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即便一個人的能力再強,即使他是萬乘之尊,想要憑一己之力,爲所欲爲、無所不能,也是很難做到的。而對於普通人來說,獨善其身,也許可以。欲成大事,何其難也!
這個道理元召自然明白,只是從前的時光裡,他有些事,並沒有來得及去做。而隨着依附於他的人越來越多,介入朝堂政事後,未來不可預測的敵人也會越來越多。
世間強者,是不能把命運交給別人去操縱的!任何強大庇護者的恩寵 ,也不如自己手中握緊的刀來的讓人安心。
在那位主父偃先生幾次對他暗中提醒後,他終於決定開始着手做這件事,有現成的資源擺在面前,爲什麼不用呢?
把流雲幫這把生鏽了的刀用心打磨一下,重新煥發出鋒芒,相信用起來會更加得心應手的。
那麼多精壯的漢子,總不能都用作勞動力吧?那可真是太浪費了。何況其中還有許多身手不凡之輩。
元召有一個初步的構想,在他的計劃中,是要把長樂塬建成一個小長安的。拋開政治因素,經濟方面將作爲集研製、生產、交易、轉運……爲一體的綜合基地的。
商路通南北,貿易貫東西!大漢朝的未來僅有一條“絲綢之路”怎麼夠?要想使這個龐大帝國的未來不被那位即將開始折騰的皇帝最後弄敗了,現在有些事就要開始準備啦。
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考慮這些的呢?元召有時候想想,感到有些好笑。
也許內心的改變是從逐漸融入這個時代起始的吧。有了關心的人和感情,有了對這片土地和這個民族的認同,血緣相連,感受那千年的脈動,自己果然還是不能遊戲人間,做的灑脫!
元召把自己的想法多少對趙遠說了一點,讓他過段時間就去長樂塬上,開始挑選人手,到時候再按照個人的特長,安排他們去幹什麼。
趙遠點頭。幾個人正說着的時候,忽聽前面茶樓一陣大亂,街上有馬蹄聲和軍士呵斥聲音傳來。
早有前面的茶樓夥計跑到這後院來報信,說前面有廷尉府的人帶了一營巡武衛兵士,說是來梵雪樓捉拿奸細的,已經把前面都包圍起來啦。
廷尉府所管的對象可都是國之要犯,非是大案大罪一般驚動不了,長安府衙就會處理掉了。什麼時候梵雪樓惹到他們了?捉拿奸細?拿什麼奸細!當下衆人對視一眼,都心裡感到納悶兒。遂留下蘇夫人領着幾個孩子在後面,錢掌櫃起身領着馬七、趙遠、侯五、宋九去前面看個究竟。
元召想了想,也跟在後面溜達出來。
只見梵雪樓門外街上,有大隊的巡武衛騎兵正在佈崗,把人羣隔離開來。樓內大廳裡,已經把茶客們都攆到一邊兒,任憑他們吵鬧抗議,只是不理。
茶客中有很多是士子文人,被兵士推搡間,掉了鞋子散了衣帶的,大聲嚷嚷着有失斯文,卻無人理睬。一時間茶樓裡亂成一團。
廷尉府長史蘇俊昂首挺胸站在大廳中央 ,嘴角上撇微微冷笑,看着四周的人羣,臉上帶着不屑一顧的高傲。
作爲主管律法的大漢廷尉張湯手下的第一得用之人,蘇俊自然有這種驕傲的資本。這可是用鮮血和人頭堆積出來的!
廷尉府又稱閻王殿!只要被他們盯上的人,無論官職高低,只要進到裡面,管你有罪無罪都得脫層皮。那可是一個能讓鐵樹開花,石頭說話的所在!
就在昨天,奉廷尉張湯的命令,他們在長安城內秘密的逮捕了一人。本來想作爲一個突破口,讓那人承認一些事情,以達到某個目的。
但沒有想到的是,那人雖然只是個商人,骨頭卻極硬,一夜之間用盡了刑罰,卻仍舊沒有讓他開口承認。
但蘇俊並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進到廷尉府的人,還沒有聽說過誰能熬過去的。前朝多少功名赫赫的名臣勇將,被扔到這裡面,最後還不都是像狗一樣的認罪伏法,祈求饒命?這樣的事,他們見得多了去了。
稍早些時候,蘇俊替有事休假的廷尉大人把署中各項事物處理完畢,正要再次提審犯人,把罪名敲定。忽然就接到了廷尉張湯派人送來的口信,讓他集合廷尉府精幹人馬 ,隨了竇太主府上派來的兩個家人,立即去城中的一處茶樓抓人!
對方形跡可疑,很有可能是草原派來的奸細!並且那處名叫梵雪樓的茶樓,與他們正在審的這個案子有很大牽連。如果……好好運作一番,這兩件合一,很有可能會辦成一件大案!到那個時候,只要貴人們心中滿意了,你蘇俊以後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以上的這些,就是廷尉大人派人給他傳達的意思。蘇俊聽後,眼神一亮,心下激動,暗想機會來了!
羅織罪名、辦成鐵案,本就是他的拿手把戲。專業的人去幹專業的事,那還不手到擒來?這是送到手邊的富貴呀!機會絕對不容錯過。
等到蘇俊帶了廷尉府的人,興沖沖趕來的時候,在綠柳巷口,竟然發現巡武衛的一營人馬早已在此等候着他。
這讓他有些稍微的愣神兒,與帶隊的校尉打過招呼以後,才知道他們是奉了將軍鈞令專門來協助他行事的,這讓蘇俊更加信心大增。
當下略一商議,分工行事。巡武衛的部分人馬負責封鎖街道抓捕遺漏,而廷尉府的人就跟了蘇俊和那校尉進到樓內對證抓人。
此時他站在這裡,輕鬆得意,眼看辦好這麼容易的一件差事,好處就會馬上到手,不由得心下火熱。
蘇俊當然知道這次是給誰辦事,竇太主(即大長公主)與自家大人的關係,廷尉府的人都心知肚明。也只有長公主府才能調派的動巡武衛的兵卒了。這麼多的人來這間普通的茶樓辦差,呵呵,倒是擡舉了他們!
正尋思間,擡頭見後門進來幾人,看情形當是這茶樓的主事人模樣,遂低聲向身旁兩人說道:“好好看清楚冒犯你們之人的模樣沒有?這茶樓裡可曾有他們的蹤跡?”
再看身邊的兩個人,身形高大,都是彪悍的模樣,只是都用布巾把頭包得嚴嚴實實的,臉帶怒意。卻正是先前被小冰兒用劍削去頭髮的那兩個駕車的大漢。
兩人拿眼睛細細掃視一遍,並未發現那三個孩子的身影,但隔了窗戶已發現了後院馬廄中的馬匹。遂用手指點了給蘇俊看,說就是那幾匹馬了!
蘇俊點點頭,沉下臉來,厲聲喝道:“這裡誰是管事的?速速出來回話!”
“小人正是此間掌櫃,不知大人來此,有何貴幹?”錢掌櫃拱了拱手,臉帶笑意。
“爾等觸犯了什麼朝廷律令,難道自己不知道嗎?如實招來,休得囉嗦!”
“我等經營此間茶樓,一向奉公守法,實在不知道大人此話從何說起啊!”錢掌櫃不卑不亢,臉色如常。
“呵!你們這些店鋪商家,欺瞞狡詐纔是本性,爲了錢財,恐怕連國法律令都不顧了吧?”
“大人說出此話,可要想仔細了!我們梵雪樓,可是有招牌的。”錢掌櫃聽他出言不遜,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言辭間也有些不客氣起來。
“招牌?哈哈,一間小小茶樓又有什麼招牌?真是可笑!”
還未等錢掌櫃再說話,一邊的馬七早已聽的不耐,幾步出了樓門,把豎在大門左側的那塊沉重木牌扛了進來,砰的一聲放在地上。
“御製貢茶”四個大字人人看的清楚!
蘇俊心裡倒是微微吃了一驚,先前不曾留意看,難道這間普通的茶樓,竟然與宮中有什麼關係?
他用眼睛看了看旁邊的巡武衛校尉,見那校尉只是面無表情按刀而立,心裡又有了底。
“哼!就算是與宮中的某位嬪妃有些關係,又有什麼了不起!難道還能硬的過廷尉大人、太尉大人還有大長公主這幾位去?這次來辦這件差事,自己的背後可是有他們在撐腰,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想到這兒,他不再猶豫,大喝一聲:“呔!一個小小的商家,竟敢冒充與皇家有什麼關係!這條大罪先給你記下,待會兒一起算賬。現在,如實交代,那幾個匈奴的奸細你們藏到哪兒去了?”
周圍那些被兵士們隔離到一角的茶客們,聽到這廷尉府長史如此說,不禁都吃了一驚。有些紛紛議論聲響起。
“哎呀!他說什麼?匈奴人的奸細!”
“真的假的啊?三弟,難道他們私通匈奴人!”
“劉兄, 小弟看着他們不像啊!這間茶樓一向信譽很好的,茶也好喝。”
“難說得很啊……如果是奸細,當然不會讓你看出來啦。否則,廷尉府怎麼會找上門呢?”
亂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
“大人如此妄加罪名,可有證據?”
一片嘈雜聲中,卻聽那茶樓的錢掌櫃大聲反問了一句,話語中隱隱帶了幾絲怒意。
“哼哼,沒有證據會來找你嗎?廷尉府可是最講究律法的地方。你且來告訴我,院中那幾匹馬,是從哪兒來的?!”
衆人都隨了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後院當中有三匹神駿非常的駿馬就栓在那兒。
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好的馬匹可是非常珍貴的。除了那些王公貴族之家,有幾匹好馬,充當門面之外,駿馬一般都是徵做了軍備物品,只有在軍中,才能看到那些高頭大馬。而尋常人家,能有匹矮小的駑馬做腳力就不錯了。
而現在出現在衆人眼中的這三匹馬,都體格彪壯神駿非凡,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的品種,難怪會惹人生疑了。
“現在沒話說了吧?這些馬分明就是來自草原!要知道,一直以來,匈奴人從來不會把戰馬賣給我們大漢,你一個小小的商家會有這份本事?這分明就是奸細無疑了!”
錢掌櫃、趙遠、馬七、侯五、宋九這哥幾個差點兒被他氣樂了!這是什麼混蛋邏輯?憑着幾匹好馬就被認定是奸細了?這可是小侯爺騎來的!
但還未等他們說話,卻見那名叫蘇俊的廷尉府長史一揮手,手下屬吏已經押過繩索捆綁着的一人,揭去矇頭的黑巾,扯下塞在嘴裡的碎布。蘇俊哈哈一笑。
“實話告訴你們吧!廷尉府已經盯着你們很久了。你們這間茶樓,就是匈奴人設在長安的一處暗點。而這個人,往來南北,傳遞消息,是勾結匈奴的密探。所以,今日人贓並獲,已經可以收網了!哈哈哈。”
話音還未落地,那等候多時的巡武衛校尉早已拔刀出鞘,一揮手,氣勢洶洶的兵卒們奔上前來就要抓人。
正在這時,忽聽頭頂有人呵呵冷笑。
“朝廷裡竟然有這樣的蠢蛋掌管律法?呃,就是說你呢!蠢蛋,編也要編的像樣點好不好?太沒有職業道德了吧……。”
衆人驚愕的擡頭看去,見二樓之上,有一幼年人束袍披髮,雙手抱在胸間,懶洋洋斜倚欄杆邊,星眸如電,眉頭輕挑,正笑眯眯的說出罵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