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女真勃極烈會認爲這一仗打不贏。
但他們十分擔心打贏之前軍糧就會吃完。
如果是那樣,他們就不得不撤兵了。
承受着國庫耗空的代價全師出征,卻沒能獲得勝利……,本來就是以完顏部爲核心暴力捏合起來的大金,很有可能會因此分崩離析。
這是大金不能承受的損失。
所以必須儘快打穿青州軍的防線,衝進齊省腹地大肆劫掠一番,讓下面大小貴族多的些好處。
只有這樣,大金才能維持下去。
完顏宗弼與他那些滿腦子殺戮的兄弟不同,相對於軍事指揮能力,他的政治頭腦反倒是更敏銳一些,因此這位女真四太子十分贊同完顏斜也的決定。
該下定決心了。
哪怕多死些人,也得儘快突破!
五天!!!
……
咚咚咚!
盾車陣後再次響起女真人的戰鼓聲。
他們不打算,也不能繼續拖延時間了。
與之前把炮灰頂在前面的常規做法不同,這次,戰鬥力最強的真女真和生女真被部署在進攻中線的最前沿,沒什麼戰鬥力的漢奸兵和奴隸則被部署在兩翼。
猛安謀克們紛紛親自前往一線帶隊,各勃極烈,甚至是完顏斜也被人也直接站在盾車後面,分頭就近指揮。
一切猶如十幾年前護步達岡之戰,金軍在金太祖的指揮下對佔據絕對兵力優勢的遼軍進行決死衝鋒時的部署一樣。
唯有不同的是,護步達岡之戰,遼軍是因內亂而在撤退途中被金軍突擊,而現在的敵人遠比當時的遼軍堅決。
另外,這倒黴地形,完全無法使用騎兵衝鋒,金軍只能利用甲兵步行突擊。
好在十多年來,對漢人武裝力量百戰百勝的事實給了金軍全軍上下必勝的信心。
通常來說,有必勝信念的部隊,總能超常發揮出更強的戰鬥力。
三通鼓聲響過,金軍出發陣地上突然爆發出海浪般的嚎叫聲,數萬金兵像是狼一樣昂着下巴,對天空齊省吶喊,聲浪猶如有實質一般一圈圈擴散,聲震四野。
徐世楊站在高處,詫異的看向前方,過了一會,他才反應過來,金軍突然爆發出如此氣勢意味着什麼。
“這是要all in了嗎?”徐世楊自言自語。
“大人,嗷因是啥意思?”護衛在他身邊的李逵好奇的問。
“要決戰了。”
徐世楊沒有心情給人普及英語,他的理想就是這個位面今後永遠不用普及外人的語言了。
何況,現在也不是說這些閒事的時候。
“通知全軍,做好戰鬥準備。”徐世楊命令道:“按之前的部署防守,頂住這一波,咱們就贏了!”
前方,三通鼓響過後,潮水一般的女真甲兵涌入尚未被填滿的交通壕,順着這蛛網般四通八達的通道向前蔓延——通過實戰表現和審訊俘虜,韃子也發覺,規避大炮最好的辦法其實不是用盾車死扛,而是挖坑道前進。
因爲炮彈在地面上彈跳,直接命中坑道的可能性很低。
況且就算命中,狹窄的坑道壁也能吸收大量傷害,最多傷亡兩三個人。
這可比列陣而戰被鐵球打個血肉衚衕出來強多了。
如果是在別處,女真人根本沒有能力挖一條壕溝把部隊安全送到對面。
但現在,壕溝本來就存在與兩軍之間,直接利用起來就好了。
“他們自己挖出來,用以抵擋我大金兵追擊的壕溝,成了抵消他們最大依仗的利器。”
完顏宗弼冷笑着說:
“真想知道那徐世楊知道這一點後是什麼表情。”
“抓住他就能知道了。”完顏宗弼用無所謂的語氣說道。
實際上,完顏宗弼覺得自己可能抓不住徐世楊,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傢伙大概會在兵敗的那一刻率親軍拼死反擊,或者乾脆自殺吧?
南人也不是沒有這種硬骨頭的。
……
兀魯嚎叫着跟在謀克主子身後,順着令人感到壓抑的狹窄壕溝徑直向前突進。
他們隊伍的最前方是幾個舉着大方盾的甲兵——沒有盾車掩護的情況下,也只能用這玩意頂替。
方盾後面就是謀克和兀魯這類精銳老兵,新手反而被排到後面去了。
兀魯知道,這意味着勃極烈主子們已經下定決心,這次攻擊就是決戰,不突破青州賊的陣地,是不可能收兵的。
因此纔會使出這種軍官和老兵帶隊衝鋒的豬突陣型。
真的是豬突,跟遼東老家山林子裡的野豬一模一樣——低下頭,亮出獠牙,不管前面有什麼只是一頭撞過去。
可惜,這一次的敵人實在太狡猾了。
兀魯所屬的謀克順着交通壕一頭扎進另一條壕溝中,與鄰近的另外一個謀克擠在一起。
只能容納2、3個人並行的壕溝涌入幾百人,大家都是軍令在身,也不敢停止腳步,於是擁堵在一起!
這大概是這個世界上第一次交通堵塞,還是步行的堵塞……。
如果兀魯也是個穿越者,他大概能回想起過節時去各個景點旅遊時的場面。
穿着鎧甲,臃腫不堪的甲兵人挨人人擠人,一寸一寸向前挪動,兀魯懷疑即使自己擡起腳來,前後左右的同伴也能帶着他前進。
謀克、蒲輦等一線指揮的低級軍官急的哇哇大叫,有人用刀鞘劈打前面的士兵,督促他們快點前進或者讓出一條路來,但擡起的手臂怎麼都揮不下去——不是因爲他們愛兵如子,而是因爲人與人之間連一隻手臂的空間都沒有了。
原本氣勢如虹的豬突頓時變得尷尬無比。
有些人實在受不了這種場面,爬出壕溝準備從上面突擊,結果發現,向前走不了十步遠,就要面對一條橫擋在眼前的壕溝。
有些壕溝裡跟剛纔一樣人人擠在一起,另外一些卻是空無一人……。
胸牆防線後面的青州兵沒有理會壕溝中的掙扎的敵人,而是集中火力攻擊這些無遮無攔的韃子甲兵。
木炮、火門槍噴出大量鉛子,不停的收割這些人的生命,合力弓射出的箭簇也來湊熱鬧,很多人剛一露頭,又無聲無息的倒回壕溝中。
這些零散出現的金兵完全無法對胸牆構成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