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雲氏莊園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歡樂之中。
只有當事人雲琅並不是很愉快。
期待中的登臺拜將儀式根本就沒有出現,要知道,同樣的事情,劉徹至少幹了兩次,一次是拜衛青爲司馬大將軍,一次是拜霍去病爲驃騎大將軍。
等到雲琅這個衛將軍就要走馬上任了,劉徹卻病了……
官服印綬是大漢國最悲慘的宰相李蔡送來的,皇帝病重,只好讓他這個宰相代勞。
李蔡面色憔悴,才四十三歲的人,短短時間裡,頭髮已經花白了大半。
腳上的草鞋都沒有來得及換掉,估計也是被那些宦官強行給拉過來的,給雲琅主持完儀式之後,還要匆匆的回到陽陵,繼續爲先帝守陵。
雲琅一腳就把一個宦官從臺子上給踹下去了。
因爲這傢伙挺胸腆肚的站在臺子上,比他這個衛將軍還要衛將軍。
臺子底下觀禮的人不少,公孫敖之流齊齊的爆出一聲好,然後就期望雲琅繼續發怒,把其餘四個捧着印綬官服的四個宦官一起踢下去。
李蔡沉聲道:“永安侯休要胡鬧,時辰馬上就要到了,該有的朝儀還是要的。”
雲琅點點頭,剛纔那一腳踹的可能重了一些,那個胖胖的宦官掉下臺子之後,過了好一陣子才爬起來。
他不敢直視雲琅,唯恐招來更加嚴重的傷害,只是一個勁的站在地上把牙齒咬得咯吱吱作響。
“一會某家回去的時候又要遭罪了。”
李蔡擡頭看着天空中的太陽,低聲對雲琅道。
“你真的侵佔了先帝陵寢的土地?”雲琅覺得時間還早,趁着這個機會問問內幕其實不錯。
“大漢國有的是荒地,永安侯覺得某家有必要侵佔陽陵的土地嗎?”
“罪名是誰給你安上的?”
“王溫舒啊,除了他還有誰!”
“陛下就信了?”
“陛下爲什麼不信?我頭一天才提出要補足丞相府三長史的要求,第二天我家就侵佔了陽陵的土地,第四天我就被髮配陽陵,爲先帝守陵。
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怎麼也要等四五年之後吧,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還以爲自己有時間慢慢化解丞相這個職位帶來的風險,沒想到陛下根本就不給我這個機會。”
雲琅皺眉道:“你到底是怎麼得罪陛下了?”
李蔡搖搖頭道:“我沒有得罪陛下,是宰相這個職位得罪了陛下。
當年啊,陛下才剛剛親政,大部分權力都在太后跟田蚡手裡,田蚡那個傢伙在陛下面前大肆的任用親信,一次就任命了三個兩千石的官職。
陛下忍無可忍就問田蚡:你任命完畢了沒有,如果任命完畢了,朕還有兩個人要任命。
你知道田蚡那個傢伙是怎麼回答的嗎?
他竟然說按照大漢律令,非丞相推薦的官員,陛下無權任命!
你說,我有這樣的前任,你覺得我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可是,自從田蚡之後的,薛澤,莊青翟,公孫弘這三人都平安的從宰相的位置上下來了啊。”
李蔡嗤的笑了一聲道:“薛澤唯陛下馬首是瞻,也是陛下親自挑選的宰相,目的就是陪伴陛下長大。
莊青翟此人野心不死的想要走田蚡的老路,結果呢,他是陛下斬殺的第一位列侯。
公孫弘上任以來,一直乾的是弱化宰相權力的事情,有石頭人之稱。
這個老賊老死在任上,真是便宜他了。
等某家接任宰相之位,總以爲這個職位很重要,某家至少不能尸位其上吧,就幹了一些宰相應該乾的事情,比如鹽鐵,比如遷徙流民,比如改制大漢的貨幣。
結果呢,就得罪了桑弘羊,此人告知陛下,我正在結黨營私,準備捲土重來,恢復宰相在我大漢國尊榮的地位。
然後……某家就成這樣了。
真羨慕你啊,年紀輕輕就擔任了衛將軍一職,這纔是真正的好職位。
在戰時權力很大,戰事結束之後,職位自動消除,是一個真正的沒有後患的官職……你要好好的爲國征戰,報效國家,將匈奴清除乾淨。
到時候某家會給你送上一份大禮的……”
雲琅已經記不得那一天李蔡到底說了多少話,只記得他爲自己戴帽,穿衣的時候,非常的溫柔。
就像看着自家子侄成長起來一般,滿是殷切的希望跟勉勵。
所以,當李蔡的兒子披麻戴孝來雲氏報喪的時候,雲琅幾乎是不敢相信的。
從李蔡的兒子李勇斷斷續續的訴說中,雲琅知道了,李蔡在給雲琅主持完拜將儀式之後,在回去的路上就自殺身亡了。
那一刀很是精準,從肋骨斜斜的向上刺到心臟處,一刀斃命,甚至連痛苦掙扎的時間都沒有。
這其實是一種儀式,名叫人殉!
所以,雲琅登臺拜將的時候沒有得到皇帝的勉勵與期望,卻獲得了連帝王都沒有資格獲取的列侯殉葬的榮耀……
這可能就是李蔡所說的大禮吧!
這讓雲琅第一次對衛將軍這個職位開始重視起來,當黛色的官帽上有了一位列侯的鮮血之後,這頂帽子就壓得人脖子疼。
“雲琅要東方朔,應雪林,司馬遷三人進入他的幕府,要他的家將首領褚狼,劉二,擔任他的親軍將軍,還要他的家臣平遮,陳昆擔任後營校尉。
不知陛下可否允准!”
劉徹的內廷依舊忙碌,桑弘羊從堆積如山的奏摺中找到了雲琅的奏摺,看過之後就向皇帝稟報。
劉徹看了一眼奏摺,笑眯眯的道:“可以再給雲琅兩個親將名額,問問他還有什麼人需要薦舉,要儘快啊。”
桑弘羊笑道:“據微臣所知,這已經是雲琅能使用的所有人手了。”
劉徹笑道:“你們太小看雲琅了,能讓李蔡心甘情願爲他人殉爭名聲的人,不會那麼沒用的,要是沒有幾個隱藏的手段,他就不是雲琅了。
讓隋越去問問,看看雲琅還有什麼人可以推薦。”
桑弘羊領命之後,迅速的寫成條陳,請皇帝看過之後,小心的用印之後,就交給了隋越。
雲家的老虎大王不喜歡隋越,因爲這傢伙身上的味道與何愁有相差不大。
而何愁有是整個雲氏莊園裡對他最不好的那一個人。
隋越失望的看着老虎走開了,就尷尬的把手裡的肉骨頭重新放在桌面上。
陪隋越吃飯的雲琅見隋越難堪,就笑道:“這是我們家的祖宗!”
隋越點點頭道:“確實是一頭靈獸啊。”
“黃門要是喜歡,隨便找一頭虎崽子從小飼養,只要朝夕相處,遲早你也會有這麼一頭靈獸的。”
隋越笑道:“這倒是要試試。”
雲琅給隋越倒了一杯酒,兩人一飲而盡,然後就問道:“黃門此次前來爲了何事?”
隋越拱手道:“恭喜衛將軍,賀喜衛將軍,陛下格外開恩,允准衛將軍再舉薦兩位親將,這可是奴婢伺候陛下這麼些年,難得一見的恩典啊。”
雲琅聞言大喜,命小婢找來了樑翁跟劉婆,鄭重的將這一男一女介紹給隋越道:“這可是我雲氏的內外兩位總管,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陛下法眼如炬,才能知曉我雲氏還埋沒了如此人才!”
隋越擡頭看看歡喜的快要笑出來的樑翁,又看看激動地幾乎站不穩的劉婆,陰沉着臉看着雲琅道:“君侯果真找不出好人才來了。”
雲琅笑道:‘怎麼就不是人才了,一個控制我雲氏禽蛋業,多年下來,從未有過差池,一顆雞蛋雖小,也從無過錯,用在軍中執掌糧秣最是合適不過。
另一位雖然是女流之輩,卻是關中桑蠶,織綢第一人,即便是長門宮,以及皇后陛下,也經常邀請她去講授桑蠶的學問,用在軍中,我都覺得有些大材小用了。”
這一老一女,隋越最然是認識的,以前跟雲氏沒少做禽蛋交易,樑翁賄賂別人的手段他也是知曉的。
至於劉婆,桑蠶業鼎鼎大名的人物,隋越如何會不知道?
雲琅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真的,可是,這兩人如何能放進軍中,如果真的允許了,隋越覺得陛下會被人笑話的。
條陳就在他的懷裡,隋越用手捂着胸口,很怕條陳自己跳出來,再次對雲琅道:“君侯果真沒有好人才了?”
雲琅笑道:“還有我的兩個老婆,每一個都是治病救人的國手,其中一個還有身孕,如果陛下需要她們出征,她們一定會爲國捨命征戰,絕無二話!”
隋越聞言不知該如何回答,慌忙站起來,匆匆的就往外走,他覺得自己的任務是無法完成了。
如果硬要完成,等回去了,皇帝一定會剝掉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