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季中,秋天,是一個最色彩斑斕的季節。尤其是在長安城西臨近終南山的這片地域,層林盡染,萬紫千紅,盛景無限。
清爽的風吹過來,身邊是妖嬈的美人服侍,如果再喝上一壺美酒,欣賞一下眼前景緻,本來是該多麼愜意的一件事呢!
這會兒,在齊王劉定國和他的護衛們眼中,景緻還是那麼美,就是紅色太多太濃了些,並且逐漸蔓延,遮蓋了這片空間的一切色彩,只剩下血紅……和血!
從齊國帶來服侍了一路的幾個美人,早已經被眼前的場面嚇得花容失色,戰戰兢兢的抱成一團,就差癱軟在地上了。
齊王臉頰上肥胖的肉哆嗦着,身體發抖的厲害,緊張的把手掌都掐破了,自己都沒有察覺。視賤民如草芥的皇子龍孫,有人竟然敢當面這麼殺過來?
一字排開呈半月形放箭殺人的三十護衛,只不過在短短一個照面的功夫,甚至連敵人身形都沒有看清楚的情況下,已經被盡數所傷,無人倖免。
胳膊掉落一地,也分不清是誰的了,殘損的弓箭、飛濺的鮮血、大聲的慘呼,無人顧得上這些,只剩下滿地翻滾。
魏無雙臉色發白,使勁咬了下嘴脣,雙刀一錯,十字插花式,飛身躍起,刀鋒左右分開,向身前一丈之外的少年摟頭蓋頂砍去。
要說起他的刀法,可稱一絕,雙刀變幻,神出鬼沒,多少江湖客曾經亡魂刀下。
眼前之人是生平遇到的最厲害敵人!所以魏無雙這一躍雙刀,用盡了全身的功力,就算不能傷敵,也要逼退他的腳步,纔好給後面的護衛們留出時間,把齊王保護好。
然而,少年猶如御風而行,又似閒庭信步,腳下不停,直奔齊王。聽到頭頂刀鋒帶起的勁風,連看都沒有去看,只是輕描淡寫的擡臂往上隨便揮了一下,就像是趕走一隻討厭的蒼蠅。
魏無雙身在半空,用盡全身力氣斬下的雙刀,眼看就要砍到對方頭頂,心頭一喜,以爲奏功。忽覺精光耀眼,有磅礴劍氣排山倒海撲面而來,刀劍相交,雙刀齊斷,齊王護衛統領倒飛而出十餘丈遠,跌落路旁灌木叢中,胸口氣血翻涌,猩紅熱血從嘴裡噴將出來,只覺四肢百骸如同廢了一般,再也爬不起來了。
“快上!擋住他,別讓他過來!快呀!都上啊……!”
齊王劉定國瞪大了眼睛,聲音裡帶着顫音,恐懼涌上心頭,心裡砰砰直跳。大中午的陽光下,他卻覺得有陰森刺骨。因爲,他看到那越來越近的少年,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
區區百名諸侯王府的護衛,能夠擋得住師父的腳步嗎?在樓前緊緊盯着的崔弘搖了搖頭,看了看身旁左右,自己一方人的表情,神色各異,都很精彩,具體不好形容,反正唯一沒有的就是擔心。
半刻鐘後,一地哀鴻,不過,沒有死人。齊王哆嗦着把最後的屏障擋在了自己的身前,緊緊的閉着眼睛,不去看近在咫尺的惡魔少年。
“你、你別過來啊……孤王是高祖皇帝的直系皇玄孫,當今天子的皇叔,你、敢傷……就、就誅你九族!”
元召伸手把幾個美人推到了一邊,衝她們笑了笑,示意不必害怕。無缺劍刃染了血,這麼好的劍怎麼能沾上血呢,哦,齊王殿下的袍子倒不錯,上等的絲綢,是擦劍的好材料啊。
齊王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那把閃着冷鋒的寶劍,在他刺繡蜀錦的王袍上來回擦拭着,所過之處,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這、這太尼瑪折磨人了!
“哦,原來是齊王殿下啊!失敬失敬。那就說說吧,幾千里路從東海邊來,爲何剛剛見面就要致我們於死地的呢?嗯?”
元召臉上笑吟吟的,沒有一絲嗜血後的戾氣。然而,齊王心裡卻更寒。
聽聞春秋義烈,有使氣殺人數十者,氣凌霄漢。有爲國刺王殺駕者,髮指衝冠!而如眼前少年,劍染百人血而笑意不改者,非妖即魔也!
“你、你想怎麼樣?孤王……別、別、你不能傷我啊!想要什麼,孤王都答應你、都答應!”
眼見那劍在自己身上游離不定,齊王是真怕他一個失手,斷胳膊斷腿那可不是玩兒的,就再也接不上了!
“哦?那……我想要點東海之鹽,想必齊王殿下一定會答應的吧?”
齊王劉定國心頭一鬆,要點鹽?這算什麼大事啊!東海的鹽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隨便去取就是了。
“你……長樂侯此話當真?只是要鹽?孤王答應了你,今日事,就算了?”
元召收回了劍,臉上的笑非常真誠。他和氣的拍了拍齊王的胳膊。
“當然了!我只要東海之鹽!別的什麼都不要齊王的分毫。只要殿下點頭,今天的事就一筆勾銷!權當沒有發生過。呵呵!”
“好!本王答應你了。”
齊王連忙點頭,先脫離眼前的困境再說。這小子太厲害了,自己金貴之軀,不能吃這個眼前虧,先答應他的要求,進到長安城內,再會同諸侯王,去御前告狀去!
“陛下是個爽快人啊!請記住今日的話,不日後我就會派人去東海取鹽的,提前多謝美意了。哈哈!”
話音未歇,人已飄然而回去酒樓前,元召笑聲很暢意,似乎是發自於內的開心。
齊王根本就沒有心思去細想他話中的含義,現在,他只想趕快脫離此地,回到長安王府好好的安安魂再說。
收拾完殘局,一行人狼狽而走,趾高氣昂的威風掃地,人人負傷。齊王儀仗,以這副姿態進入了長安。
幾個時辰之後,聽完西鳳衛報告了全部事情經過的皇帝,用手揉了揉額頭,有些頭疼啊!
“這小子做事總是這麼喜歡將軍,朕也不得不按照他的步伐去部署。好在,這次他沒有把朕的那位皇叔怎麼樣,還有一段緩和的餘地,否則,諸侯王們這次進長安就鬧將起來,朕就有些手忙腳亂了。”
“陛下,長樂侯這次也是迫不得已的,齊王也太驕橫了些,在長安城外就敢縱容衛隊殺人,聽說還動用了弓箭。也就是長樂侯身手好,否則,後果難料!”
東方朔是知道元召提出削弱諸侯計劃的寥寥幾人之一,他與元召至交,自然會見機替他說話,以免在皇帝心中留下什麼不好的誤解。
韓嫣眼珠轉了轉,又看了看皇帝的臉色,卻是輕聲說道:“天下的諸侯王爺們馬上就要進長安了,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這樣的事,如果造成了什麼不可預料的後果,陛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劉徹擺了擺手:“無妨!既然早晚會攤牌,先提前敲打敲打也好。呵呵!”
韓嫣連忙應是,陪着笑臉,不再進言。東方朔瞥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心中冷笑。
齊王劉定國在長安城外被折辱?罪魁禍首又是元召?長安五十里外的暫歇處,聽到這個消息的淮南王劉安冷冷的笑了。
來傳信的人脫去了外面寬大的罩袍,摘下風帽,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正是劉安視若掌上明珠的女兒劉姝郡主。
“誰讓你自己跑來的啊?你哥哥是怎麼回事兒!怎麼這麼放心你一個女孩兒家跑這麼遠的路的。”
劉安有些微微的生氣,他是梟雄的王爺,又是慈祥的父親。這個剛一出生就失卻了母親的女兒,多年來,在他心裡的位置很重要。
“父王啊,是女兒自己要來的嘛,不關哥哥的事啦!這麼久不見父王,姝兒想念你了。”
計算盡世間萬事的心中,縱然全部黑暗與殘忍,卻有一個角落始終充滿了光明與溫情。那是留給女兒一個人的世界。
“這麼大的姑娘家了,還總是不聽話……唉,好了好了,父王不說了就是,父王也想我的姝兒呢!呵呵。”
見劉姝撅起了嘴巴,淮南王連忙轉換了語氣,哄得女兒破顏而笑,這纔不禁溺愛的搖了搖頭。
劉姝自然知道父王是擔心自己路上的安全。只是她藝高膽大,行事隨心所欲,素來如此,並不以爲意。
淮南王北行而來,走到此處,在入長安之前,命令大隊暫時休息。一來整理清洗一路風塵, 二來派人入城中王府找世子打探一下消息,好提前心中有數。
沒想到派去的人返回,就帶回來了齊王的消息和世子的親筆信,還有跟來的劉姝。
問候過父王一路的辛苦以後,劉姝見隨身的護衛們都離得遠遠的。她一面倒了茶端給劉安,一面坐下來,想起一事,秀眉微微蹙起。
“父王,齊王受辱,這只不過是他們的個人恩怨,不算什麼大事。前不久,女兒聽元......聽到一個消息,如果屬實的話,那纔是對我們諸侯國大大的麻煩!因爲事關重大,女兒也不知道其中的輕重,所以才連夜趕來迎接父王,報於您知道。”
淮南王一愣,他素來知道女兒心思縝密,行事果決,雖然是女子,心智不輸男兒。她既然說得如此鄭重,想必不是什麼小事。
“父王,皇帝……可能要準備對各諸侯王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