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常年流竄在陝晉冀齊豫等多省的馬賊頭目,王啓年對局勢的把握可以稱的上十分敏銳。
而最近,他的感覺是——可能又要變天了。
因爲他這次從運河到草原的貿易行動,一路上看到了很多之前十幾年未曾見到的景象。
其中最關鍵的景象,就是他發現整個江北的流民都在主動向齊省遷徙。
不,不僅僅是流民,王啓年甚至還見到過一些塢堡主主動帶着全體手下前往齊省。
王啓年曾經問過一個主動遷徙的塢堡主爲什麼放棄自己的土地和家園。
那傢伙的回答是:齊省更有活路。
從那以後,王啓年突然覺得,這亂世可能快要結束了。
所以要變天了,因爲所有人都受夠了動盪,受夠了屈辱。
但能夠結束動盪的,只能是更大的動盪。
能夠結束戰爭的人,必然會用更大的戰爭來摧毀對手,這樣才能帶來和平。
王啓年不知道這次變天,最終結果到底是江南朝廷奮起北伐,還是齊省那姓徐的坐天下。
或者,中原別的什麼地方再冒出個什麼人乃至外面來的哪路韃子來坐天下?
不過,不管最終結果怎樣,逃避都是最差的選擇。
王啓年不希望最後這些上馬賊老兄弟作爲賊寇過完這漂泊的一生,他決定趁這個機會,冒個險,給上馬賊老兄弟們掙個真正的前途出來。
在亂世中,在不知道亂世最終結果的情況下,一個想要前途的人應該怎麼做呢?
當然是暫且保持中立,然後儘可能增加他自己的實力!
所謂實力,無外乎錢糧兵馬。
錢糧,可以通過擴大溝通齊省與蒙兀之間的鹽馬貿易獲得。王啓年甚至還想擴大生產,等有本錢後,嘗試從江南買茶販到蒙兀去。
能在蒙兀建立起渠道,馬也不會是什麼問題。
但這兵……,忠心能用的部下永遠是不嫌多的,而王啓年最信任的部下自然是上馬賊老兄弟。
因此,王啓年決定,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所有被齊軍抓住的老兄弟帶走,哪怕三個蒙兀壯丁換一個上馬賊也在所不惜。
可是……
“我們並不需要這麼多蒙兀壯丁啊。”胡老頭有些爲難的說:“別說二換一,就是三換一甚至五換一,在我們家將軍眼裡也是虧得——這麼多蒙兀韃子,我們拿來做什麼用處?”
“胡大人說笑了,怎麼會沒用。”王啓年笑着說道:“這些蒙兀壯丁全都弓馬嫺熟,拿去打仗……”
“我們漢人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兵。”
胡老頭毫不客氣的打斷他:
“實話實說,我們家將軍這幾年也很是抓了些女真、蒙兀,嗯,還有契丹、奚、高麗什麼的,特別是這次打遼南,全算起來,上萬壯丁是有了。”
“可這真正能用在戰場上的,不過區區幾百人而已。”
胡老頭無奈的搖搖頭:
“我在將軍手下就是管這個的,所以老漢我很清楚,那些韃子壯丁,大多會直接丟給礦山當礦奴,用處很小啊。”
胡老頭最後總結道:
“我們啊,只想要漢人。”
……
齊省,泉城,大都督府後院。
齊省大都督徐睦河舒服的半躺一張躺椅上,他身邊圍着一羣鶯鶯燕燕,全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其中兩個少女給他輕輕搖扇,兩個少女用竹籤給他送上切好的水果果肉,還有揉肩的、捶腿的、捏腳的……,甚至還有個清麗的少女在不遠處的臺子上清唱江南的戲曲。
這讓大都督整個人都顯得慵懶無比。
“嘿,二哥你這日子過得真舒坦。”
大都督的弟弟,現在掛職充任萊州知府,但從未上過一天班的徐睦海坐在徐睦河斜對面,一邊吃着切好的小塊蘋果,一邊讚歎道。
“你的日子過得也不賴。”
徐睦河微微一笑,用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說道:
“你不是在浮來山上養了一窩小尼嗎?”
“啊?啊哈……,原來二哥都知道了……。”
徐睦海尬笑着,不知道說什麼好。
在徐家睦字輩本家三兄弟中,他是最沒有政治野心的,以前在莒州的時候,他就從來不跟兩個哥哥爭什麼東西,一副有個塢堡安身就不錯,完全可以混吃等死的樣子。
但他同時也是行事最放浪形骸的——特別是他喜歡在佛堂裡跟漂亮小尼姑行苟且之事。
用他的話來說,在佛祖菩薩腳下做此事,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徐家做大之後,在整個齊省,能制止徐睦海的人就沒幾個了,這讓他的行爲更加變本加厲。
以至於徐睦海一年中得有半年是直接住在各個尼姑庵裡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他要一心向佛呢。
“我當然知道,現如今齊省不知道這事的人已經不多了。”
徐睦河看着這個親弟弟,表情嚴肅的問:
“我聽說,你要把萊州200傾水澆田送給佛竹寺?”
“哈哈,哪有,給寺廟的怎麼能說送,那是供佛用的。”徐睦海用無所謂的語氣笑着說:“何況也沒有200傾,這裡面有一半是供奉洗心庵的……”
“混蛋!”徐睦河伸手抓起一個蘋果仍在徐睦海的腦門上:“誰給你這個權利的?”
他這動作十分突然,幾個侍女都被嚇了一跳。
好在都督府的侍女大多出身宮廷,伴君如伴虎,她們多少都有些面對這種男主人發怒的經驗。
於是女孩們全都跪倒,頭低低垂下,讓大都督與惹他生氣的弟弟直接對視。
可惜,真正承受怒火的人反而沒有這種覺悟。
“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徐睦海捂着額頭,憤憤的說道:“我是萊州知府,這點權利應該有吧?”
“何況,我供供佛也不算亂花錢……”
“放屁!”徐睦河怒道:“一萬畝!一萬畝地你就這樣大筆一揮送出去了!你知道現在全齊省一共有多少地嗎?你知道前線將士征戰一生能掙到多少地嗎?”
“洗心庵的小師太都陪我玩,這能一樣嗎?”徐睦海嘟嘟囔囔的小聲說了一句。
“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徐睦海很光棍的說道:“我好歹也是徐家嫡脈,現在二哥你貴爲大都督,坐擁全省,我拿200傾地供佛算什麼大事?”
“何況,洗心庵……”
“洗心庵只准留3尼守廟門。”徐睦河惡狠狠的打斷他:“其餘全部還俗嫁人,你若是喜歡,全都娶回家去,這樣至少還能生些孩子增加徐家人丁。”
“啊?”徐睦海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那麼大一件廟宇,只准保留三個人?
“不是,二哥這……”
“佛竹寺也是一樣,全省所有寺觀,還有其他廟宇全都只准保留三人守門,每人准許保留十畝田產餬口,其餘人等全部還俗。”
徐睦河冷冷的強調道:
“你送出去那200傾田,不能算數,全都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