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20年前,大周朝還沒有淪落到徐世楊蔑稱的“南周”地步的時候,他的大伯和父親同一年考上了進士……。
一門兩進士,在當時也算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從那以後,徐家開始從自耕農向地方豪紳轉變的過程。
徐家大老爺、二老爺爲官時期“積攢”下的錢糧逐漸轉化爲土地,還有大量同姓或不同姓的平民帶地投獻,然後是跟同樣的地方豪族聯姻……。
當大周朝在江北的統治趨於瓦解的時候,兩位老爺回到家鄉,憑藉爲官時期積攢的人脈和龐大的財富,聚集大量佃農和附近走投無路的自耕農,開始結寨自保。
以上就是徐家的發家史,也是現今大多數江北豪族起家的標準套路——都是些所謂的“鄉賢”家族,無非是有大有小罷了。
這些家族的目的,其實也很簡單,堅持到某個人或者某一夥勢力來收拾殘局,然後繼續當他們的鄉賢,過他們耕讀傳家的美好生活。
至於這個人或者這夥勢力到底是誰,這些所謂的鄉賢們可不在乎。
反正,在他們眼裡,無論誰當權,哪怕是韃子,最終還得依靠他們來維持政權的正常運轉——其實,不如說韃子當權更好一點,畢竟韃子維持一個大帝國的經驗更少,也就更得依仗他們這些地頭蛇、讀書人。
在徐世楊看來,如果不是如今關外各路韃子仍在混戰且不分勝負,這些混蛋恐怕早就帶着降表和勸進書出關了。
‘必須建立起忠於我自己的勢力,其他人,哪怕是血緣上的親人也靠不住。’
徐世楊騎在戰馬上,一邊溜達,一邊漫無邊際的想着:
‘現在我必須依靠他們,但也不能過份信任他們,必須用利益交換他們的幫助!’
“真麻煩啊!”徐世楊忍不住感慨一聲。
“少爺,到了。”見他總是魂遊天外,胡老頭不得不提醒道:“大少爺來接您了。”
“大哥!”徐世楊擡起頭,看到一個身高體壯的漢子正站在第一屯圍牆門口。
這是徐家世字輩的老大,徐世鬆。
徐家以“聿願同心,孝敬和睦,世代綿長,丕承祖澤”爲輩分;以五行相生爲名。
徐世楊自己是世字輩,他爹那一代人自然是睦字輩。
睦字輩以水爲名,水生木,因此世字輩都是以木爲名。
徐世楊這位大哥出自長房徐睦江一脈,年紀比他大出整整一紀,因爲是長房嫡長子,且母族勢力同樣很強大,徐世鬆在徐家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因此養成一個飛揚跋扈的性格。
對徐世楊來說,這位大哥有兩個值得拉攏的好處:
第一,在徐世鬆看來,徐世楊是二房嫡長子,在特別注重嫡庶之別的徐世鬆眼裡,他比世字輩其他人地位更高(包括長房的另外兩位同輩人),更值得交往。
第二,飛揚跋扈在平時是個容易惹麻煩的性格,但在這亂世,卻讓徐世鬆顯得比較勇武。
以現在的情況來說,整個徐家兩代9口男人,最不怕韃子的自然是徐世楊,然後大概就要排到他這位長兄了。
因此,在徐世楊未來的計劃中,徐世鬆佔有很重要的地位,他必須給予其足夠的尊重。
“三弟!”徐世鬆遠遠的看到徐世楊,故作豪爽的大笑着叫一聲,迎面向他走來。
徐世楊趕緊下馬——他的個頭本來就高,騎在馬上,離得近了會給人一種莫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對於自家大哥來說,實在沒有必要。
“竟然勞煩兄長親自出迎!”
徐世楊抱拳對自己的長兄行禮。
“好說好說!哈哈哈!”
徐世鬆趕緊回了一禮,不過,徐世楊發現,這位大哥的眼神始終偷瞄自己的背後,彷彿在偷窺什麼絕色美女。
徐世楊淡淡一笑,說道:“大哥若是喜歡,儘管挑一匹,小弟雙手奉上。”
與以科舉起家的上一代有所不同,徐世鬆比較好武,喜歡打仗(雖說他也不敢去打韃子),在齊省各地的盜匪、流民、屯堡民中也算有些勇名,最大的愛好是兵器,自然也包括戰馬。
然而,遺憾的是,徐家沒有戰馬。
或者說,整個齊省,都未必能找得出一匹正兒八經的戰馬,馱馬倒是有,徐世鬆也經常騎那些玩意。不過,與徐世楊今天帶來的這些身高腿長的遼東戰馬相比,那些駑鈍的馱馬實在不值一提。
“那怎麼好意思吶?那怎麼好意思吶?”
徐世鬆嘴裡不斷重複着,人卻已經飄到徐二和另外幾個十五屯村民牽着的戰馬身邊,看看這匹,摸摸那匹,感覺每一匹都讓人愛不釋手的樣子。
“兄長也莫要太着急,咱兄弟們每人一匹,人人都有。”
徐世楊笑着說:
“不過,還得我爹、大伯還有三叔先挑——我打算給長輩每人送兩匹。”
“長輩每人兩匹?”徐世鬆詫異的看了徐世楊一眼:“兄弟們每人一匹?”
“是。”
聞言,徐世鬆又數了一遍他帶來的戰馬,接着問:“你一共得了多少?”
“12匹上好的戰馬。”徐世楊微笑着回答:“當然,還有些駑馬,不過那些就不拿來獻醜了。”
“那你不是隻剩一匹了?”徐世鬆問:“白拿這麼多好馬出來,老三你真捨得?”
11匹上好的遼東戰馬,最低也得值1000兩,不過那是在草原或者遼東的價格,在漢地還能更高一點。
作爲村級封建領主(非常標準,不是前世網上對歐日封建領主的蔑稱),這麼一大筆財富白白送人,這決心可不好下。
“哈哈哈,這有什麼捨不得的。”徐世楊大笑着說:“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麼見外?”
聽到這話,徐世鬆也笑了。
這個兄弟的脾氣真的很對他的胃口。
不管這話是否是真心的,至少確實很讓人舒服。
徐世鬆想了想,拿了這些馬,大家自然也要給他一點回報——這世上可沒有白吃白拿的道理。
另外,二房分家的時候,自己自然也得更向着這位嫡系弟弟。
想通了這一點,徐世鬆不再猶豫,語氣輕快的說:“我還以爲,三弟牽這麼多馬來,是想在集上賣掉呢。”
“我是有些東西要在集上賣掉。”徐世楊笑着回答:“只是不是這些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