稍後再談不遲。
見那名叫張騫的漢使有些無奈的拱手施禮答謝,跟在護衛身後向外走去,大宛王青桓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笑意,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麼。卻見那漢使的跟隨冷不防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如電,攝人心魄!
青桓心中一驚,這個矮小瘦弱的漢人,眼神怎的如此凌厲?他正在沉思,王弟雲桓走到跟前,看了看他的臉色。
“王兄,剛纔打算對那漢使說什麼?”
“呵呵,雲桓,我想說的,其實正如你心中所想。這些漢人太自不量力了,竟然還妄想着對抗匈奴單于,我們大宛豈能同意他們的請求!”
“王兄,你所想的雖然沒有錯。但也不必就直接出言拒絕。我聽說那大漢幅員遼闊,人口衆多,也是一個東方的強國。我們大宛雖然與他們相隔遙遠,但也不必就此得罪了他們,那樣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處。來自中原的東西總是不錯的,不妨先對他們敷衍對待。且等天馬節過後,再做商議也不遲。”
“雲桓王弟所言極是,那這幾日就拜託你去接待他們吧,就讓他們好好看看這天馬節的氣勢,省的小看了我們大宛國的威風。”
雲桓點頭,兩人就此商議完畢,吩咐人打開一罈來自漢朝的美酒,兩兄弟對飲幾杯,大爲讚歎。
走出王帳的時候,張騫身後,一身普通男裝武士打扮的霍去病放緩了腳步,她摸了摸背上的赤火寶劍,心中有一種預感,鋒芒也許要有出鞘的機會了,因爲她聽到了劍鞘中隱隱的清鳴!
“……師父,小冰兒想你了!我想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