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沒有動彈,依舊笑眯眯的給先生跟桑弘羊斟茶水。
桑弘羊也沒有動彈,且笑眯眯的。
雲琅優雅的取過杯子,輕輕地啜飲了一口,然後就放下杯子,瞅着桑弘羊笑。
過了良久,桑弘羊咳嗽一聲道:“雲氏不能另闢蹊徑。”
雲琅笑道:“如果人人都針對我,那就不要怪我。”
桑弘羊苦笑道:“你雲氏不會爲了賺錢連臉面都不要了吧?”
“某家還欠陛下六萬金,雲氏錢莊利率又低,何年何月才能湊足這些錢?”
桑弘羊仰天長嘆道:“講講道理啊……”
雲琅將左腿搭在右腿上,在這把雲氏出品的椅子上坐的穩穩地。
“雲氏歷來以理服人!”
“你真的要把子錢家都趕盡殺絕?”
“沒有啊,只要求他們少賺一點,大家都變成兩分利,豈不是天下太平?”
“講講道理啊……你雲氏鑄造雲錢就有三成利,南貨西錢,西貨南錢又有兩分利,而且是兩頭賺,蜀中已經有人開始囤聚雲錢,你從受降城弄來的銅順流而下又便宜,某家已經算不清楚你雲氏的利益數額了。
怎麼還叫屈?”
桑弘羊有些眼紅,今天跟那麼多的子錢家細數了雲氏賺錢之法,算了一個大概之後,他就不想往下算了。
“這是給他們時間改邪歸正呢,要不然我會把子錢之利定在一分利上。”
“五銖錢是陛下詔命官造的銅錢,你不能丟進爐子裡燒掉!”
“雲錢其實也是五銖錢的模樣啊,只是五銖錢太輕,不方便交易,雲錢爲了遵循朝廷旨意,放棄了原先製造的銅錢模樣,用了五銖錢的式樣。
只是加厚加大了一些,別忘了朝廷鑄造五銖錢的母錢,都是我雲氏鑄造的。
一枚雲錢兌換五枚五銖錢,已經很利於朝廷了,而且兌換雲錢最多的就是桑大夫管理的少府監!
你們都不喜歡用的錢,憑什麼逼迫天下人都用呢?
難道大夫沒有發現,現在市面上的莢錢,鄧通錢,片甲錢已經越來越少了嗎?
而且,以前被人當寶貝囤積起來的秦半兩也大量的出現在市面上了,大夫以爲這代表着什麼?”
桑弘羊脖子上的青筋暴跳,半晌才恨恨的道:“民間的藏錢開始流通了。”
雲琅大笑道:“大漢國銅錢歷來奇缺,民間以物易物爲常事,以絲綢,麻布,糧食爲錢更是慣例。
以前銅錢價格虛高,以至於讓莢錢,鄧通錢大行於道,不但讓鄧通變得富可敵國,還讓大漢國內商稅減少了兩成。
這也是鄧通日後被先帝追奪所有封賞,最後貧病交加,餓死街頭的原因所在。
某家如今做的,只是讓銅錢恢復交易等值物這個本來的面目,讓交易變得更加快捷,方便。
如果,陛下覺得雲氏鑄錢不妥,雲氏可以交出母錢,由官府大匠鑄造就是了。”
桑弘羊搖搖頭道:“官府用雲氏母錢鑄造銅錢會虧本的,不可取啊。”
“雲氏可以派人去教。”
“又不是沒有教過……算了,好多東西交付官府,就會變得不一樣了……某家至今都沒有弄清楚其中的道理。”
雲琅喝了一口茶水,站起身道:“如此說來,雲氏一切照舊?”
桑弘羊嘆息一聲道:“請天子聖裁吧。”
雲琅朝桑弘羊拱手道:“大夫如果有空,去上林苑走走,看看冬日裡的上林苑,會發現不一樣的景緻。”
桑弘羊看着雲琅的眼睛認真的道:“還請雲侯手下留情,去除子錢高利貸非一蹴即就的事情。
陛下也深知皇家取子錢之利不過是飲鴆止渴之舉,還需慢慢作爲。”
“大漢朝爲何不自設錢莊呢?”張安世笑吟吟的提醒桑弘羊。
桑弘羊搖搖頭道:“這些年朝堂上風雲激盪,多少人死於是,多少人飛黃騰達,變化奇多,不利於朝廷穩定,且安穩一陣子吧。”
事情已經辦妥,該給桑弘羊的禮物已經留下了,該讓桑弘羊跟皇帝遞上去的話,已經說了,該安排的局已經安排好了,就等日後發生作用。
雲琅認爲此行頗豐,就告辭了桑弘羊,乘坐着馬車離去。
桑弘羊覺得自己更加疲憊了,癱倒在椅子上,拿着一隻空茶碗把玩良久,最終嘆了一口氣。
沒有達成勒索雲氏的目的,讓他很有挫敗感。
阿嬌的長門宮如今是大漢國最大的物資屯聚地,也是大漢最大的物資生產地,沒人能計算的清楚長門宮到底有多少錢,有多少物資。
就今年河東旱災,陛下沒有動用國庫剛剛留存的底子,由長門宮撥付出來的糧食就有四十萬擔,布帛六萬匹,鹽四萬斤。
如此,還不算隨李蔡一同奔赴河東的醫者攜帶的巨量藥材……
已經有官員聯合民間長者上書皇帝,懇求皇帝讓阿嬌重歸後位,卻被阿嬌嚴詞拒絕,聲稱今日之功,不足以補償昔日之錯,而翻遍大漢律法,從未有將功折罪之說。
功過兩分,只求百年之後能有臉葬入皇陵,就再無所求。
面對阿嬌這些大義凜然的話語,即便是桑弘羊這種從骨子裡懷疑阿嬌目的人,也不得不低首歎服。
入秋以來,大漢國國庫空虛的窘態終於得到了緩解,局面大好之下沒人願意再生波瀾。
也就是在這樣的大局面下,許莫負誤判雲琅,在許莫負自戕而亡之後,就沒有人願意再繼續追究。
在大家都能過的去的情況下,保持原狀是最好的選擇。
劉徹保持了一貫的沉默……
或許他此刻又站在未央宮的樓臺上,俯視着他的帝國,注意着這個帝國每一個細小的變化。
張安世等了三天,就在長安城開了一家錢莊,放貸的目標依舊是農夫,手藝人,以及遍佈長安的小作坊……
與此同時,大漢國的第一子錢家韓澤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抉擇,將放貸出去子錢利息下降了一半,爲五分!
同時,他們也學雲氏錢莊的模樣,開始聯合除雲氏之外的所有子錢家,也開設了無數錢莊,也開始爲商賈開設了異地存取銀錢的事務。
就這一點上,剛剛開始接觸子錢生意的雲氏,還比不過他們。
“您到底還是要讓張安世入仕?”
霍光聽張安世講完去長安辦事的過程之後,就來到師傅的書房直接問道。
雲琅笑道:“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是什麼,要的是貨通天下,至於是誰弄通的這並不重要。
怎麼,捨不得錢莊帶來的豐厚利益?”
霍光搖頭道:“不是捨得捨不得的問題,而是弟子現在就張安世一個幫手。”
雲琅大笑道:“你高看陛下的魄力了,他如果不看三年,再等兩年,是不會把張安世安插到朝廷開辦的錢莊裡任職的,畢竟,將來所有的稅賦都要走錢莊,他不會輕易就把國之重器交給別人的。
你開春之後就要陪劉據去蜀中,可曾安排好了人手?”
霍光點頭道:“狗子跟我去蜀中,蜀中雲氏人手的名單褚狼已經交給我了,同時,卓姬也給了一份名單,說是可靠的人,弟子覺得還需要一一查驗。”
雲琅搖頭道:“不要去查驗,你必須一直活在別人的視線中才好,這一次之所以讓褚狼給你安排人手,就是擔心你的安全,我們沒有別的想法,你只要幫助劉據完成滇國,夜郎之行就好。
有事多多的使用陛下交付給劉據的五百甲士,不用過多的調用我們的人手。”
“郭解的人手呢?”
“他們都是衝鋒陷陣用的死士!”
“弟子明白了。”