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這一點,無助於熄滅徐世楊心中的怒火——你們作爲帝國的官員,也去跟和尚借貸了?
憤怒的徐世楊上前幾步,走進縣衙,對着跪在最前面的傢伙就是一腳,把那個文士模樣的傢伙踹了個滾地葫蘆。
“你們這羣混蛋,先解釋一下‘寬限幾天’怎麼回事?你們難道都欠那些和尚錢了?而且你們居然給和尚下跪?老子沒說過嗎?平民以上漢人只准跪天地君親師!你們敢抗命?”
徐世楊怒道:
“還有,誰是縣令?誰又是那白航雲?給老子滾出來!”
那些縣衙的公務人員這才擡起頭看了徐世楊一眼,他們發現來的人不是和尚,不由得長舒一口氣,但隨後想到這些人敢劈開縣衙的大門,再加上剛纔徐世楊的怒吼,他們的心重新提了起來——眼前這位敢這麼說,明顯官職不小啊!
“這位大人,敢問您是?”剛纔被徐世楊踹飛的那個傢伙受傷不重,他爬起來,點頭哈腰的向徐世楊身邊湊,只是被李逵等人攔住了。
“我是徐世楊!”
完全沒有隱瞞的意思。
這句話一出,彷彿在縣衙扔下一門30斤炮彈,聲音不大但似乎震得整個大院都在微微顫抖。
所以那些剛剛站起來的縣衙工作人員又都跪下了。
“殿下!!!???”
有人甚至嚇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哭個P!縣令呢?那個白航雲呢?滾出來!”
徐世楊越來越不耐煩了,他曾經對這些基層工作人員寄予厚望,認爲他們應該是帝國的神經束,幫助內閣控制這個國家的最基層,讓整個國家向着內閣制定的方向快步發展。
他們當然也會墮落,神經也會壞死,但那不應該是現在,這個帝國正處在上升期,威風八面的時候。
現在這些傢伙這種鬼樣子,徐世楊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基層是不是腐化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迅速。
“殿下……,在下就是白航雲。”最終還是挨踹的那個傢伙率先反應過來,開始回答徐世楊的問題:“縣尊大人……,他……,他不在縣衙住,他現在一直在少室山上……。”
“住在山上?”徐世楊訝然道:“他在山上做什麼?”
“殿下,請您聽我解釋……”
事情不像徐世楊想的那樣,但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
實際上,從前周還沒南遷開始,這整個登封縣就已經差不多全是少森寺的地盤了。
田產是僧田、店鋪是僧產、農民也是少森寺的佃戶。
那個時候,登封縣縣衙實際上就什麼事都沒法管——因爲登封根本沒有俗產,而大周時代,僧產是免稅的!
“別說尋常田產、店鋪,就是那些齷蹉行當,也是少森寺把持的!”白航雲接着說道。
肉鋪、酒肆,僧人霸佔這些與佛法不合的店鋪已是尋常,甚至連姬院,以及登封城的糞段都被少森寺霸住了。
只要能賺錢,僧人們倒是真的葷素不忌。
發展到華夏帝國統一的時候,少森寺有良田萬頃,店鋪千家,寺內號稱有棍僧三千,還有帶髮修行的外家弟子數萬!
這哪是寺廟啊,這就是軍閥!
也難怪當初金軍幾次南下都繞登封縣而過呢,這可不是信仰能說得過去的,這根本就是因爲金軍不想啃這塊骨頭。
帝國控制登封一帶後,僧人們倒是多少收斂了一點——至少他們沒跟帝國派來的縣令對着幹,但不對抗不代表他們沒有別的辦法。
少室山的後山有一些同屬於寺產的莊園,裡面裝修的十分華麗,僧人們又在莊園裡養了很多殊色少女,既有揚州瘦馬,也有登封本地的女郎,甚至還有些尼姑。
帝國的登封縣令上任之後,僧人們請他去後山吃酒,席間各種美女作陪,讓他很是瀟灑一回。
作爲剛剛退伍的老兵,縣令沒能過這個美人關,很快深陷其中,他覺得登封既然全是僧產,那麼自己這個縣令下山也沒什麼好管的,於是乾脆直接住在山上了。
“巡查組呢?沒來過嗎?”徐世楊壓抑着心中的怒火問道:“爲什麼從來沒人上報過這件事?”
帝國的巡查組自然不是隻有徐世楊親自率領的這一支隊伍,實際上,吏部和戶部經常組織都城官員組成巡查組,對某個省的某些地區進行抽查,以防止出現官員違紀違法現象。
查出來的違紀違法官員很不少,但爲什麼漏了登封縣這麼一個大窟窿?
“巡查組倒是來過一次,不過那個時候縣令下山也能對付過去——畢竟縣令本人沒有做什麼違法之事。”
而且,少森寺的僧人很識趣,帝國不給僧道免稅,他們倒是也認了,完全按時繳納稅款,一分不少,所以巡查組也沒覺得這登封縣有什麼不好。
徐世楊明白了,他的巡查組,總是把稅收能否全部收上來當成巡查的第一重點,然後就是人口上升比例是否達標,只要這兩項數據合格,而地方官員沒有太大的錯漏,他們就會給地方官員通過。
登封的人口很多,僧產又一直暗示交稅,那麼巡查組給其通過其實一點都不難理解——何況縣令還有勳章在手,大家對他的信任程度很高。
徐世楊又問:“你們剛纔跪在地上,說什麼‘再寬限幾天’是什麼意思?”
“我們也欠少森寺的錢。”
“缺錢爲什麼不去找銀行貸款?”
“不是我們缺錢,而是縣衙缺錢。”白航雲回答:“上繳國家的稅,少森寺一文不少,給地方官府運作的稅,少森寺是一分不給,縣令大人自己在後山玩的舒心,也不願管這事,下官是前周降臣,說話在僧人中不好用。”
所以登封縣很缺錢,但又不敢跟銀行借貸,因爲這等於侵吞放貸的僧人的利益。
另外,其實這裝修還算不錯的縣衙,其實也是僧產,這事少森寺租給縣衙的房子,每個月都要繳納高額租金的!
“呵呵,真是有意思極了!”
徐世楊被氣樂了:
“上上下下都在做混事,居然一直每人上報!”
說到這,他突然響起那個攔路告狀的老婦人。
那個老婦人從未出過遠門,她甚至連現在的皇帝是誰都不知道,但她就是跑到川省,準確攔截徐世楊的車隊了。
在眼前這個登封縣戶部主計白航雲的支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