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當做老兵調任到威遠營充當神機兵小隊長的徐世楨抱着火繩槍,努力伸長脖子看向前方的戰場。
那裡乒乒乓乓打得十分激烈,但在他的角度上看的並不十分真切。
一開始,前方掩護盾車陣的鎮遠營一直在放槍,後來營長下令調動所有神機炮組前出支援,不久之後他就在火槍清脆的射擊聲中,分辨出神機炮那沉悶的轟隆聲。
徐世楨認爲,敵人不可能衝破神機炮的阻攔。
或許韃子可以,但這次的敵人肯定不行。
果然,沒過多久,前線傳來一陣歡呼聲,有人向後方傳話,說是擊潰了祝家叛逆的反撲,並且抓住了他們的一個少主。
“少主……。”
徐世楨笑着搖搖頭。
若在去年以前,自己也是個少主呢。
嗯,現在其實也是,自己的父親被二叔和三哥軟禁,只是被剝奪了家主之位,也沒說沒收長房系的財產,自己的同胞大哥也還在新軍中混的好好的,甚至還是少見的實權營長之一。
就連跟父親一起受罰的二哥,現在也漸漸恢復了一些權利。
只有自己這個在旁人眼中有些傻乎乎的徐家老四,選擇了從頭開始,從一個小兵做起,跟一羣莊戶人家出身的士兵一塊在泥地裡摸爬滾打,在寒冬臘月或酷暑時節扛着沉重的火槍站軍姿、走隊列、練瞄準,吃最粗糙的食物,睡臭烘烘的大通鋪。
今年年初,各營對抗訓練考覈時,自己甚至還被定遠營的一個士兵砸了一槍托,腦袋上的大包過了快2個月才消下去。
這樣折騰下來,徐世楨的皮膚變黑了,身體也變得壯碩起來,一頓飯能就着鹹菜條啃5個三兩重的粗糧饃饃,就這樣還經常感到有些不飽。
若是被別人看到,他們絕對不會想到眼前這糙漢子居然也是青州如日中天的徐家少爺之一!
士兵們毫無疑問都知道徐世楨的身份。
因爲新軍擴大化的那一天,自己那擔任新軍總司令職務的三哥就在所有人面前讓自己大聲喊出自己的名字了。
徐世楨。
只要不是傻子,任何人都能通過這個名字知道自己的身份。
而新軍中或許會有莽漢,有呆子,但肯定沒有傻子。
所以全新軍上下四千多號官兵,人人都知道有個叫徐世楨的小兵,是司令的弟弟,家族的少爺。
只是他們並不把這身份當回事而已。
該訓練的時候就咬牙堅持訓練,該挨軍棍的時候一棍都不會少,還經常有軍官罵自己繡花枕頭。
徐世楨甚至覺得,對抗訓練時砸向自己的槍托,以及捅向自己的包頭木棍用力總是比對別人大三分……。
不過,適應了這種生活之後,徐世楨反而覺得跟身邊這羣糙漢子戰友們混在一起,其實蠻舒服的。
訓練結束之後,允許士兵自由活動休息的時間,也會有相熟的戰友拉着他去聽評書、看戲(新軍中自己組建的演出班子,只在訓練之餘搞創作,但有特殊補貼,形式上有點像後世學校中的藝術社團)。
因爲會讀書寫字,徐世楨自己還在戲團中有個“編劇”的位置,經常給戲團寫些應景的小故事什麼的。
所得的補貼,通常都被他直接換成酒肉,請同隊的好友一起聚餐。
這樣大方的做法,再加上從小不缺衣食所積攢的身體基礎,讓他成爲一個很受戰友們歡迎和信賴的士兵。
因而徐世楨今年還評選上了訓練標兵,並被作爲老兵調遣到新組建的威遠營,擔任神機兵小隊長。
在與他同期的士兵中,這可是獨一份!
徐世楨知道,若是去求三哥,或者二叔也行,自己肯定會獲得很高的地位——怕是不會比犯過大錯的二哥低下。
但徐世楨總覺得那樣不好,自己憑藉自己的實力,哪怕只當一個小隊長,纔算自己取得成績。
他堅定的認爲,自己現在的成就已經超過那個當着堡主和虛頭營長的同胞二哥了。
這樣想想,還有點小自得呢。
徐世楨擡起火繩槍,把嘴湊到扳勾處輕輕吹了一下,看着用鹽水浸泡麻繩製作出來的火繩閃爍着明亮的火頭。
之後,他對着身邊本小隊的其他火槍手囑咐一句:“各自檢查火繩!”
火繩槍就是這麼麻煩,一旦進入列陣狀態,爲了能夠隨時投入戰鬥,火繩必須保持燃燒狀態。
這樣一來,即使不投入戰鬥,一個士兵半個時辰就得燒掉差不多一寸火繩。
作爲小隊長,徐世楨必須在戰前檢查下屬士兵的火繩是否保持乾燥,備用火繩是否充足,還要時刻提醒士兵檢查火繩燃燒狀態,並檢查悶燒的煤塊是否正常(備用火種)……。
事情是如此之多,如此之麻煩,讓徐世楨感到十分不爽。
他一直很想要一杆不用這麼讓人操心的燧發槍,那玩意雖然也需要軍士官在戰前進行大量檢查工作,但總算不用在戰陣中還要重複勞動,而且就算檢查不仔細,最多就是一杆槍打不響,不會像火繩槍這樣危險。
畢竟,所有神機兵火繩槍手都是在明火中操作火藥,或者在火藥中操作明火,一個不小心,掛在身上的藥葫蘆就有可能被引燃,造成士兵減員甚至永久性損失。
之前的訓練中,剛成立不久的威遠營就已經因爲火繩槍操作不當造成十多起事故,加起來3死11傷的慘劇。
可惜的是,燧發槍產量太低,目前只集中裝備給新兵,像徐世楨這樣的訓練標兵,反而只能使用火繩槍。
因爲老兵不容易出現操作失誤,更能駕馭火繩槍……。
這讓徐世楨感覺怪委屈的——訓練好的人反而得不到好武器,有些讓人想不通呢。
“勝利!”
“勝利!”
“勝利!”
身邊突然傳來真正歡呼聲,正沉思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徐世楨擡起頭,發現原來是前方的鎮遠營士兵正押解着祝龍等三十多個俘虜,越過列陣的士兵,前往大營後方。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士兵都在歡呼,彷彿勝利已經到手了。
“楨哥,你說,這次是不是輪不到俺們上了?”徐世楨身邊一個叫張有地的新兵小聲問道。
“咱們估計是不用了,不過選鋒說不定還得進那塢堡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